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日出
“陛下,朝政皆為世家大族把持。別說戶部這樣重要的地方,就是一個小官,咱們也插不上手啊。”青盞苦着臉思考。
“不,這可不一定。小官裏窮得揭不開鍋的也有,用金銀收買,還是有可能的。”青筠已經開始思考哪些人家缺錢了,內庫裏有什麽可以換錢的了。
“這個好。金銀除外,還有美女。”說這話的侍女是個愛說笑的,葉黛暮記得這姑娘叫雲瀾。
“要妾說,那就該叫雲瀾去。”青盞也被她逗笑了,打趣道。
“那可不行,雲瀾這樣的,送一打去也沒用啊。”筝茗是專替葉黛暮管首飾衣服的,長得很漂亮,只是眼睛不太對,夜裏常常看不清東西。
“是啊,是啊。妾這麽醜的,當然派不上用場。不過,筝茗這麽漂亮的就不一樣了。肯定誰娶了都喜歡。而且送給醜八怪也無妨,反正她晚上也看不見。”雲瀾豈是那麽容易就妥協的,笑着擦了擦手中的杯子。
盧淑慎接過雲瀾擦好的杯子,為葉黛暮泡了一杯蜜水。“陛下,喝些蜜水,好安睡。”
“恩。”葉黛暮喝了口水。話題又被正回來了。話說,女孩子們談大事,怎麽也一種要開茶話會的感覺。好像不是錯覺。霁曦連蜜餞都搬出幾碟子來了。“我想吃肉脯。”
“陛下,不可。還在國孝期間。”盧淑慎立刻阻止。“陛下吃蜜餞吧。”
“好吧。”葉黛暮含着鹽津葡萄幹,啧嘴。有些不甘心。“我們接着讨論吧。小官裏,你們有熟識的嗎?”
“妾認識一個姓張的小官,可是他是刑部的,并沒什麽用。”織鞠吃了一枚杏脯,笑眯眯地遞了另一枚給了霁曦。
霁曦接過,配着甜茶,吃掉了,沒開口。瑜翎笑眯眯地吃了青梅的那碟,也找了一枚飽滿的遞給了霁曦,接下話題。“刑部也不錯,有備無患。戶部幾乎都是王尚書的人吧。陛下我看這事挺玄的。世家大族總是團在一起,很難撬牆角。”
“世家大族可不是一塊鐵板。”雲瀾吃了桃脯,也給霁曦拿了一枚。霁曦從頭到尾就是吃吃吃,完全沒有嘴說話。“徐王之争,恐怕這天下也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了。盡是些不把百姓當人的家夥。”
“這個好。妾倒是聽了個消息,說是徐家的弟子打了王家的嫡子,已經報到刑部去了。【零↑九△小↓說△網】”棠葶還替霁曦這個吃貨倒了水,怕她噎着。
“若是如此,早該傳得滿城風雨了。怎麽會沒人說呢?”青盞質疑道,順帶轉過頭來,斥責霁曦。“你這吃貨,大半都被你吃掉了,還一句有用的也沒說。”
“說什麽?”霁曦舔了舔嘴角的糖霜,歪着腦袋,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哦,棠葶說的是真噠。我,不對,是妾當時正在買冰糖,妾看到了。王公子的頭都被打破了。不過,報到刑部的事情,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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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收到案件啦,都焦頭爛額呢。張清,恩,就是妾認識的刑部小吏,為這事已經一旬沒回家了,還托妾洗過衣物。他自個不會洗衣服。”織鞠立刻想起來。“不過,他沒說是王家的嫡子。”
“這畢竟事關重大。徐家若是真的做了,必定不希望事情鬧大。可是王家若是真被打破頭,別說是嫡子,就是旁支的庶子,他們也會為此不死不休吧。這可怪了。”青盞立即深思了下去。
“除非,王家也有過錯。還不小。”說起八卦,姑娘們的嗅覺可比偵探要靈敏多了。“霁曦剛剛說的是王尹兮?妾記得,他年初剛從牢裏放出來,就因為他和謝玄公之子謝瑕發生争執,将他打斷了腿。”
“不,不。他不是有錯,而是怕再被玄公想起來,再打壓一次。”謝玄公正是謝家的掌門人,名滿天下的大家名士,謝晉奕。說到他,頓時所有人連呼吸都不由地放輕了。
“怪不得。”不知是哪個女孩說的。但是每個人內心都是這樣感概的。怪不得,他得罪的人可是這天下才子皆向往的名士謝玄公,就是玄公自己放過他,也有一大堆人在後面等着揪這家夥的小辮子呢。
葉黛暮立即眼睛一亮。謝家,徐家,王家……有空隙可鑽。“快替我傳信于姜瑛将軍。淑慎将剛剛的消息彙集起來,簡短地送去。重點是看看姜瑛那邊有沒有人能不能做點手腳?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需要的人。”
“陛下,妾等也可以婉轉地傳遞消息。宮中最容易流傳消息,也不容易被發現。”青盞熟知這個流程。不知有多少的機密就是從這宮中流出去的。就是路過的蒼蠅是公是母,宮中有一個人發現了,這宮外就有一百個人能知道。
“不行。雖然容易,但是只要有心人耐心尋找,就能找到線索。太危險了。”葉黛暮不同意。雖然雜亂,但是只要發生,必有痕跡。這些女孩們現在都是她殿上的,雖然其中有許多他處的奸細,但不可否認,總有站在她這邊的。
一開始雖然可以将消息傳遞給奸細,将水攪渾,但是再渾的水也有澄清的時候,到那時,這些女孩子,必定會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姜瑛就完全不同了。第一,他住宮外。外頭的人做事,總比圈在宮中的女孩要難以發現一些。第二,他是姜家人。若是世家大族的人做這個,只會令人想到內讧。第三,他是個男人。有些事情,男人能做,女人卻不能。哪怕坐在這皇位上的,是個女人。
“你們替我打探消息便是。不許做多餘的事情。”葉黛暮這麽做,還有一個深意。這殿裏看起來一團和氣,但是美貌的皮囊之下,也不知道藏有何種的妖魔鬼怪。想到此處,內心卻像是吃了苦澀的酸柑。
“陛下,妾等并非是屍位素餐之人。空口無憑,只是袖手旁觀,又怎麽算得上是為陛下效命?陛下,妾雖為女子,卻絕非是言而無信之人。請陛下,給妾證明的機會。”青盞挺直了腰板,眼睛亮得驚人。
☆、第肆拾肆章 夢魇
葉黛暮愣了片刻,立即答應了。“好。這件事情就交給青盞去做。”
她突然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誤區。她本來就不是什麽足智多謀的人物,竟還妄想用自己的思維去揣度所有人。如果照這個趨勢下去,她必然和歷史上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一樣,死在自己的愚蠢上了。
還好,還沒到那個地步。葉黛暮慶幸地想。嘴裏含着飽滿的杏子,茶會的主題又順利跑偏了。“說到玄公,你們誰見過他嗎?”
“沒有。玄公性情灑脫,最喜山水,一年來沒有幾天是呆在上京的。妾等都被圍在這宮閨之中,怎有機會一睹他的風采。”青盞說的話引起了周遭女孩們的連連贊同。
“那你們怎麽對他這麽推崇?”葉黛暮有些吃驚,她以為只有她這種出不了門的土包子才沒見過謝晉奕。沒想到大家都沒見過。
“那當然了,玄公都已經過知非的年齡了,妾等怎還能如二三十年前那般容易見到他呢。何況玄公是出了名的愛逍遙自在,最是厭惡宮廷紛争的,自然也不會到這宮廷裏來。妾等就更見不着了。”雲瀾說笑道。
“不,妾見過,在這宮廷之中。大抵也就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十三年前……”盧淑慎放下手中的茶盞,輕嘆了口氣。
“怎麽?難道玄公名不副實?不會吧?”衆人皆是不肯信。
“怎麽會!當然是日兮朗朗,月兮姣姣的名士,其風姿卓越,豈是妾這蒼白的語言能形容得了的。只是……”盧淑慎立刻反駁,卻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怎麽了?”葉黛暮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十三年前。她才三歲吧。按理說也該有記憶了,然而現今回憶起來,只剩下坐在一個肩膀上在院子裏瘋跑游戲的印象了,連那肩膀的主人都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也許是哪個奴仆,也許是那個後來将她遺忘的父王。
盧淑慎望着葉黛暮,半天沒有言語。葉黛暮以為她并不想說,于是很體貼地轉移了話題,沒多會,便解散了茶會。等葉黛暮熟睡後,今晚不守夜的盧淑慎卻還是沒忍住到了她的床前守着她。
“盧大人怎麽來了?”霁曦打了個哈欠,說道。“您別擔心了,我已經為陛下準備好溫水和蜜,如果她醒來便遞上。被子剛剛看了,并沒有淩亂。陛下睡熟了。”
“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只是,只是盧淑慎想起來,十三年前那件震驚朝野的意外,這意外的主人正與陛下息息相關。若是沒有這一遭,陛下也許不會受那麽多苦。可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局面了吧。
盧淑慎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這一夜葉黛暮不知怎的竟夢到了那日坐在謝璇的馬上,狂風鼓噪地迎面而來。可是漸漸地,夢境變得有些奇怪。她變成了一個孩子,坐在後面的也不是謝璇,而是一個稚嫩的少年。那少年披着大紅的披風,一手護着她,一手牽着缰繩,爽朗地大笑着。
視野突然變化。她坐在了馬車裏,被一雙纖細溫暖的手臂摟在懷裏。那少年騎着馬走在外面,他掀開簾子,沖着她歡喜地喚道。
“暮暮。”
那聲音仿佛是從腦海深處響起來的,溫柔得叫人融化在其中。可是為什麽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啊!車軸斷了,馬車頃刻便要倒塌,然後昏暗的視角不停地翻滾。最後那是少年欣慰的笑容,和自己撕心裂肺地吶喊。
“我喊了什麽?他究竟是誰?”葉黛暮用手掌捂住臉,努力地思考。但是她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內心像有一個巨大的黑洞,她潛意識地害怕,自我掩蓋起來了。
季節的轉換總是快到讓人應接不暇。還在适應三伏天的高溫,傍晚卻已經開始刮起冷風了。葉黛暮正在思維散漫地想着,眼前卻落了一片枯黃的葉子,慢悠悠地像只蝴蝶,翩翩地飛舞着。已經是秋天了嗎?
“是啊。已經是秋日了,正是魚肥美的好時候。近日要開了落雪會,你可要來?”從梁上翻下來的謝璇已經令大家夥提不起精神了。第一二次他這出現,還是很好地吸引了一陣驚呼,不過,過個一二十次也就沒什麽新奇的了。
“你別當這裏是你家別院好嗎?”葉黛暮毫不客氣地沖他翻了個白眼,沒有半點顧忌。換做任何人也都不會嚴肅對待這個裏外不一到極致的二貨的。
看外表,男神;看內在,男神經。
“我知道啊。是你家後院。恩,你家正廳,別管那麽多了,去不去?我可是給你報上名了的。這宴會上可有很多青年才俊。我以為你會感興趣。”謝璇笑眯眯地靠在欄杆上沖着外面還沒反應過來的姜瑛揮了揮手。
姜瑛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氣勢洶洶,一把抄起自己腰間的大刀狠狠抽向謝璇的腦袋毫不留情地。謝璇挑了挑眉,動也不動半分。葉黛暮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那刀柄速度飛快,甚至還帶着可怕的殺氣。
一切快得像一道光束,卻又慢得像一片落葉。葉黛暮還沒來得及呼氣,那刀柄竟就這樣停下了,只差一個指頭的距離便要将謝璇的腦袋開上一個血窟窿。謝璇似乎早就料到了,笑嘻嘻地轉過頭來将那刀柄移開。“別擺出那麽可怕的表情。我只是來發邀請函的。”
“無召闖宮,攜帶刀器入殿,處于陛下的上位處……按律夠你斬首幾千次了。”姜瑛冰冷着一張臉,簡直都可以看到散發的寒光了。
葉黛暮趕緊和稀泥。“我無事,姜瑛将軍不必那麽緊張。也多謝将軍,這小人就該好好治治了。”
被葉黛暮如此一說笑,姜瑛雖然并沒有笑起來,但那鐵青的臉色終于好看些了。謝璇一點也不介意地上去,裝作一副殷勤的模樣要替他将刀挂回腰間。姜瑛當然毫不留情地推開了他,沒有絲毫猶豫地離開了。
“等等,青年才俊?你要給我做媒?”葉黛暮還沒搞明白他的意圖,反問道。
“做什麽梅?還沒到梅花開的季節吧。”這是葉黛暮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什麽叫雞同鴨講。
盧淑慎給他們泡茶呢,被這兩句話給逗笑了。謝璇還是聽到她笑,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做媒,那宴會也不怎麽邀請大家姑娘啊?等等,你是個女人……恩……”
這兩個停頓,叫葉黛暮聽得這麽難受呢。
每次見面都想幹翻我毒舌的心上人,怎麽破?
☆、第肆拾伍章 盛世的入場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