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個會, 開得并不算太久。
下午三點半左右，會議室裏的人便陸陸續續出來。
莊寅傑找于勇飛有事, 一見他就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兩人勾肩搭背，到走廊盡頭說事情去了。林悠悠在原地站了會兒, 仍未見肖馳出來, 便從長椅上起身，往會議室走。
大門虛掩着, 沒有關緊，裏頭依稀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秦杉。
她有點好笑, 又有點不可置信, 道：“肖總, 我剛才沒有聽錯吧？《TN體育》的‘人物’欄目，你要我和林悠悠一起做？”
林悠悠三個字，秦杉咬得格外重, 那語氣，透着種說不出的感覺。
門外, 被突然點名的人微擰眉，頗有幾分不明所以。
然後是肖馳一貫冷沉的嗓音，淡淡的語氣, 簡單的回答，只說了一個字：“對。”
會議室裏面。
秦杉語氣微沉，對這個決定明顯不滿：“‘人物’是《TN體育》的重磅欄目，之前在報告會上我就說過, 這本刊物的成敗，很大程度取決于‘人物’專欄，所以負責這個欄目的撰稿人和編輯，都極其極其重要。”稍頓，口吻平添一絲譏诮，“肖總，您讓一個才剛上大一的學生碰這個專欄，不覺得太荒謬了麽？”
肖馳掀了下眼皮，淡漠如常，“我說了，由你主要負責，她輔助。”
秦杉臉色不好看，“這個專欄我和我的團隊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也不想要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外人來輔助。”
肖馳靜了靜，垂眸，掐滅煙頭丢進煙灰缸裏，眼也不擡地說：“秦主編，有件事兒你可能不太清楚。”
秦杉：“什麽事？”
肖馳說：“林悠悠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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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杉美眸微閃，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麽一句話。
又聽見那人寒聲道：“我創辦《TN體育》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林悠悠，二是她的父母。懂了？”
秦杉怔愣數秒，然後一勾唇，有些諷刺地笑了，“肖總是要告訴我，新刊物是你送給小女朋友的禮物，所以身為主編，我應該從各方面，對這個關系戶多加照顧？”
“談不上照顧。”肖馳那張冷漠的臉，面對她，大多時候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他淡道，“你是新傳大拿，林悠悠跟着你能學些東西。那孩子有這方面的天賦，也勤奮，好學，你不為難她就好。”
秦杉用力咬了咬唇，帶着些賭氣意味地說：“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帶任何新人都可以，就是不想帶她呢？”
肖馳看了她一眼，眸色冷而靜，“那只能說明，秦主編不太适合TN。”
話音落地，整個會議室就安靜了下去。
秦杉垂着頭靜默不語，半刻，她忽然笑了下，嗓音極輕，“肖馳，認真算一算，我們也相識多年。你真的覺得，我離開國內數一數二的《青年》跳槽來TN，一切從頭開始，是看上你開出的三倍年薪麽？”
“……”肖馳擰了下眉，對無關工作的事顯得不大耐煩。
秦杉繼續說：“你明知道我是為了什麽。”
他面無表情，“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她眼眶裏泛起一絲紅，壓抑多時的憤懑，不甘，在那人的冷漠中傾瀉而出：“我不明白……肖馳，那只是個小女孩兒，她有什麽吸引你的？還是說，你和她在一起，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父母，因為她是林正青的女兒，因為你一直對四年前的事……”
“秦杉。”
肖馳眸色驟然冷下去，眼神警告，語氣低得危險，“別給自己找事兒。”
秦杉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幾秒後，別過頭，捏了捏眉心，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了，“抱歉。”
“滾出去。”
“……”這次秦杉沒再說什麽，轉身，拿起包，徑直大步離開。
會議室門口，和林悠悠迎面相遇。
那小姑娘低着頭，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秦杉擰眉，視線在她身上停留幾秒鐘，沒說話，繞過她走了。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噠噠噠的聲音逐漸遠去，直到盡頭，消失不見。
肖馳長久盯着窗外的日光。
手邊的煙灰缸裏，已零散躺了四五個煙頭。半刻，他從煙盒裏又摸出一根，塞嘴裏，垂眸吸燃。
大半根煙燒完的時候，肖馳察覺到什麽，微側眸，看見門口處的纖弱身影。
兩道視線在空氣裏短暫交彙。
他吐出一口蒼白的煙圈兒，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站在那兒做什麽？”
林悠悠扯唇角，朝他笑了下，“……看你半天沒出來，就過來找你了。”
他說，“聽到什麽了？”
林悠悠臉色微變，支吾道：“……沒聽到什麽啊。”
她大多時候傻裏傻氣，太過簡單，在他面前，渾然就是一張白紙。那點兒小心思，欲蓋彌彰，根本不夠肖馳看。
他靜靜盯着她，須臾，熄了煙頭，朝她暗示性地伸出一只手。
林悠悠踟蹰了下，走過去，軟軟的小手放進他掌心。
修長有力的五指收攏，包裹得嚴絲密縫。
肖馳握着她的手，把她往懷裏帶，她咬了咬唇，沒有抗拒，順從走到他面前，但眼神飄忽，不敢直視那雙漆黑深邃的眸。
他在她柔嫩的掌心處，勾了勾，低聲喚她的名字，“悠悠。”
她小聲應道：“嗯？”
然後便感覺，下巴上傳來一陣粗糙的觸感，被他的指捏住，略微擡高。
肖馳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麽。嗯？”
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尤其尾音，略微拉長上揚，有種說不出的蠱惑味道。林悠悠烏黑的大眼閃了閃，搖頭，“沒有想什麽。”
他淡聲嗤：“不老實。”
“……”說話被人一眼看穿，她窘迫，雪白的臉蛋兒浮起很淡的紅色。
肖馳手臂圈住她，大掌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摩她纖細的背，哄小孩兒似的。他勾了下兒她的臉頰，“乖。跟我說實話。”
又是一陣難耐的安靜。
不多時，林悠悠做了個深呼吸，像鼓起了極大勇氣一般，擡眸，看向他道：“肖馳，我好像……很少聽你提我父母的事。”
他彎了下嘴角，“你想聽我提什麽。”
林悠悠抿了抿嘴唇，輕聲問：“四年前，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的車禍，真的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麽？”
肖馳說，“對。”
“……”聞言，她緩慢地點點頭，沒有過多追問，“嗯。我知道了。”
話說完，兩個人竟都是沉默。
肖馳眸微垂，把玩着掌心裏姑娘的嫩指尖兒，翻來覆去，愛不釋手。玩兒了一陣，他低頭，吻了吻她蔥根似的無名指，低笑，“我媳婦兒手長得真不錯。”
“……”林悠悠臉上一熱，聲音柔柔的，“……女孩子的手，不都是長這樣麽。”
話題不着痕跡便被岔了開。
他嗤笑，“誰說的。”
林悠悠：“……我看到的都差不多。”
肖馳視線下移，掃過她連衣裙下頭白生生的兩截小腿肚兒，微挑眉，“我媳婦兒腿也好看。”
她被他誇得很不好意思，臉更紅，又不好呆呆不說話，便随口道：“那你覺得我穿修身褲好看還是穿裙子好看？”
“我覺得，”肖馳貼近她，熱氣兒一股腦吹進那只小耳朵裏，聲音啞啞的：“纏我腰上的時候最好看。”
每回在床上，她腿一纏上來，他就脊梁骨發麻，理智全無。
那時候他總是想，她如果要他死，要他償命，他大概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懷裏的姑娘羞得耳朵根發熱，打了他一下，這才記起要問他的正經事，“對了，你和大飛他們商量好了麽？我們社團那邊兒的外聘教練，打算讓誰來呀？”
肖馳面不改色：“我。”
“……”她愣住了，兩只大眼睛瞪得溜圓，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說什麽？你？你怎麽行呢！”
他大手掐她腰窩，淡聲嗤：“為什麽不行。自個兒媳婦的社團，我去當個教練怎麽了。”
林悠悠驚呆。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肖馳給她們社團當教練，這實在是太誇張了……為什麽她有一種自己在亵渎神靈的感覺……
她咬了咬唇，糾結到快要變形，“我覺得，這事兒恐怕還是得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
肖馳淡淡的，“就這麽定了。”
霸道總裁做事，永遠都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
林悠悠大囧，拗不過，只好硬着頭皮給宋昊打電話，跟他說了新教練的初步人選。
“……你說什麽？”而宋昊不可置信的反應，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林悠悠默了默，只好耐着性子跟他又說了一遍。
然後就聽見對面兒“啪”了一聲。
宋昊的手機掉地上了。
數秒鐘後，他又把手機給撿了起來，對着聽筒，詫異得說話都結巴，“那個……林悠悠，你剛才說，你找、找的新教練，是——肖馳？”
“……對啊，肖馳。”
這一次，宋昊直接不知道說什麽了。
早料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學妹有背景，可萬萬沒想到，這背景……也太他媽的牛逼了吧！
見宋昊半天不說話，林悠悠微皺眉，“學長，現在教練有了，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宋昊清了清嗓子，竭力按捺心情，回答道：“麻煩你跟馳哥他老人家說一聲，讓他準備一份兒個人簡介，發到我電子郵箱。我打印出來，跟創社申請一起交給學工部和校團委，接下來等結果就行。”
“嗯嗯。”她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我記住了，會跟他說的。”
宋昊在寝室裏來回踱步，換了只手拿電話，又想起什麽，“對了學妹，咱們商量了那麽久，還沒把社團的名字定下來。你說，咱們的新社團該叫什麽？”
林悠悠撓了撓頭，認真思考片刻，忽的，眼睛一亮：“巴德特納他們的社團，叫‘UF’，那我們的社團，就叫‘TN’。”
“TN，TN拳擊社……”宋昊嘴裏重複着，琢磨幾遍，笑起來，“好，就叫TN。”
準備工作一切就緒，星期一一大早，宋昊便給林悠悠打了電話，約她一起，把創社申請書及相關資料送到了學工部辦公室。
“C大的學工部部長，是C大黨委副書記之一的李長江，專門負責學生工作的管理。任何學生組織的建立、撤銷，學生活動的開展、取消，都是她說了算。”宋昊嗓音壓低，跟林悠悠叮囑着，“咱們的社團要是創立成功，你會經常跟她打交道的。她人不錯，但是最不喜歡學生頂撞她，我們千萬別惹她生氣。”
林悠悠同樣壓低聲，“嗯，我知道了學長。”
“好，跟我進來吧。”
說完，宋昊敲了敲門，哐哐。
靠近門的一個年輕老師擡起頭，看他們一眼：“兩位同學，有什麽事麽？”
宋昊說：“老師您好，我們有一份創社申請要交給李書記。請問她在麽？”
年輕老師很和善，笑道，“就在裏頭的辦公室。不過，拳擊社那個交換生社長十分鐘前剛到，應該在找李書記說事情。你們先坐吧，等會兒再進去。”
話音落地，少年少女同時臉色微變。
林悠悠擰了下眉，小聲道：“巴德特納？他來找李書記幹什麽？”
“還用猜麽。”宋昊寒聲，“當然是惡人先告狀。”
幾分鐘後，部長辦公室的門打開，身形高大的白人交換生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林悠悠和宋昊同時移開眼，看都不看巴德特納一眼。
後者卻注意到了他們。
“動作挺快啊。”巴德特納挑眉，視線掃過宋昊手裏的申請表，笑起來，“來交創社申請？”
宋昊沒理他，朝林悠悠道，“進去吧。”
“嗯。”林悠悠點頭，兩人一道走進辦公室，從始至終，看都沒看白人學生一眼。
巴德特納咬咬牙，冷笑，扭頭出去了。
辦公桌前，一個戴眼鏡梳盤發的中年女人正在會議本上寫着什麽，聽見腳步聲後，擡頭，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有什麽事麽？”
“李書記您好，”宋昊說，“我是信息工程學院的大二年紀學生宋昊，這位是新聞與傳播學院大一的林悠悠。我們有一份創社申請，想請李書記看一看。”
說着，他把手裏的文件資料放在了辦公桌上。
“……”李長江動作微頓，須臾，放下了手裏的筆，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林悠悠抿了抿嘴唇。
“兩位同學，你們要知道，一個學校絕不可能有兩個性質相同的社團。”李長江純粹公事公辦的口吻，道，“社聯既然已經有UF拳擊社，那麽就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是規矩，不管是你們還是我，都得按學校的規矩辦事。”
宋昊眉頭緊擰，半刻沒有說話，旁邊的林悠悠卻忍不住道，“不能同時存在兩個，那李書記是否想過，或許新的拳擊社，完全能取代那個舊的呢？”
李長江側目，笑了下，“同學，學校每年都會給學生社團投入一筆數目不小的經費，所以，每個社團的成立和撤立，都不是小事。UF拳擊社已經成立兩年了，就我了解，UF的社長巴德特納，副社長湯姆史密斯，都是業餘的青少年運動員。教練也是我們專門外聘的職業拳擊手，我想，光是這一點，你們的新社團就很難超越，更別說取而代之了。你明白麽？”
林悠悠垂眸，從桌上的一沓資料裏找出“拟邀教練個人簡歷”，遞過去，道：“李老師，先看看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