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天, 池言秋帶着邢東一起去了G市, 池元東向來說話算數,果然就在G市等着她,池言秋下飛機時, 是席昀去接的她。在去往酒店的路上, 池言秋一路沉默着,一顆心起起伏伏,又飄然落下。
四月的天,總是會時不時的下點小雨,就像此時, 窗外已然飄起了綿綿細雨,沒過多久, 地上的道路就已經被雨水給打濕了。池言秋記得,媽媽走的那一年,天空中也下着這樣的綿綿細雨,那個時候的她才年僅三歲,跟在媽媽的車子後面追趕,可她追出去了好遠,媽媽的車子卻始終都沒有停下來。
那個時候的池元東就告訴她,以後她的世界裏只有爸爸,沒有媽媽,但是池言秋不聽,經常和池元東哭着鬧着要找媽媽,最後讓池元東對她下了死命令, 以後不準她再找媽媽。後來,在池言秋剛接手公司的那一年,就派人出去打聽過媽媽的消息,最終無果,還被池元東發現,狠狠的罵了她一頓,那也是二十多年以來,池元東第一次罵她。
以前小時候,她不懂事,那會池元東還會經常回家,自從媽媽走後,家裏就被另外一個女人給占據了,那女人表面上對她很好,私底下卻是對她又打又罵,女人總是教她叫自己媽媽,池言秋不叫,就會挨打。直到長大了一點,池元東開始親自教導她,做錯了事情,池元東向來都只是直接打她,從不會罵她,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學會了倔強,沉默寡言。
池元東教導了她五年,也在她身邊陪了她五年,最終把她變成了和他一樣性格的人,做事果斷,雷厲風行,那個時候的她原本還是一個處在青春叛逆期的少女,但是在池家,池元東是絕不會允許她叛逆。
讀高中之後的某一天,當池言秋回到家裏,發現家裏的一切全都變了,女人霸占了家裏的全部,池元東拉着行李箱出了家門,從那以後,他就像是在國外安了家一樣,國內的池家,對于他來說,更像是一個途徑的旅店。
池元東走的那天,正值池言秋期中考試,她發揮失常,一下子從全校前十名之內掉到了五十名之外,老師的電話打到了家裏,女人聽後也當沒聽見一樣。那會池言秋覺得解脫了,以後終于沒有人再逼着她做着做那了,可解脫之後,她又覺得難過,這個家裏除了和她沒有任何關系的女人之外,她的爸媽全都走了。
于是後來上了大學,她就直接從家裏搬了出去,和池元東一樣,很少回那個家了。
印象裏的池元東,對她永遠都是一副嚴厲又苛刻的樣子,可當她走進酒店的包房,看着他對着沈霖微一臉溫柔的笑意時,池言秋才發現,原來她的爸爸,并不只是擁有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還會有這麽柔和的一面,只是這份柔和,他卻從來都不舍得留給她。
“爸。”池言秋看着池元東叫道。
聽見聲音,池元東和沈霖微同時擡頭去看她。
“來了?”池元東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到底是歡迎她,還是不歡迎她。
“嗯。”池言秋點點頭,走到沈霖微的身邊坐下。
“一會我們吃完飯,就一起過去。”池元東低下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桌子上敲着。
池言秋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沈霖微,眼裏滿是擔憂。
沈霖微也同樣看着她,沖着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雖然不知道池元東為什麽執意要她陪着一起來看她的媽媽,但她想,池元東既然和她媽媽是老朋友,那她陪他過來一趟,也不是不可以,更何況昨天池元東把她扣留在酒店裏,那架勢就像是在告訴她,不管她同不同意,她都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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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微湊過臉,在池言秋的耳邊小聲道:“劇組那邊,你幫我請過假沒有?”
池言秋點點頭。“已經請過了。”
“那就好,我還怕回去之後,被導演罵呢。”沈霖微撇撇嘴。
池言秋輕笑一聲。“就你還怕被導演罵?”
沈霖微翻翻白眼。“你可別瞧不起人,每次進劇組的時候,我可規矩了,就怕自己做的不好,會挨導演罵,我在劇組的口碑可不是随便吹噓的。”
“是是是。”池言秋不以為然。
坐在對面的池元東點完菜,擡起頭來看向她們。
“你們姐妹倆的關系倒是好。”
坐在對面的兩人同時一愣,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
池元東看着她們,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既然今天你們倆都在,有些話,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挑明了和你們說吧。其實你們倆,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姐妹。”
池言秋微微一愣,猛的擡頭看向池元東,沈霖微則是坐在一旁垂着頭,低頭不語。
“言秋,霖微是你的親妹妹,你媽媽當年和我離婚的時候,就懷上了她,只是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而且你媽媽當年也背着我,偷偷的把她生了下來,這些事情,我也是在五年前才知道。”池元東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盯着沈霖微。
沈霖微垂着頭,腦子裏面卻跟忽然炸開了一樣。
離婚?懷孕?偷偷生下的孩子?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覺得愧對你們的媽媽,當年我原本是想把你們的媽媽給找回來,卻沒想到,找了這麽久,最終也只是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這也許是造化弄人吧。”池元東的嘴裏一聲嘆息。
可這聲音聽在池言秋的耳朵裏,卻莫名的覺得諷刺,他拿她當三歲小孩哄呢?這些話她又怎麽會聽不出來,這都是池元東刻意說給沈霖微聽的,如果沈霖微當真信了,那還真是她蠢。池元東花名在外,這些年都不知道在外面玩了多少女人,就她知道的,還不算前些年廖明蕾查出來的,總共都有五個了,現在在這裏裝深情,恐怕也就只能說給沈霖微聽聽了。
“您說……您是我……爸爸?”坐在一旁的沈霖微終于擡起頭,看向池元東問道。
池元東點點頭。“我是你爸爸,如假包換的親爸爸。”
看着池元東一副慈愛的模樣,池言秋的眼裏不由得刺痛了一下。
沈霖微深吸了一口氣,經過昨天和剛才一系列的心理活動之後,她此時的情緒明顯要淡定了許多。
她擡起頭,一臉平靜的看着池元東。“我沒有爸爸,媽媽從小就告訴我,我是她從河邊撿回去的女兒,所以我沒有爸爸。”
池言秋微微一愣,沒想到會從沈霖微的嘴裏聽見這樣的話。
“霖微,爸爸知道你……”
“董事長,您可別随便認親,萬一認錯了,以後連後悔都來不及。”沈霖微說完,站起身就朝着包房外面走,門口的席昀想攔她,卻被池元東揮了揮手。
池言秋擡眸,看了池元東一眼,心裏覺得莫名的痛快,想他池元東活了這麽久,應該也沒遭受過這種罪吧?今天卻栽在了自己小女兒的手上,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笑話。
池言秋站起身來,看着池元東道:“爸,我去看看沈……霖微。”
池元東朝着她揮了揮手,一副不願意多加理會她的樣子。
沈霖微出了包房,一路往酒店外面走,在路過大廳的時候,看見了池言秋的助理邢東,邢東見到她顯然也是愣了下,但沒過多久,他就看見了從沈霖微身後追上來的池言秋。
“池總。”
池言秋朝着他揮揮手,對着沈霖微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去坐坐?”
沈霖微點點頭,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兩人在附近找了一間人少的咖啡廳,池言秋叫來兩杯咖啡,看着坐在對面情緒恹恹,把整張臉都幾乎快要藏在墨鏡底下的沈霖微,輕笑了一聲。“怎麽?認親了還不高興?”
“有什麽好高興的?”沈霖微撇撇嘴。“他像個便宜老爸一樣,我日子過的最艱難的時候他不在,現在倒好,我什麽都有了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對于這件事情,池言秋也不好做評價,畢竟那人也是她自己的爸爸。“爸這些年,其實一直都在找你們。”
沈霖微從墨鏡裏面擡眸看向池言秋。“找我們?他怕是直到五年前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我的存在吧?”
池言秋沒法否認,事實情況好像也的确是如此。
沈霖微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麽一樣,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湊近池言秋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後媽?”
池言秋微微一愣,随後點了點頭。
“果然。”沈霖微輕嗤了一聲,又把身子跌回到了沙發上。“他連他現在那個老婆都不如。”
池言秋微一皺眉,總感覺她這話裏有話,而且從頭到尾,她對池元東都是表現出一副不滿的樣子。
“你幫我買張機票吧,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沈霖微說道。
“好,一會我讓邢東給你訂機票。”池言秋應了下來。
“給我訂回B市的。”沈霖微繼續說。
池言秋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了?是不是因為知道我是你妹妹了,所以才有些心慈手軟了?”
“對你好還不樂意?”池言秋挑眉。
沈霖微抿了抿唇回答。“你別對我太好,反正我也不會認你這個姐姐,更不會認他。”
池言秋聳了聳肩。“無所謂,你開心就好。”
沈霖微突然有些好奇,看着池言秋問道:“你在家裏一定很受寵吧?能養成這種性格,池元東在你身上應該也下了不少功夫,啧啧啧,你在家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嗎?”
池言秋擡眸看她一眼。“你有什麽話想問,可以直接說,不用這麽拐彎抹角,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關心。”沈霖微轉過頭,不再看她。
池言秋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告訴了她。“我在家裏沒有你想的那麽受寵,爸爸從小就沒怎麽管過我,而且待我一向都很嚴厲,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關心過我。家裏的小媽……小時候對我也是非打即罵的,家裏除了我,就再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了,小媽一直無所出,在我讀高中的時候,爸爸也從家裏搬出去了,後來讀大學之後,我也沒在家裏住了。”
沈霖微稍稍有些驚訝,她想了良久,最後也只憋出了一句。“那你這家庭其實也蠻慘的。”
但是她們倆人比起來,還真是半斤八兩。
池言秋雖然在家裏過的不好,但至少衣食無憂,可沈霖微呢,以前在家裏也同樣過的不好,日子卻很苦,以至于最後她都鬧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媽媽……以前過的好嗎?又是怎麽過世的?”池言秋猶豫了許久,還是對着沈霖微開口。
聽見媽媽這個稱呼,沈霖微立刻垂下了眼眸,連周圍的氣壓,都跟着一起低沉了下來。“她得了癌症,就在十年前,胃癌晚期,救治不當,所以過世了。她以前……過的挺好的。”
沈霖微突然有些不忍心,不忍心把那些殘酷的真相告訴池言秋,雖說她總是和池言秋頂嘴,和她唱反調,但在真正知道她是自己親姐姐的時候,她的心裏還是有些觸動。她可以對池元東冷言以待,但是面對池言秋,她卻是做不到,畢竟從始至終,池言秋也沒做出過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其實媽媽以前還在池家的時候,胃就不太好,小的時候,我經常半夜醒來,見她偷偷到樓下的冰箱裏找吃的。”池言秋說道。
沈霖微擡眸,問:“你們池家人以前對她不好嗎?”
“也不是,只是奶奶不喜歡她,所以對她不好。”池言秋解釋。
沈霖微冷笑。“這麽說來,你們家還真沒一個好人。”
池言秋呼吸一滞,擡眸冷眼瞧着她。“那也是你家。”
說完,兩人都愣了,同時別過頭去。
沈霖微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與她糾纏,于是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把你手機借給我一下,我給阿南打個電話。”
池言秋看着她沒有動作。
“我手機被你爸給拿走了。”
池言秋這才從衣服兜裏把手機給拿了出來,順便給她解了鎖。
電話撥過去,岑南很快就把電話給接了起來。
“喂,言秋,有微微的消息了嗎?”岑南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着急。
沈霖微聽着,莫名的覺得安心。“阿南,是我。”
岑南在電話那頭愣了一瞬。“微微?”
“嗯,是我。”沈霖微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下來。
坐在對面的池言秋擡頭看她,也只有在面對岑南的時候,才能看見她臉上柔和的一面,平時面對她的時候,卻總是夾槍帶刺的。
“微微,你怎麽樣,有沒有事?”岑南急忙問道。
“我沒事,不出意外,我今晚就會回去了。”
“回哪?”岑南微微一愣。
沈霖微笑了。“當然是回家啊,你個小笨蛋。”
兩人說話的方式太過肉麻,池言秋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差不多得了。”
沈霖微擡頭看她一眼,一臉的不滿。
“剛才是言秋的聲音嗎?”岑南在電話這頭問道。
“對,她現在就在我面前。”沈霖微回答。
“那就好,有她在你身邊,我也就放心一點了。今天晚上,我就在家等你回來。”岑南說道。
“好。”沈霖微又和她聊了兩句,就挂斷了電話。
把手機還給池言秋,沈霖微對她說道:“幫我訂張今晚回B市的機票吧。”
“好。”池言秋點點頭,給邢東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等她挂完電話,沈霖微驚訝的問:“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池言秋搖搖頭。“老頭大老遠的把我給叫過來,我如果不陪他走一遭,他會發脾氣的,畢竟他的脾氣有點難伺候。話又說回來,總不可能你這個小女兒跑了,我這個大女兒也跟着一起跑吧?”
沈霖微聳聳肩。“那随便你。”
池言秋原本還想多和沈霖微聊聊以前的事情,可沈霖微卻表現出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态度,弄得池言秋即使想問,也開不了口。
邢東的辦事效率很快,沒過多久,他就把訂好機票的短信發在了池言秋的手機上,池言秋遞過手機,給沈霖微看了一眼,沈霖微對着她道:“那就再麻煩你把我送去機場一下咯。”
沈霖微笑得眉眼彎彎,池言秋看着她嘆了一口氣。“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看着還坐在沙發上的沈霖微。“不走了?”
“走。”沈霖微說完,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後頭出了咖啡廳。
兩人叫了一輛出租車,往機場的方向走。
一路上,沈霖微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去了機場,在沈霖微快要過安檢的時候,才轉頭對着池言秋說道:“你如果去了,記得替我給媽媽送一束花,這個人情,就當是我欠你的。”
池言秋看了看她,又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低頭在她耳邊說道:“你放心回去吧,即使你不說,我也會幫你做的。”
聽見這句話,沈霖微驀的紅了眼眶,她急忙轉過身,不再理會池言秋,朝着安檢那邊走了過去,直到走出去好遠,她才敢回頭,見池言秋還站在原地,于是對着她揮了揮手,轉過頭,她微微勾唇笑了,好像有一個姐姐的感覺也挺不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随心投了一個地雷。
感謝讀者這些年來投了一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