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42)
祭祀、示威、求錢?葉黛暮的腦子飛速地轉起來。不能等了離要他們行動了。
但是也不行啊。她就是拔劍沖出去能做什麽,砍得了幾個。聽腳步聲,這個營地起碼有幾十人。就是他們都站着不動,她都砍不完。怎麽辦,怎麽辦?
正在葉黛暮思考的時候,那鎖清脆地打開了。
是打,還是忍?
葉黛暮的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膛去了。她飛速地判斷,此時裝傻已不可能,他們明顯要拿她做幺蛾子了。再等下去,恐怕連劍也會被奪走。到那時候,還不是任他們擺布。
做過一次待宰的羔羊,葉黛暮就再也受不了那種無助的無奈感。她寧願戰死,立時斷氣,也不要受盡折磨,哭求他們的施舍饒恕。
箱子被掀開了。一片火光将葉黛暮眼前的一切照亮,明明是溫暖的紅色,卻叫她覺得冰冷無比,如同蛇一般黏膩的陰冷。
在黑暗裏待久了,葉黛暮的眼睛一見光便會淚水直流,根本不能直視。幸好她早就有了準備,用腰帶把眼睛蒙上了,雖是薄薄的一層,也比沒有好太多。
透過絹布,葉黛暮看不太清,但是她感覺得到,那些人。她毫不猶豫拔劍,一下便刺入眼前這一個的胸膛裏。對方連片刻躲避的餘地也沒有,立即倒地,只剩出氣不聞進氣了。
“抓住她。”那老太婆居然離葉黛暮遠遠的,起碼之前還擋着七八個家夥。看來她早就意料到葉黛暮出來必定會掀起一番風雨,躲得真快。
葉黛暮知道自己不會是敵手,但是這個時候不拼命,難道還等到她被捆好之後再來,別傻了。
以箱為盾,葉黛暮據守。反正逃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逃,只要動靜夠大,堅持到離要把幼安帶來就好了。不過,離要那個傻子,說不準還日影靠譜。
腦子裏想着些雜七雜八不相幹的東西,葉黛暮手上的劍片刻也未停過。
正面來的直接劈,趁着對方斜身閃開,攔腰橫削左邊這個。右邊那個撲過來想強行突破的,葉黛暮就反手一撩,疾刺過去。這三招是她看謝璇使用過的,很是管用,當時離要就是這麽被打趴下的。
葉黛暮用起來的威力雖沒有謝璇那麽駭人,但也算不錯。還有箱子那無敵的防禦能力加成,三五個人圍上來,竟也拿她沒辦法。
但是葉黛暮到底學得不夠深,若是再練個四五年,可能這些家夥一起上也不會是她的對手。這就是謝璇說的,她天賦不錯。問題在于她還沒學多久,滿打滿算一年。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有些氣息不穩了。
正在這要命的關頭,遠處傳來鋪天蓋地的馬蹄聲。敵人頓時慌了。那白骨神婆冷笑兩聲。“慌什麽,還遠着呢。都讓開。一群廢物。”
葉黛暮這才得以喘上一口氣。但是她還沒有放松,因為她感覺到了,這個看起來行将就木的老人給她的恐懼感,遠勝過之前所有人。
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裏什麽也沒有倒映出來,像一對假的裝飾物,偏偏又詭異地轉動着。只是瞅上一眼,便叫人渾身發冷。
事實證明,葉黛暮的直覺是對的。她明明緊緊地盯着對方的行動,卻在下一瞬便被她擒住,奪去重鷹,狠狠地按在了地上。葉黛暮的臉貼上黃土的時候,她還是懵的。怎麽回事?她連一招都來不及出就被抓住了。
不對。是這老鬼的眼睛有問題。該死,她剛才還傻乎乎地盯着看。
這下葉黛暮徹底成為砧板上的一塊肉了。
泥土和野草,還有一些其他的刺鼻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腥極了。葉黛暮腦袋貼着地,拼命地想掙脫束縛,但是做不到。土腥氣鑽進她的鼻子裏,叫她越聞越暈,漸漸地眼皮子便沉了下去。
不行,絕對不能睡着,睡着就完了。幼安,快來救我。
☆、第貳佰貳拾捌章 人不如馬系列
葉黛暮這下算是知道了。這幫傻子真是在搞封建迷信活動,地上不知道用什麽東西畫了一個又一個奇怪的圖案,火光将那圖形染成了陰暗的紅色,令人不由地毛骨悚然。
這是要把她當祭品?葉黛暮腦子有些不清醒了。空氣中的味道開始變得香甜黏膩。葉黛暮被人一把從地上扯了起來,像提着要宰的雞鴨一樣提到了正中間。
那老鬼還從一個銀色的壺裏倒出一勺什麽東西塞進了葉黛暮的嘴裏。葉黛暮當然不傻,她不想喝。可是那氣味令她全身無力,下巴被人一使勁,她的嘴就被撬開了,硬生生灌了進去。
苦澀的、發酵的,帶着麥子的味道,這是酒。但是這個味道葉黛暮從沒有嘗過。葉黛暮知道自己要被醉倒了,這酒烈得過分,卻不嗆口,順滑地便流進喉嚨裏去了。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葉黛暮用盡全部力氣去記住這酒的味道。
如此特別,肯定有線索在裏面。但是還有派得上用場的一天嗎?
葉黛暮恍恍惚惚地睜着眼睛,火光人影已經扭曲成了一團。
她是要死了嗎?
死在這麽窩囊,這麽蠢的事情上?
她才不要,若是要死,她就想死得轟轟烈烈,為她愛的人死,為她想要守護的人死。若是沒有那麽多轟轟烈烈的不平凡,那就讓她死在家裏,死在自己的床上,身邊圍着她愛的人,握着他的手咽氣也好啊。
好不甘心啊。
“暮暮!”
那一聲呼喊穿過重重阻礙,如一只飛鷹,直直地沖到葉黛暮腦海之中。那簡直像是甘露,瞬間便将葉黛暮的靈魂點醒了。葉黛暮第一次發覺,原來聲音也是有顏色的,彩虹色的。
這老鬼立即遣人去擋,然後轉過身,端着一口烏漆墨黑的小缸走到葉黛暮前面。
葉黛暮被謝璇那麽一喚稍微地清醒了一點,但是她還沒有力氣。醉酒令她頭昏昏的,看什麽都是重影,但是她還是看清了那老鬼手上拿着什麽,一把刀。
那把刀也就葉黛暮手指那麽大,稍微地彎起那麽一點,看上去刨點什麽都很省力的樣子。該死,她想做什麽?
“別怕,我就是給你放點血。龍心血,好東西啊。”說了這一句話之後,那個滿臉皺紋頭發全白的老人就把刀放在了葉黛暮前面,然後點了三炷香,再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什麽,将香差在香爐裏。她又拿起了那把刀。
葉黛暮若是能說話,肯定要噴她一臉唾沫。封建迷信,傻不傻啊,坐在皇位上的就是真龍,那殺了龍的人也沒見有報應啊。不過都是凡人,還妄想什麽神仙。她第一個就不信。
就是拿這血喝下去,都補不了維生素,還說什麽好東西,拿豬血炖一鍋,說不準都比這個補。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眼看那刀子就要往她心窩上開口子了,葉黛暮還有心吐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那麽心大。可能是幼安就要來了,給了她無盡的勇氣和支撐。
只是放點血而已,不會死的,傻啊,在心髒上動個小手術都要求無菌環境,她這個不被放血放死,也會被病菌感染致死的。還是努力一把吧,別當時候死得太難看。
葉黛暮這會是一點恐懼感也沒有了。可能也是酒精上腦的副作用之一。她全身乏力沒錯,但是舌頭和嘴巴還能動一點,她用盡全部的力氣,吹了個口哨。
然後她就聽見了日影的叫聲。嘿,好馬兒,說不準真成精了。葉黛暮一鼓作氣,一下接一下地吹,在那老鬼反應過來之前連吹了四五下。
“你做什麽!”那老鬼一把揪住她的頭,就往地上撞,想把她徹底撞暈。
結果腦袋還好,她的耳朵被撞得生疼。感覺耳朵都充血了一般,火辣辣地疼。該死。但是葉黛暮突然發現這種疼痛可以緩解她的無力,她的手指能動了。
可是重鷹不在啊。葉黛暮的頭磕碰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看來這老鬼使了全力,這會兒不怕她死了地用勁。可惜她雖然很有本事,但這力氣真是一般。
葉黛暮順着她的勁,等到快接近地面才使勁頂着一點,讓她誤以為撞到地面了。
雖然是比直接撞上去好很多,但是也是疼啊。這疼叫她慢慢地緩過來了。她悄悄地撐開手指,再握緊。恩,有一點力氣了。
說時遲那時快,葉黛暮抓住貼在自己腦袋上的手,一個用勁将那老鬼摔了出去。按道理,她應該要乘勝追擊的是吧,但是葉黛暮轉身就跑,一步也停。
那老鬼可是會催眠師,剛剛那一擊明顯是攻其不備才堪堪成功的。要是正面上,葉黛暮肯定找不到這麽好的機會。也是對方在快要得逞的時候有些松懈了,不然哪會這麽容易。
葉黛暮是半點僥幸都不敢抱,生怕一個回頭就中了她的招,也不管她追沒追來,一溜煙就跑出去二裏地。葉黛暮還覺着,這速度要是放在現代參加短跑比賽都綽綽有餘。
可她還不敢停啊。她現在腦子還嗡嗡的,根本判斷不了謝璇從哪邊來救她。只好跑。
正跑着呢,一個巨大的影子籠罩了過來,把葉黛暮吓了一跳。她扭頭去看,才發現是日影。趕緊停下來。日影還一臉委屈,它好不容易追上來的,這倒黴主人怎麽還跑啊。等等我啊!
葉黛暮上了馬背,回頭一看,她以為自己猜跑出去幾十米,撐死了二三百米,結果起碼一千米。遠到都看不太清那邊的火光了。真是狗急跳牆……呸,應該叫求生本能爆發了。
想到謝璇還在那裏,葉黛暮趕緊調轉日影,往回跑。但是又有些猶豫,她這一會,身上什麽也沒有,重鷹也不在,她拿什麽去幫他呀。
可是不回去,葉黛暮也不知道他們當初約定撤退的時候往哪集合,這下就跟瞎子沒兩樣了,找不着方向。
日影見主人猶豫不決的,叫了兩聲。葉黛暮眼睛就亮了。還有日影啊。
“好乖乖,快帶我去你爹爹和你約好的地方。好日影,跑吧。”
日影像是聽懂了她在說什麽,立馬就對準一個方向跑了。
☆、第貳佰貳拾玖章 驚魂一夜
日影果然聽得懂她說的話,直接将她帶到了一條小溪溝旁,便停住不動了。
葉黛暮知道這便是謝璇教它要去的地方。可是她還是有些疑慮。因為日影畢竟是一匹馬啊,就算再怎麽聰慧,也不可能真的明白她那複雜的話的意思吧。
明明是她自己先提出的命令,反而又自顧自地起疑。葉黛暮知道這是自己的疑心病太重了,這些日子她已經試着改善了。但很明顯了,改得還不夠。
葉黛暮等在那個地方,焦急萬分,如坐針氈。日影可不管這麽許多,悠哉地啃起了旁邊的草。葉黛暮一時看不過它的悠哉,半是轉移注意力,半是開玩笑地拍了拍它的腦袋。“日影,萬一這裏不是,咱們娘倆就要被人家做成烤串了。”
日影睜大了它的眼睛,如同杏仁一般,水汪汪的甚是可愛。好像在說:為啥我也要被烤?
“日影,你怎麽知道是這裏的?”葉黛暮就是欺負它不會說話,故意捉弄它呢。不過這種無聊的惡作劇,可能日影也弄不明白。
日影好像聽出了她的意思,搖着尾巴,從樹底下刨出來一個東西銜起來叫給葉黛暮。
這馬好像真的成精了。葉黛暮一臉震驚,傻乎乎地接過來一看,居然是謝璇的親筆信。我的乖乖,厲害啊,日影。
葉黛暮正要展開信來看,那邊叢中便傳來一陣響動。
“是誰?”葉黛暮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重鷹,卻摸了個空,頓時愣住了。糟糕,重鷹還落在那裏。她立即抓住了日影的缰繩,若是敵人,她必須要逃走才行。
被抓一次,是沒有防備;再被抓,那是傻。
“是我,維桢。”幼安的聲音,葉黛暮立時放松了警惕。她放開日影的缰繩,想過去。日影卻一口咬住了她的袖子不肯放她走。
葉黛暮遲疑了片刻。日影這是怎麽了?它從不這麽任性的。
正是這片刻的遲疑救了她的命。
殺氣!
她立時撲倒在地。這才避過了這要命的一槍。葉黛暮擡頭去看敵襲的方向,正是之前幼安的聲音發出的地方。
不好,是口技。
葉黛暮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伸手便想去拽日影的缰繩,只要逃掉就好了。等幼安來了,這家夥就猖狂不了。
但是敵人怎肯叫她輕易逃脫,下一擊便将她和日影徹底隔開了。
葉黛暮這時才看輕,這用口技想诓騙她的刺客是個身形偏瘦的中年人使得是一杆紅纓長槍。趙子龍耍的英姿潇灑的武器,到了他這裏,除了猥瑣陰毒之外也沒有別的好詞形容了。
但是不可否認,這家夥長得一副見不得人的鬼模樣,使起長槍卻是一把好手。葉黛暮要不是靠日影那一攔,再近他半寸,這腦袋就該被刺穿了。
這下怎麽辦?剛出虎口又入狼窩。現在更糟糕,她手上連半個抵抗的武器也沒有,難不成用指甲撓他?別開玩笑了,誰的指甲會比長纓槍攻擊範圍更廣,她想撓他臉,都先被紮成烤串才有可能。
就不能讓她一個人靜靜嗎!哪怕是三百斤的靜靜也行啊。
還是上馬就好說了。葉黛暮立刻想繞過他,沖到日影邊上去,但是被看穿了。葉黛暮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妙,日影離他太近了。
危機感立即叫她毛骨聳立,但也令她靈光乍現。
“嘿,禿子,看你長成這樣,一麻子臉,也敢使英俊潇灑、氣度不凡的趙子龍用過的長槍,真是不要臉。就你也配?我呸!”葉黛暮緊張極了,但是她依然口齒清晰地将心中的計劃按步實施。
此時,她一定要保證自己能惹怒這家夥,否則日影難逃死手。她不敢在表面上表現出任何的恐懼,不能流汗,不能顫抖,不能攥拳,不要揪衣角,平靜,平靜,一定要平靜地說。
葉黛暮生怕不能激怒他,每一個詞都盡挑他的死穴說。快生氣,快發怒,快來殺我!
“你以為會口技就很厲害了嗎?你學得太爛了,還沒出師吧,要是排個序號,你連九流的榜也上不了。”葉黛暮盯緊了他的動作。
她本來在黑夜裏視力不怎麽好,這個時候竟能清晰得看清他眉毛的抖動。大概人的生存本能太過強烈了。雖然這刺客別的地方都控制得很好,手臂連半分也不曾動搖,但是葉黛暮偏偏看得到他那不安分的眉毛。
眉宇是最容易暴露人情緒的地方。
就是現在跑。
葉黛暮清晰地聽見自己身後一下破空的聲響。他果然按耐不住了。葉黛暮使出了吃奶地勁跑,但是很顯然,她這種半桶水,沒有後面那專業人士跑得快,不過十幾步,眼看便要追上了。
這個距離糟透了,已經進了對方的攻擊範圍。葉黛暮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很有目測距離的天賦的。換做上輩子,別說是一兩米叫她判斷,就是五十米和一百米那麽大的差別,她都判斷不了。
想這些沒用的幹什麽,咋辦。葉黛暮想到了剛剛逃跑的時候,她以突破常理的速度前進的事。好像是步伐和呼吸的不同,那種玄妙的節拍。葉黛暮絞盡腦汁地去想。
但是來不及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那也要肚子裏有貨。葉黛暮這種中了頭彩,才用得出一回的神技,短時間內是做不到了。後面傳來了可怕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的聲響。葉黛暮一時之間竟不知往哪躲才好。
就在這個時候,救兵終于到了。
“趴下!”葉黛暮一聽幼安的指令,立時毫不猶豫便撲倒在地,比橄榄球運動員得分的動作更利索。
然後她的上空便響起了一陣兵刃相接的動靜,叫她縮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葉黛暮表示以後還是要給自己準備點護膝啊,護胸甲啊什麽的,再來一次這種情況,她的小命真是吃不消啊。
過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葉黛暮慢慢地擡起頭,才發現謝璇就蹲在她旁邊,抿嘴笑。
“我還在想,你傻丫頭,還要多久才反應過來呢。”
☆、第貳佰叁拾章 折桂令
葉黛暮氣呼呼地想反駁,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揪地上的一把野草就往謝璇的衣服裏扔。看他頓時跳了起來,大笑道。“叫你看我的笑話。快扶我起來。”
“我不。”謝璇黑着臉從懷裏摸出那把草,抖了抖,還是感覺衣服裏有土。他又不傻,彎下腰來,再讓她捉弄一次?
“快扶我起來,我真的沒力氣爬起來了。”葉黛暮像只烏龜一樣,愣是翻不了身。
“真的?”謝璇半信半疑,總覺得這丫頭仍然想搞鬼。但是想想她都受驚了,還是屈尊彎下腰去扶她。然後又被葉黛暮勾個正着。“哎呀呀,你松手,要倒了,要倒了。”
葉黛暮被他壓個正着,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你下去。”
“不下,自己做下的苦果自己嘗,是你把我拉下來的,我才不要起來呢。還挺軟的。”謝璇其實已經用手撐住了一點力,否則以葉黛暮的小身板非被壓趴不可。
“流氓,滾。”葉黛暮笑着地呵斥他。
兩個人嬉鬧了一番,終于爬了起來。爬起來一看,兩個人都好笑極了,一個像大花貓,一個像叫花子。
“總算過去了。我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留下了。”謝璇有些後怕地抱緊她。差一點,真的就差一點,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那将比永遠也見不了太陽更加可怕。
葉黛暮乖乖地任由他抱着自己,哪怕有些疼了,也沒有掙紮。她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背,嘴角忍不住上揚。“恩。別把我留下了。”
一個人在箱子裏,真的很可怕。但是比預定的死亡更可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他了。那是真的很寂寞啊。
愛是不問緣故,不問因由,不問結果的。然而,在兩個寂寞至極的人擁抱的瞬間,心被填補得滿當當的。葉黛暮知道那就是所謂的愛了。
她曾失去一切。
他曾一無所有。
而這一個眼神的對視,就叫所有的一切都消聲滅跡了。
天地之間只剩下兩顆心。
“走吧。”謝璇将她扶上馬,葉黛暮拽住他的手拉他上去。一匹馬上有兩個人,卻只有一個心跳聲。葉黛暮從未想過沉默也會有如此美妙的瞬間。
此刻無聲勝有聲。
夜幕之上滿目的繁星。四周寂靜,唯有蟲鳴。馬蹄輕輕地踏着小步,穿越樹林,往它來時的方向走去,慢悠悠地,像背着整個世紀。
走到半路,謝璇感覺到不對勁。葉黛暮的心跳有些過快了。他一把脈。糟糕,她發燒了。
“暮暮,你感覺怎麽樣?”謝璇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又将她摟緊。“你發燒了。我們得快點回寺裏去。”
葉黛暮半天才反應過來。“哦。怪不得,我覺得暈啊。不過,咱們老說寺啊,廟的。到底山上的那座寺廟叫什麽名字啊?”
“你不知道嗎?叫雲來寺。”謝璇笑着打趣,速度卻半點沒有放慢。得抓緊了,不知道那老太婆有沒有給她下藥。如是有,那就得趕緊帶去給師父看看。
“雲來寺啊。”葉黛暮傻乎乎地重複了一遍,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是燒傻了。“對了,我好像被喂酒了。可是那個酒的味道,我從來沒嘗過。”
“哦,形容來聽聽。”謝璇一邊回答她,一邊小心地注意她的體溫。還在升高。
葉黛暮還真就開始回想了。“從銀色的壺裏倒出來的,氣味好像幽蘭一般,入口甘美醇和,回味悠長。甜味和苦味混合的很好,對了,喝起來很清涼,像加了薄荷似的。”
“你是說氣味像幽蘭?”謝璇立時便猜到了什麽,但是關系重大,他不敢輕率判斷。
“恩。像。我本來還以為會有花苦,但是沒有。”葉黛暮喝過百花酒,和那裏的滋味又完全不同。葉黛暮敢肯定,酒裏沒有放過幹花來提香。
世上的酒千奇百怪,花可以入酒,果實可以釀酒,連骨頭都可以泡酒。其中的滋味也是各不相同。在大魏,能找到有蘭花香味的酒,只有一個符合葉黛暮的形容——寒潭香。
寒潭香顧名思義取自高山寒潭水釀成,只要密封得好,這酒開壇之時自帶涼意。酒勁極猛,酒量一般的飲上一盞,三日也起不了榻。
這個酒的特點雖多,卻都比不上一件獨特。寒潭香是上京世家斐家特有的配方,且不外傳。連宮裏都沒有。也就是說,這酒只有斐家人有。
斐家究竟想幹什麽?
謝璇猜得到答案,卻猜不到緣由。殺死女皇,對不偏不倚,家族式微的斐家有什麽好處?女皇既沒有阻礙過他們,也不會刻意打壓他們。
若是他們投靠女皇,為女皇做事,還是有可能再次興旺起來的,起碼比如今這局面要好看得多。
若是他們想要保持與其他世家一致,也不該沖在第一線,斐家向來是能躲則躲,能裝傻裝傻,才會在天佑元年世家叛變被誅殺一空的事件中保留住火種。
但是斐家偏偏選擇站在女皇的敵對方。這沖動的做法,蠢得不像話。
會不會是借刀殺人呢?謝璇說不準。
不管這麽許多了,反正就是斐家要叛亂,那也是以後的事,不是此刻的事。現在的問題明顯是他懷裏的這個小火爐啊,額頭的溫度都快能烤大餅了。
入了寺門,謝璇想也不想,就沖進雲瑤法師的房中。“師父,師父快來。幼安發高燒了。”
“演果啊,你都燒傻了。快坐下。”雲繇法師此時還有心情開他玩笑。
“不坐,幼安,不對,維桢都快燒傻了。我用盡辦法替她降溫都做不到啊,師父。”謝璇一把奪過雲繇法師的衣服,蠻橫地替他套上。“快走,師父,再不走,她都快燒出火來了。”
“有生之年,還有你給為師穿衣服的一天啊。真是想不到。好好好。回頭今年給你包個大紅包。”雲繇法師這是還把他當孩子呢。
謝璇無奈地說。“師父啊,你快點吧。我媳婦兒的額頭都快能煎雞蛋了。汝陽他們幫我給她換濕毛巾,一整盆的深井水,都成燒開的滾水了。”
“哦,那可不得了。”雲繇法師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加快了步伐。
當年這孩子送到他這兒的時候,那是冷漠得像塊冰,他一點一點教到今日,總算有點煙火氣了。這才是活人。
☆、第貳佰叁拾壹章 一場煙花
“師父怎麽樣啊?”謝璇急得都快要把床帏給扯下來了。
“沒事。誰給她喝寒潭香了,這是醉了。發發汗就好了,扇扇風,睡一覺就好了。”雲繇法師把完脈,将葉黛暮的手放回被子裏,小心地撚了撚被角,給她蓋好被子。
“哦。”謝璇又去把脈,果然是他太過緊張了,才會出錯。這實在是太蠢了,絕對不能讓葉黛暮知道。
葉黛暮睡得昏沉沉的,像只小豬。謝璇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小豬崽~”
剛躺下去的時候,葉黛暮是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因為她又站在那個離開許久的小院子裏了,院子裏的常春藤都沒有枯萎的模樣,她已經多年不曾見到了。
如果說這是夢。哥哥,哥哥,哪怕是夢也好,讓我再看你一眼吧。葉黛暮發瘋了似的沖進了書房。
墨發散亂的披着,一襲青衣,懶懶散散地憑欄靠窗,倒舉着一本書。不用看這人的眉眼,葉黛暮就能知道。
是哥哥。
“哥哥,暮暮好想你啊。”
“我在這裏。”
這雙渴望已久的手卻冰冷無比,像是穿越寒夜,終于來到她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應該是做夢吧,哥哥的手從來都是很溫暖的。
“哥哥,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暮暮,我會好好看着你的,你別怕。”
手指上滴到了溫熱的液體。這是什麽?書房漏雨了嗎?算了,不要試圖去搞懂夢的邏輯,在夢裏,人還能飛呢。
“哥哥,我想騎大馬。”
“傻丫頭。”
被刮鼻子了,像小時候一樣,葉黛暮咬緊嘴唇才沒叫自己哭出來。
哥哥,暮暮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已經長大了。我不再是一個人了,還有好多人來愛我。我坐了這天下最尊貴的位子,所有人看到我都要低頭,哪怕是徐婉清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折磨我了。
可是哥哥,我還是想要你回來。哪怕我不做這女皇也沒關系。求你。
葉黛暮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望見床頭有一個模糊不清的男人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寬大厚實,和夢裏一樣的冰冷,卻叫她覺得溫暖。她努力地去看,卻始終看不清楚他的樣貌,但是他的眼角有一粒淚痣。
“哥哥,是你嗎?哥哥……”
那個人沒有說話,葉黛暮卻認定他就是哥哥,用盡全力抓住他的手,她想要留住他。她的喉嚨都哭啞了,完全出不了聲音。
“我在這裏。”
是哥哥,真的是哥哥。哥哥他沒死,哥哥他還活着,哥哥他在這裏。葉黛暮心滿意足地抱着那只手,黑暗再次将她籠罩,她又一次睡着了。
夜盡天明。
第一縷光便将葉黛暮叫醒了。她興沖沖地睜開眼去看,趴在床頭的人不是哥哥,是謝璇。
那……只是一場夢嗎?一場美夢而已啊。
葉黛暮輕輕地合上眼睛,一滴未幹的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滑落。
終究是一場夢啊。
她擁有了那麽多,竟然還試圖奢望擁有那不可能再得到的人。實在是太可憐太可笑了。逝去的人,就讓他們安息吧。她重新握住了謝璇的手,閉上眼。
她還有眼前的這個人可以珍惜。
哥哥,我有愛的人了。他也會愛我、護我。你別擔心我了。
當沉穩的呼吸聲再次響起的時候,謝璇睜開了眼睛。他一直沒有睡着,剛剛不過是裝睡罷了。他怕和那雙眼睛一對視,便什麽秘密也藏不住了。她就是有那樣的魔力,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
真是的,不要老是來惹哭她啊。到時候又要怨我。大舅哥就是麻煩的生物,不管是沽名釣譽的才子,還是放蕩不羁的俠士,都一樣。
謝璇趕緊将床上的破綻清理一空,比如那一條被主人含淚割斷的袖子。
“下次再來,我才不替你圓場呢。”
屋頂上戴着半張面具的男人望天,不敢低頭,卻還是叫他淚滿衣襟。
葉黛暮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醒醒,懶豬。你餓不餓啊?”
“餓,但是起不來。”葉黛暮抱着被子卷成一團,扭來扭去。“好困哦~讓我睡啦。”
“都到下午了。你再不起來,法師就走了。”
葉黛暮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什麽!法師呢,法師呢?”
“沒走呢。你再不起,他就等不住了。”謝璇笑嘻嘻地給她洗臉。
“疼疼,你這麽手好重,我的皮都要給你搓掉了。你輕點。”葉黛暮忍笑,抱怨道。
“不動手的人沒資格說話,快起來。”謝璇嘴上這麽說,動作卻輕極了,像是對待一塊易碎的泡泡,生怕傷到她了。“師父下午就出發了。寺裏會派一個人去送他。”
“才一個?”葉黛暮驚訝極了,趕緊追問道。“那我們的人呢?”
“已經到門外了,你要不要見見?”謝璇最後整理了一把她的頭發,梳得還像模像樣的。
“當然要。”葉黛暮不親眼見一見,不囑咐幾句,大概是安心不了的。她還是老毛病犯了,覺得是自己推人入火坑,良心難安。
其實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事情,都是人心惹得禍居多啊。
葉黛暮整理好着裝,清了清嗓子,喝了點水,才敢去開門。不知道會是誰。“是你。”
“臣白斯烨,叩見陛下。”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好像一座威猛的小山,哪怕是跪在那裏,也氣勢如虹。
葉黛暮記得這個男人,是徐景茗的副手。徐景茗,一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頭仍然隐隐作痛。她不想繼續沉浸在這無端的苦惱之中,立刻說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然而葉黛暮的願望終究是落空了。
白斯烨跪在那裏,遲遲不肯起來。葉黛暮正覺得奇怪,伸手想去扶他。白斯烨說話了。“陛下,安山還是心向您的。我以我的性命擔保,他絕不會背叛陛下。”
一聲辯白,來得有些太遲了。
輕嘆了一口氣,葉黛暮還是彎腰去拉他起來。“起來吧。我相信你。”
“真的嗎?”白斯烨立即高興地站了起來,這一站,便将葉黛暮完全籠罩在了他的陰影裏。好高大的男人,像一座小山。
望着他的笑容,葉黛暮知道,他的內心是與外表不相匹配的天真。不知為什麽,葉黛暮原本想忍下的話語,竟在此時,忍不住了。
“我可以相信他。但是我不能把我們的命再托付給他了。”
葉黛暮知道,她将會親手打破他的天真,還有她的自我欺騙。
☆、第貳佰叁拾貳章 生死與共
白斯烨的眼神,叫她有些不忍心說下去。可是她知道,不說個清楚明白,他們誰也別想這麽走下去。這就像一個膿包,不挑破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