第14章
每日裏,京城城門口來來往往之人甚多,不乏達官貴人,但唐嬌一行人出現在城門口時,還是十分引人注目。
先且不論護送唐嬌進京的這群兵士,個個身穿軍裝盔甲,便是跟在唐嬌馬車之後那裝了一個又一個大箱子的隊伍,便是讓人議論紛紛。
陳戟下了馬,走到城門之下拿出身上的令牌。
守門将領匆匆上前行禮,一邊又是命令身後的守門城官另開大門,讓一行車駕先行。
陳戟微微點了點頭,從守門将領輕聲吩咐道:“我先護送郡主去京中驿站安置了,你先派人向宮中禀告這個消息,稍後待我收拾妥當了,便去宮中與皇上複命。”
“是。”
守門将領沖着陳戟又是行過一禮。
陳戟交代完事情後,又是來到了唐嬌的馬車之下,輕聲提醒道:“郡主,我們馬上要進京了,稍後末将送您入住京中驿站,可能……到時候皇上會派人來接管,您還有什麽吩咐陳戟的?”
馬車內悄無聲息,似乎裏邊的人都睡着了,并沒有聽到陳戟的話。
陳戟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是輕聲喚了一聲:“郡主?”
馬車簾子終于動了,蔣嬷嬷掀開一小角簾子,探出了頭看向陳戟,面上帶着和善的笑容,輕聲答複道:“我家郡主讓奴婢轉告将軍,這一路多謝将軍護送,郡主沒有什麽好麻煩将軍的。”
“好。”
陳戟原本已經做好唐嬌依然會對她惡聲惡氣,卻不妨唐嬌根本沒露面,還讓底下人用這般客氣客套的話語回了他,他原本該是松一口氣,至少将唐嬌安然送回了京城,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中卻忍不住起了幾分失落。
馬車入了城門,進了驿站,從頭至尾,唐嬌都沒有再下過馬車。
而陳戟本就是急着要去宮中複命,自然不好多做耽擱,只能暫且令陳家軍留駐驿站中,守護唐嬌。
陳戟近一月時間未歸家,但回了家中卻來不及與家中親人敘舊,匆匆換了一身嶄新的衣物,便朝着皇宮的方向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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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陳戟進了宮,來到禦書房後,守在禦書房門口的太監總管何無忌瞧見陳戟,面上露出一個笑容迎上:“陳将軍這是來找皇上複命了?”
“是。”
陳戟微微點頭,而後沖着何無忌開口問詢道:“何總管,皇上現下可是有空接見末将?”
“有空有空,皇上交代奴才了,陳将軍來了,便請您直接進去。”何無忌連忙笑着開口,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陳戟沖着何無忌微微行了一個禮,而後朝着禦書房走了進去。
陳戟一進入禦書房中,稍稍往內走了幾步,瞧見坐在禦案身後正看着奏折的身影,立刻恭敬的跪下行禮。
陳戟的身影驚動了坐在禦座上之人,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擡起頭看向陳戟,一張清隽的面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語氣溫聲開口:“是陳戟回來了?”
“是。”
陳戟聞言,頭微微低了幾分,越發顯得恭敬。
坐于禦座之後的帝王慢慢起身,他身量清癯,風姿隽爽,加之面容清俊、舉止溫和,若非身上一襲皇袍加身,走在街上,只怕還會被誤認作是書生。可若是将這位帝王看做如外表般溫和,顯然是大錯。
他走了下去,親自伸手攙扶起了陳戟。
陳戟略帶幾分惶恐而立。
君王面上神色越發溫和,他略帶幾分笑意開口又道:“陳将軍這一路可是辛苦了!”
“為皇上效命,是臣的本份。”
即使君王态度溫和,但陳戟依然用恭敬的态度回複着,不敢流露出分毫失态。
君王顯然對于陳戟的這番表現十分滿意,複點了點頭,看着陳戟笑言:“聽說這一路小郡主可是給陳将軍吃了不少的苦頭。”
雖然陳戟也知君王雖坐鎮皇宮,但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但乍然聽到帝王這番用肯定語氣說出來的話,卻還是驚訝的擡起了頭。
不過陳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連忙恭敬的低下頭,又沖着君王行了一禮賠罪,而後輕聲回道:“是……臣與陳家軍将士做的不好,惹小郡主不悅。”
君王聞言,卻是輕笑着搖了搖頭,面上神色未見有所憤怒,反倒是帶着幾分寵溺與縱容說了一句:“朕這外甥女,姐姐和姐夫唯得這麽一女,可不得寵壞了嗎!你莫多見怪。”
“臣不敢!”陳戟心驚,連忙低頭回複。
他心中情緒一時有幾分複雜,他原本對于聖上對唐嬌的态度也有幾分揣摩,但畢竟唐嬌父親之前謀逆之事是事實,他也總覺得唐嬌此次進京禍福難料,但如今瞧着皇上的态度,好像并不介懷,甚至能夠十分平和的稱福王為姐夫……
陳戟到不知道是該為唐嬌而高興,還是為自己之前束約部下沒冒犯到唐嬌而慶幸。
陳戟千頭萬緒,君王見此只是微微一笑,複又言語:“聽說,你們這一路上,還遇到過姜彧?”
“是……”
此時陳戟倒并不吃驚了,只詳詳細細的将這一路上所有的事情都與君王禀告了,君王漫不經心的聽着,清隽的面上始終挂着一抹平和的笑容,偶爾感嘆:“這兩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亂!”
陳戟聞言被唬了一跳,畢竟前頭福王剛謀逆過,如今皇上又說“唯恐天下不亂”,可他擡頭看向君王之時,卻發現這話仿佛就是君王随意的感嘆,并未放在心頭。
陳戟只能夠按捺住心中的惶恐,繼續禀告着。
在他說完之後,君王依然态度溫和的點了點頭,突然笑着說了一句:“如今嬌嬌可是住進驿站裏了?”
“是……”
陳戟不明所以,卻還是誠實的回道。
君王笑了,又是感嘆:“說來嬌嬌這孩子與朕雖隔得遠,但每年裏都有那麽幾回,姐姐會帶她入京來看朕,可說是朕看着長大。只是之前戰亂,朕也有近一年多的時間沒看到過那孩子了,不知她可還記得朕?”
陳戟聞言惘然,不敢随意回答。
而君王似乎也不是想要聽他回答,只是又笑道:“說來那孩子此趟進京,心中定然惶恐不安,朕想着……在她入宮正式會見之前,是否該私下去見她一面?也好安安那孩子的心。朕畢竟是她的舅舅,太後是她的外祖母,她南疆的家沒了,以後皇宮就是她的家。”
“……”
陳戟被君王接二連三的驚人之語吓了一跳,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雖然君王私下出行并不合适,可君王之令,誰又敢反駁。尤其是陳家軍,一向便是帝王的親軍,陳戟父兄皆有服侍過這位君主,也知這位君主雖然往日裏瞧着溫和端莊,可私底下偶爾會有一些出乎意料之舉。
陳戟沒回答,君王卻是亟不可待,只是呼喚守在禦書房門外的何無忌進來。
陳戟只能無奈開口:“皇上若是要出宮,那臣現在去好好安排一下。”
“行,一切低調行事,不必惹人注目。”
君王倒也不為難陳戟,只說了這麽一句後,便吩咐何無忌進來伺候自己換裝。
陳戟匆匆忙忙安排着,不知君王之意。
而後宮衆人在陳戟進宮之後,也紛紛猜測着君王心中想法。
這位福王郡主若是沒有意外,日後可是要養在宮中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後宮衆人該拿出何種态度來對待,顯然也是随着皇上與太後的臉色行事。
太後态度尚且未明,之前收到未央長公主自缢的消息後,便一病不起,可皇上呢?
禦花園中嫔妃悠閑賞花喂魚,似是随意談及之時,也只保持着中立的态度,畢竟這位福王郡主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
她的父親是反王,原本她就該跟着反王一塊兒處置了。可偏偏母親卻是未央長公主,是太後唯一的親女,也是皇上向來敬重的嫡姐。皇上待太後又向來孝順,難保皇上不會因為太後與未央長公主顧念她幾分。
當然衆人所觀望的還是這位小郡主究竟會養在哪裏,若是養在太後身邊,那倒也罷了,頂多就是宮中再多一位貴主,多一個主子,可若是養在她處……
衆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坐在亭中正低頭喝茶的麗嫔,眼中意欲不明。
福王是麗嫔的表兄,麗嫔從關系上來算,便是小郡主的姑母,可說是除了太後和皇上之外,與小郡主關系最親近之人了。
若是太後不撫養小郡主,麗嫔自是首選之人。
不過,麗嫔素來無寵,再養這麽一個身份特殊的小郡主,說起來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幾位嫔妃無聲的對視一笑。
而麗嫔卻是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的茶杯,她自是知曉自己如今的處境。
私心裏,她一點都不想撫養唐嬌在身邊,對于這個并不熟悉的晚輩更是有一種天然的厭惡。
福王生前是割據一方的藩王、他的妻子是赫赫有名的未央長公主又有何用,她沒有享受過他們帶來的好處,依然是無寵無子;可福王謀逆了,她卻跟着背污名,被宮人嘲諷,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甚至還有可能要幫着撫養這麽一個身份特殊的郡主……
麗嫔心中憤慨,又被其他嫔妃的目光一激,沒忍住狠狠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桌上,憤然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