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6-TheRightAnswer(2)
第六章 06 - The Right Answer (2)
人來說,創造奇跡也是日常的一環。
解放人質後,大家一起把7個罪犯五花大綁,利用手機定位弄清楚了所在的位置,并報了警。這些走私團夥兼綁匪把東京城郊的一棟小別墅改造成了帶有地下室與監禁設施的要塞,地下室裏殘留的違禁品與軍火足以成為鐵證。由于忌憚地下室裏留存的炸彈,高中生們都坐到小別墅外的草坪上,一邊等待警方趕來,一邊享受劫後餘生的喜悅,一邊撺掇工藤、黑羽、白馬三個人詳細講講地下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英勇故事。
工藤新一不太享受這種環節,只是打個哈哈簡單帶過。白馬探禮貌地表示有些細節不方便透露,幹脆利落地把舞臺推給了黑羽快鬥,黑羽便當仁不讓地表演了一波嘴裏跑火車,哪裏還有之前被下藥時的窘态,口若懸河地吹出一場劇場版級別的動作片大戲,期間還穿插了扯得太過誇張時白馬探的拆臺,變成了江古田雙口相聲,在打打鬧鬧之間把不方便描述的那些暧昧細節悉數隐瞞了下去。
工藤新一只是在旁邊安靜地聽着,視線平和地落在這個他不怎麽見過的黑羽快鬥身上,順便梳理自己的思緒。那似乎是黑羽常在同學面前展露的側面:熱情、幽默、外放的活潑情緒,甚至偶爾會因為自戀和ky,顯得有些輕浮或傻氣,哪怕和帝丹的同學也能自來熟地打成一片。這是黑羽快鬥在工藤新一面前不曾展現過的。作為怪盜基德時當然不用說,就算是之前在學園祭上以“黑羽快鬥”這個身份與他見面時,都比現在更加沉着機敏一些,鋒芒從親和的表象之下藏不住地探出頭來,大怪盜的內核在隔着普通高中生這層皮對他笑。
那麽現在這幅鄰家少年的模樣是僞裝嗎?也不盡然。工藤新一想起那個夕陽下的電車站,在暖色調的回憶裏,黑羽快鬥對他露出的燦爛笑容,與那個短暫的溫暖柔和的眼神。那天回家後工藤新一調查了一下,依稀理解了那個眼神背後的複雜感情——
8年前黑羽盜一身亡事件的調查卷宗還擺在警視廳的文件庫裏,安靜地躺在“已結案”的分類下,落了薄薄一層灰,以“意外事故”畫上了句點。那恐怕不是真相。工藤新一信仰着法律與公共權力的“正義”,八年前黑羽快鬥所等待的“正義”卻沒有到來,或許有內幕,或許僅僅是因為當事警官能力不足,沒有察覺到這場事故之下的洶湧暗流,不管原因為何,它恐怕摧毀了一個時年九歲的孩子對于警方的信任。
——“……這是理所當然的。你會被洗清,是因為你本身就是清白的嘛。”
——“哈,居然說這種話……這世上也有真相沒能被揭露的事件……所以這并不是什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在做的是很值得驕傲的偉業才對。”
但這信任似乎能被重塑了。工藤新一看着人群中心的黑羽快鬥眉飛色舞地講述他們痛揍綁匪的故事,不自覺地進行了一番對比。現在黑羽的表情是鮮活而真實的,但他記憶中的那個更加真實:華麗的大怪盜與活潑高中生的中間态,只在他一個人面前展露了片刻——在宿敵面前露出自己真實的模樣,那或許是怪盜基德一種道謝的方式吧。這個想法令工藤新一感到由衷的高興。
他又緊接着感到迷茫,為自己高興的心情。本不應該這樣,黑羽快鬥這個存在太能夠牽扯他的情緒了。絕不僅僅是宿敵……說是友人又如何呢?似乎也超過這個界限了。最像正确答案的回答就明晃晃地擺在他眼前,工藤新一卻覺得不對。這是戀愛嗎?不應當。戀愛與情欲是兩碼事。他們之間的越界關系全部源于情欲上的一個錯誤,因為這個錯誤而變質的心情,那些早就建立好的牢不可破的信任與心照不宣的默契……能夠算是戀愛嗎?
“真安靜啊,工藤君。在想事情?”
工藤新一略微一愣。白馬探正從草坪上站起身來,伸手拍他的肩膀,隐隐可聽到越來越近的警笛聲:“抱歉打擾你,但現在已經不是看着黑羽君走神的時間了,和警部交接案情、錄口供、将大家送回住處……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呢。”
“什、——”工藤新一一時沒決定好是該反駁“并沒有看着黑羽走神”,還是放棄争辯這個證據确鑿的指控,轉而反駁“走神也不妨礙自己辦正事”,結果錯過了最佳反駁時機,只好有些窘迫地站起身來,視線都沒有對着那邊,說了一句“不是這樣,別多想”,就頭也沒回地向警車的方向迎去。
白馬探看着工藤新一像是要逃跑一樣的背影,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在衆人不明覺厲的視線中彎下身來,跟黑羽快鬥耳語:“還沒公開嗎?”
黑羽快鬥不明覺厲,耳語回去:“公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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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在交往的事。”
“哈?????我們沒有在交往?!”黑羽快鬥的耳語聲音頓時拔高了,險些讓圍觀群衆和青梅察覺到端倪。
“哦——”白馬探聞言點了點頭,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明白了。”
白馬說完淡定地直起身來,也準備去和警方交接工作,結果被一臉懵逼的黑羽快鬥一把拽住袖子:“你明白了什麽??”
白馬探看着黑羽快鬥的懵逼臉,不自覺地露出了憐憫的表情,和善地(用極簡主義風格)解釋道:“你還沒明白。”然後把黑羽的手從自己袖子上撸下來,走掉了。
黑羽快鬥滿臉問號地呆在原地,中森青子好奇地戳戳他:“快鬥,你們在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爆炸物處理班的成員們去處理地下室的炸彈,一課的警官将綁匪押送回警視廳,再安排剩下的警車将被拐的高中生們送回家。工藤、白馬兩個偵探與黑羽這位搞事能手被警方要求幫忙做筆錄,便留到了最後。兩個偵探忙着協助調查,黑羽就很閑地在路邊杵着,和每一個上車回家的同學們打招呼唠嗑。鈴木園子爬上車時一臉不愉快地嘀咕着什麽“給對家送了助攻”,沒理黑羽的招呼,蘭抱歉地對黑羽笑了笑,由衷道了聲謝,便一起離開了。小泉紅子走之前搖着頭丢下一句“別大意,這只是個開始哦”,然後便發揚神秘主義作風緘默下去,黑羽正準備發問,青子就上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雖然現在才說晚了點……快鬥沒事真是太好了!回去要好好休息哦,很累了吧。”
黑羽快鬥一怔,啞然失笑,也回抱了一下她,拍拍她的背:“知道啦。青子也趕快回去休息吧。”
當工藤新一終于得到些空暇,回過頭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最後一輛車離開的尾燈,與黑羽在路旁沖他們揮手送行的背影。警方人員都聚攏到小別墅那邊搜證了,路邊空空蕩蕩,只剩幾輛警車,黑羽快鬥,與幾叢缺乏修剪的女貞樹。黑羽的手在空中揮得挺歡快,還是那副習慣成為人群注目中心的樣子,但等到最後那輛車也開遠了,他看到黑羽的肩膀一下子疲憊地垮了下來。
“演出結束了?”
“說是演出也太過分了吧。”黑羽面帶無奈地半轉過身來,給了雙手插兜踱過來的偵探不滿的一瞥,“只是沒必要讓他們擔心,所以美化了細節而已——這種生活方式你可沒資格指責啊,偵探君。”
這種保護主義确實是他江戶川柯南時期的做法,工藤不予置否。黑羽收回視線,自顧自地在馬路牙子上坐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工藤也在他身邊坐下,兩個人既不優雅也不帥氣地坐在路邊休息,剛剛那場惡戰的後果遲來地顯現出來。他大概是真的累狠了,工藤看着黑羽想。發情是一件很耗體力的事情,有研究認為omega發情期之間的時間就是在為了下一次發情積攢體力——事實上營養不良的omega發情期之間的間隔确實會長一些。被藥物強制進入非自然的劇烈發情……對身體的負擔恐怕不小。真虧他能在這種狀态下健氣滿滿地在同學面前撐到現在啊。
工藤新一嘆氣:“你逞強過頭了吧,明明之前還是那樣一副虛弱的樣子……”
“我也覺得,居然被青子那個笨蛋察覺到不對,這次的撲克臉算是失敗了吧。”黑羽快鬥無奈地笑笑,擡頭望向秋日高遠的天空,天光映入他青藍色的雙瞳,他略微眯起眼來,舒展開眉宇,像是對仰望天空這件事感到自在與放松。沒過多久,他又嘆氣起來:“真是的……讓你看到了我相當不像樣的一面啊。”
黑羽一邊說着,一邊不太愉快地轉頭看向工藤,然後出乎意料地撞入那雙無比認真的藍眼睛裏,工藤新一正安靜而專注地看着他,如同一汪澄澈的湖水,裏面滿盈了全部的真誠——
“這次真的謝謝你,黑羽。”工藤說道,“他們是沖我和白馬來的,結果卷進來了這麽多人。雖然這麽說有點混蛋——但你也在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你自我犧牲式地站了出來……”
“別這樣,偵探。”黑羽笑了出來,錯開了對視的視線。被名偵探用那樣的視線注視着令他受不了,不如說他太過享受攫取對方視線的感覺了,這會讓他不合時宜地血液沸騰。而且這視線中的抱歉意味令他不受用,他自問沒慘到需要讓偵探感到內疚的地步,“雖然現在的結果不算好,但如果我不來,會變得更糟吧。我是自己選擇來蹚這趟渾水的,不是什麽‘被卷進來的無辜群衆’——雖然渾水的內容和我一開始想象的不一樣就是了。”
工藤不由得為這話中的意味挑起了眉,有些無語:“說得好像你能預知未來、早就知道這是一灘渾水了一樣。”
“Bingo~預知到了哦,魔術師可是無所不能的!至于具體怎麽做到的是商業機密,當做某種神秘力量來理解也可以哦?”黑羽快鬥笑嘻嘻地打了個響指,在內心感謝了一把魔女小姐的預言。
唯物主義者工藤新一毫不留情一個拆臺:“哦——如果真的預知到了,希望你下次直接報警,把危險掐死在襁褓裏,而不是被灌藥之後再來解圍。”
“可惡。你這人真是一點羅曼蒂克精神都沒有啊——”黑羽喪氣地哀嚎。
“真是抱歉啊,”工藤感到頭大,沒好氣地嘀咕,“你遲早也該習慣了吧,之前空中步行的時候也說我沒有夢想……”
黑羽快鬥第一次沒有否認這種建立在身份暴露前提下的說辭,只是心照不宣地對工藤笑了一下,語調輕松地說道:“說到這個——這次我可是什麽壞事都沒幹,在筆錄時放我一馬吧,名偵探。”
“不用你說。把你的身份公布于衆這種事,就等到下次堂堂正正的對決吧。”工藤新一的唇角也有些上揚,共同的秘密将他們聯系在一起,于情于理都沒有對旁人說出來的理由。他們奇妙地、分外平和地一起坐在路邊閑聊拌嘴,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樣。或許是因為工藤早已經認定了黑羽=基德這個暫無實證的等式,現在得到證明之後,反而沒對他們之間的關系産生什麽影響,只是兩個靈魂又彼此接近一步。
“不過說到筆錄,估計會弄到比較晚。”工藤話鋒一轉,認真地直視黑羽的眼睛,傳達出【說真的,不需要向我隐瞞】的态度,若非如此,以黑羽的性格恐怕還會繼續擺着撲克臉粉飾太平,“你撐得住嗎?我和白馬足夠把地下室發生的一切還原,雖然他們在樓上對你下藥的罪行需要你自己來闡述,但也不急在一時。我可以去和目暮警部解釋。還不清楚他們喂你吃下了什麽,雖然已經用過抑制劑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激素紊亂之類的後遺症,最好還是去醫院看一下。研究所也可以,宮野對藥劑很有研究……”
“嗚哇,那位小姐就算了,和紅子一樣屬于棘手的女人。”黑羽苦哈哈地搖了搖頭,擡起雙臂伸了個懶腰,對着工藤露出沒那麽有精神的笑容來,“真是的,你要是早說一點的話,我就和青子一起坐車回去啦。說實話,确實感覺不太好,只想快點回去洗個澡睡一覺……”然後在工藤新一的凝視之下乖乖地補上一句,“……明天去社區醫院測一下激素水平。”
在需要就醫的時候還挺老實的嘛,沒有逞強。工藤新一感到滿意。他站起身來,回頭向小別墅門口的警官招了招手,旁邊的黑羽自己撐着膝蓋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工藤新一瞅了一眼——将同學都放出來之後,就沒有雙人空間可供他們把衣服換回來了,工藤還穿着江古田那身學蘭服,黑羽也一身帝丹的寶石藍,想到他倆剛才就是穿着對方的衣服大大咧咧席地而坐,工藤不由得為這個互相傷害而皺眉:“衣服記得洗好了之後還給我啊……褲子現在換不方便,外套要換回來嗎?”
黑羽的表情糾結了一下,大搖其頭:“我可是個完美主義者,只換一半這種事必須嚴詞拒絕。”
工藤沒有異議,拜托那位警官用空閑的警車将黑羽送回去之後,又轉頭自然地叮囑:“有什麽事就……”
聯系我。這三個字說出口前,他猶豫了一下。這種像是戀人一樣的口吻……遇到什麽麻煩就聯系我,他在要求基德依靠他——他當然樂意幫忙,但對方願意把陷入麻煩的樣子再給他看嗎,願意向他求助嗎?他們的關系是否達到這般親密了?
黑羽快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眨了眨眼睛,然後擺出那副高中生的樣子,哎呀哎呀地感慨起來:“真是個操心過頭的老媽子啊~”這麽一邊嘲笑着,一邊輕車熟路地從口袋裏摸出工藤新一的手機,新建通訊錄敲下一行數字,備注空着,遞還到偵探手上,随後鑽進警車裏。
“再見啦!”高中生怪盜從車窗裏探出那只好看的手,沖他揮了揮,道別的語調愉快上揚。
工藤新一目送那輛車開遠,低頭在備注裏打上幾個字母,又删去。他來回删改了幾遍,最後老老實實地敲下了最樸素的【黑羽快鬥】這四個字。他又對着這個名字看了一會兒,滿意地按下了“保存”。
他有了黑羽快鬥的聯系方式,這件事本身就能令感情上慢熱的偵探滿足一會兒了。這不一樣——工藤新一心底有個聲音煞有其事地這麽說——和朋友之間互相留個電話的普通行為不一樣。如果沒有今天的事,它或許還是平凡的,但你剛剛才證實了他的身份,那個神出鬼沒的大怪盜被你抓到了證據确鑿的小尾巴,卻還願意再多留一根羽毛給你。你被允許靠近他,一只警惕而自由的白鴿……
工藤新一的唇角不由得微微翹起來。他正坐在駛向警視廳的車上,準備和白馬探一起去做筆錄。把黑羽送走之後,他就去協助調查,沒空想這些。但在案件的事情沒有完全占據他大腦的時候,那些奇妙的小心思就探出頭來——他的手不由得點開通訊錄,去看那枚剛剛得到的羽毛,像是得到了什麽珍貴的戰利品。
這是沒意義的事情——沒有消息過來,也不指望有什麽消息過來。他的思維這麽嘆息,但又忍不住為自己争辯,反正通勤時間也沒別的事情可做。黑羽快鬥,這個名字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屏幕中間。K開頭,位置在通訊錄中間,他并沒有給這個號碼什麽置頂的優待,也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浪漫把戲一樣,在前面加一個A——出于一種微妙的心虛與欲蓋彌彰,畢竟他還沒有弄清楚自己對這個感情的定義,也沒有詢問過對方是否抱有和自己一樣的心情,一樣的煩惱。
這個狀态有哪裏不對。工藤新一想。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現在才是對的。思考令他看清自己,他終于意識到了那些一直被忽略的東西是什麽——當黑羽快鬥攀着栅欄在鐵籠外對他喘息的時候,那四溢的玫瑰芳香是名為“真相”的寶藏,下一秒黑羽就被人拎走,像是在拎什麽待宰的羔羊。剛剛得到的寶物,險些就要從手中失去——這令他心中還在萌芽階段的懵懂好感爆炸了,将他的心室壁撞得生疼,這份後怕令他更能看清那份情感:對怪盜基德背後身份的探索;對黑羽快鬥本人的關注;以情欲為引,逐漸變質了的宿敵的惺惺相惜。
但這還不是戀愛。戀愛應該是更加鄭重,坦誠,甜蜜的東西,至少它應該是雙向的——沒關系,他已經擁有一片羽毛了,遲早能解開那個謎。
他又看了一眼通訊錄裏的那個名字,點開,對着界面沉思了一會兒,又退了出去。
旁邊傳來白馬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幽幽嘆息:“如果你這麽想要黑羽君的號碼,工藤君,早點跟我說就可以了,畢竟是同學。”
工藤新一像是一只被狠狠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得擡起頭來,終于察覺到——和自己一起坐在警車後座上的另一個偵探,已經把他對着通訊錄傻樂的全部細節看在了眼裏。海外歸來的偵探對私人空間比較注重,在兩人中間隔開一段距離,理應看不到工藤的手機屏幕,此刻卻靠在窗邊,用交織着“看穿了一切”與“笨蛋情侶真讓人眼睛疼”的複雜目光審視着工藤新一。
“…你是怎麽知道……”
“推理出來的,需要解釋過程給你聽嗎?”
“不,不用了……”倒車鏡裏反射出警車前座上佐藤警官的八卦視線,工藤新一感覺渾身不自在,适時掐斷了這個話頭。白馬探也體貼地沒有追問。
車廂裏又安靜下去,現在工藤就沒有去看通訊錄的心情了,隐秘的小心思被揭開到臺面上,令他臉上發燙,甚至覺得智能手機也燙了起來。他索性鎖屏之後轉頭看車窗外的風景,但并沒有看進去什麽。
突然,手機響起了一聲信息提示音。
工藤點開一看,是一則短信,黑羽快鬥發給他的。內容沒頭沒尾,只有一個他不曾見過的地址,在江古田地區。或許白馬探會明白這個地址的含義。工藤索性側過身去,将屏幕遞到白馬面前:“這是哪裏你知道嗎?”
白馬看到地址的第一眼,表情略有些驚訝,再看了一眼發信人,眉毛挑得都要看不見了,一副沒眼看的樣子,給了工藤一個簡潔的答複。
“這是黑羽宅的地址。”
剛剛交換電話號碼,就告知地址、把人往家裏帶嗎?進度真快啊,你們兩個——不過往我鼻子底下塞狗糧的行為也請适可而止好嗎。
白馬探感到心累。
工藤收回了手機,出神地看着這條短信。沒有再發來第二條補充信息了,黑羽是想傳遞什麽呢,在他叮囑了“有事就聯系我”的前提下?也許只是告訴我一下,衣服洗好之後要寄到哪個地址……最合情合理的猜測浮上腦海,讓他不覺有些失望,又因為那些可能性較小的猜測而焦慮——也許黑羽是遇到了麻煩呢,雖然不知道在自己家裏能遇到什麽麻煩,但這沒頭沒尾的短信內容本身就令人起疑。
“一副糾結的樣子呢,工藤君,在想什麽?”
“在想這條短信的用意,除了告訴我地址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意味在裏邊……”
“…應該是那個吧,”佐藤警官臉上挂着微妙的笑容,揶揄地回頭看向這個純情的alpha少年人,“‘在想你’,‘快過來陪我’的意味吧?真是青春——工藤君也到這個年齡了啊……我懂的哦,之前學園祭的事情我聽高木說了,吊橋效應真是讓人無法抵抗啊~”
工藤臉上一熱,半月眼否定道:“不,這個不像他的性格,而且我們的關系還沒到那麽……”
“關系另說,性格那塊——是生理反應也說不定哦。”佐藤哎呀哎呀地感慨着,“畢竟人的大腦和情緒是受激素控制的嘛。一般來說,omega在發情後和标記後,都會更加黏人一些,就算事後會覺得超害羞,‘哇我怎麽做出這麽丢臉的事情’,當時也沒法控制住自己啊。而且還剛剛遭遇了那麽危險的事……”
“過來人發言呢,佐藤警官,很有經驗的樣子啊。”
美和子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瞬間燒紅了臉變成豆豆眼:“啊、不…不完全是經驗之談啦,哈哈哈……”
工藤新一放下手機。佐藤所說的觸及到他知識盲區了。“在想你”——應該是不到這種地步的,但“快到這個地址來見我”,這個可能性他不否認。如果一切如常,黑羽快鬥不至于在告知地址的時候一句說明的話語都沒有吧。他沒有再多解釋什麽,只是順着話頭提議道:“抱歉,我這邊的筆錄能延後一些嗎,我想過去看一下情況。”
這個提議得到首肯了,一課的警官都是老熟人,對工藤抱有極大的信任與善意,誰又沒有年輕過、沒有過一段想要立刻見到對方,好讓自己幹涸的靈魂活過來的戀愛呢?工藤道了聲謝,警視廳與黑羽宅不順路,他便在米花區的街道上下了車,位置離江古田不算遠。沖着車裏人揮手道別後,他低下頭,點開黑羽的短信。
【?】
他給黑羽回複過去一個問號,然後将手機握在手中,向剛剛收到的那個地址走去。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秋天的白晝不算長,他們上午上了綁匪的黑車,處理完一切之後已經快日落西山。街道旁的餐廳與咖啡廳熱鬧起來了,街頭飄着一股烘焙面包的香味,他在人群中穿行,放學後的孩童歡笑着從他身邊跑過,撲到家人懷裏。秋日暖陽将最後的熱量照射在他身上,他卻在這祥和安穩的都市日常中感覺心裏發涼。
沒有消息過來。他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安安靜靜,沒有震動,沒有提示音,那個“?”如石沉大海。工藤新一加快了腳步。或許黑羽快鬥只是在洗澡,或者睡着了,才沒有回這條消息——他的思維給出樂觀合理的猜測,但不安感總在他心頭萦繞不去,那些關心則亂的胡思亂想在他的大腦裏發酵,他不由得焦躁起來。
附着在學蘭服上,屬于黑羽快鬥的氣味正在風中悄悄淡去——或許焦躁的來源是這個,工藤新一自暴自棄地想,被激素控制的心理反應,一定是被黑羽撩得太狠了,現在只想他平安無事地出現在自己視野裏,用五感去切實地确認他的存在,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哪怕一個短信也可以,說你什麽事都沒有,只是偶爾少打幾個字,是我警覺過頭想得太多……
他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工藤新一立刻拿手機一看,撥號人卻顯示着白馬探的名字。
“喂——”
工藤接起電話,才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對面急促的質問打斷。
“出事了,工藤,你見到黑羽君了嗎?”
他的心頓時往下一沉,仿佛有一塊冰正在沿着食道滑下:“在路上,怎麽了?”
“立刻過去!”紳士如白馬,此刻也顧不了那麽多,直接用了命令式的語氣,“審訊火農恭代的人來消息了,他們給黑羽喂下的是Lux008!你聽說過這個嗎,它——”
工藤新一的大腦嗡得一聲,顧不得多解釋,向黑羽宅的方向奔跑起來。他甚至沒空去管自己是先沖電話那頭回答“交給我吧”,還是先用顫抖的手指挂斷了電話,巨大的惶恐與自責幾近要壓垮他的自制力,他只能盡可能快地邁動雙腿,朝黑羽快鬥的方向狂奔。
聽說過,當然聽說過。Lux008,目前無解的強效催情劑,臭名昭着的違禁藥品。
特點其一,尚未研究出解藥。市面上抑制劑只能延緩其發作,但無法終止藥效,目前臨床上的治療手段為用抑制劑延緩發作的同時做血液透析。而且抑制的時間越久,複發時效果就越猛烈。
特點其二,擁有催情劑中最高的致死率。它會鎖死omega的标記機制,一切臨時标記、非完整标記都無法中止發情。直到得到一個兼顧成結和咬破腺體的完整标記為止,受害者将持續激烈發情,直到在無盡的情欲與侵犯中耗盡全部的生命力。常見死因為脫水及髒器衰竭。
它一度曾在黑市裏走紅,因其危險性遭到ICPO聯合各國警力的圍剿,目前只有屈指可數的供應商逍遙法外……火農恭代的走私集團居然能搞到這種藥物!
——“這種藥物引起的發情,可沒法靠這種半吊子的作法停止哦。”
“咕——”偵探的喉中發出不甘的聲音。他飛奔過長長的街道,如一陣急切的狂風,耽擱的每一秒都要将他的靈魂撕裂。最後一環扣上了,全部的真相在他眼前展開,黑羽臨走前的身體不适已經是某種先兆,但他們都沒有在意,還互相笑着攀談,腦海裏塞滿了細枝末節的日常瑣事與隐秘的情感……為什麽沒有去在意呢?!直覺是準确的,悲觀的猜測命中了——那條短信是求助,“我需要你”,“快到我身邊來”。他多麽痛恨自己被戀情遮蔽的眼睛、痛恨自己的猶豫不決啊!他允諾給黑羽有什麽事就聯系他,黑羽照做了,為什麽他不能早點認定自己的直覺,早點趕過去呢?
黑羽照做了。工藤甚至沒有告訴過黑羽自己的電話號碼,雖然這個記憶力超群的大盜一定調查過——并不是最方便的求助對象,但黑羽照做了,在藥效複發的煎熬中對着屏幕敲下記憶中的號碼,是因為他臨別前的叮囑嗎?這個想法令工藤雙眼發燙,迎面刮來的風簡直要令他流下淚來,他的肺葉因為劇烈奔跑,喘得像個老舊的風箱。但他恨不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去回應那個向他求救的人。
一定要趕上。
請讓我趕上。
他聞到了風中糜爛的花香,開得極度絢爛,仿佛被凍結在了開始凋零前的那個瞬間。已經有人注意到這不尋常的場景,在散發出香氣的房屋門口張望。工藤新一猛地将自己的alpha信息素外放出去,他第一次這樣做,還把握不好要領,但那因心境而異常暴躁、銳利、防禦性與占有欲極強的氣味足以讓人卻步,墨香一揮灑便是一道城牆。
工藤去撞門,門沒有鎖,但推開的時候感受到了阻力。他将門推開一條足夠人通過的窄縫,信息素如同獲得了生命的玫瑰藤蔓,從門縫裏竄出來去纏他。他小心而迅速地側身,閃進屋內,把門關上。
【
】
“……”
黑羽快鬥再度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正泡在溫水裏。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叫嚷着“電量低”,難以忍受的幹渴與饑餓逼迫着他清醒過來,但不知為何——難道是錯覺嗎?即便身體狀态不好,感到疲累,精神上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黑羽緩緩眨了眨眼睛,視野在浴室的白芒水汽中清晰起來。是自家浴室,以及正拿着毛巾在自己身上擦拭的這雙手是——
“啊,你醒了。”
——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自家浴室裏,不知為何會在幫自己洗澡,以及不知為何表情微妙,又是關切又是尴尬的工藤新一。
黑羽快鬥覺得自己可能錯過了整整一季的劇情沒有看。稍等一下,讓他理理,在他失去意識前發生了什麽?他回了家,吃了點東西填肚子,然後屈從于越來越強烈的欲求不滿,推遲了去洗澡的時間……後面的部分他有些羞于回憶,他似乎是先撸了一發,但體內的欲火完全無法平息,把他的大腦燒得渾渾噩噩,他似乎在這腦子不清醒的情況下發了地址給工藤新一,然後将顫抖的手指伸向自己身後。最後的記憶斷片在一場DIY,再度發情的身體、身後冰涼的令人舒服的門板、衣料上令他發狂的alpha信息素香味,以及和名偵探相關的性幻想……
為·何·性·幻·想·的·對·象·會·一·副·事·後·模·樣·地·幫·自·己·洗·澡
過大的信息量令黑羽快鬥的表情一陣空白,空氣中如膠似漆糾纏在一起的信息素給了他不好的預感,而且他的體內——那個從來沒有被侵入過的隐秘部位,殘留着一種微妙的,宛如被滿滿撐開之後重新合攏的觸感。黑羽懷着最後一絲僥幸的希冀,緩緩擡起手去觸摸自己後頸上的腺體。
他摸到了一個新鮮的牙印——
被标記了。
在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被自己的宿敵,一個難對付的偵探标記了,偏偏是在被他證實了自己身份的這一天……
混亂的思緒在黑羽快鬥心底掀起風暴,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