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知王朝傾覆
拂曉步子一頓，他有些疑惑，但到底沒有多想，把那件衣袍仍舊放回原位，斟酌了一下，取了一件比其餘衣物略微厚實些的紅色裙裳。
妲己半攏着錦衾坐起身子，媚眼宛若盈盈秋水橫波一道，玉指輕勾，從拂曉的手裏勾出那件顏色鮮豔的裙裳，拂曉背過身去，只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妲己穿上了衣服。
因為沒有裏衣的緣故，那襲本就輕薄的裙裳貼身穿着，很能勾勒出玲珑的身段，領口微微開着，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鎖骨，極致的豔紅映襯着白皙的肌膚，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拂曉就是那幾乎之外的一個，他沒有多看，只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多說了一句，道：“三日之後，王城門口，我會等你一日。”
剩餘的話他沒有多說，但妲己也明白，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就不怕這件事情傳出去，多生十張嘴也說不清楚了嗎？”
拂曉沒有回答，明明是一身再尋常不過的衣裳，背着一把燒焦了的傘，他的背影卻一點也不像是個落魄的游人，反倒清隽絕世，幾成驚豔。
青龍山一戰的動靜并不算大，至少比起先前拂曉和金望老龍騰王城一戰要小得多，這也讓青龍國君松了一口氣，畢竟青龍國地方不大，能成為标志的山峰也極少，青龍山更是因為遙對青龍宮，一向被尊位皇室象征，要是毀于一旦的話，損失也實在有些大。
帶着一衆官員和宮人在山腳下足足等了一日，青龍國君也沒等到人，就是起初兒子進去的時候有些鬥法的聲響，後來不知怎麽地就沒了，他又是擔心又是不安，幾次想派人進去探看情況，但又怕天人境武者鬥法，傷及無辜，簡直急得團團轉。
龍岳帝國的使者也來了，畢竟這對戰的兩位裏面有挂名在他們帝國之下的大帝，對此倒是十分不解，只是先時不好多言，直到日暮西山，才開口提醒道：“國君，會不會是對戰早就已經結束，不如派人進去看看？”
青龍國君搖頭，見龍岳帝國的使者面露不解之色，他也有些不解，直言道：“萬一進去的人被誤傷到了怎麽辦？”
這……倒是從前沒人想過的事情，龍岳帝國的使者一時無語，不過看着青龍國君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也沒有再說什麽，就這麽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宮裏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公主已經回去了。
自從變幻了女身，無論是太子自己還是國君，都下令讓舉國上下統一口徑，不稱太子只稱公主，看着青龍國的文武百官連帶着青龍國君都對那聲公主沒有多大反應，龍岳使者面上繃緊，心裏卻是忍不住嘆息。
一位堂堂的大帝，天人境武者啊！不說揮手之間翻雲覆雨，也是能更改一界格局的存在了，就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簡直就成了個瘋子。
是的，瘋子，路風不止一次這麽在心裏想着，他自幼父母雙亡，遇名師得以年少成才，又逢機緣成就少帝之身，一生之中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方大帝，呼風喚雨，至于天人境武者都在追求的踏破虛空，因為和他距離實在太遠，暫時不作考慮。
可就是這麽個幾乎是他人生唯一目标的心願，如果達成的代價是像江北宸那樣喜歡男人，把自己弄成個妖妖調調的女兒身，他寧願立刻選擇去死。
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想象和一個男人卿卿我我是什麽感受，偏生那個江北宸的眼珠子就是盯在男人身上不肯錯眼的，他戰戰兢兢卻又無可奈何，好不容易江北宸看上了別人，那個人還是個瞎的，正好天造地設湊一對去了，現在竟然還要把他帶在身邊！
路風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白了又紅，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陛下，你們兩人同游，帶上我不合适吧？”
妲己奇道：“有什麽不合适的，你腿腳快，做事機靈，說話也順耳，帶着只有方便。”
合着我堂堂武靈境十階的少帝，在你眼裏就是個跑腿的下人嗎！路風心裏把妲己撕成了碎片，面上還是不能露出一絲抗拒的神色，強擠出笑臉來，說道：“陛下看重路風，是路風的榮幸，只是陛下想想，如今大局未定，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那不長眼的看陛下不在，欺到我們青龍國的頭上，有路風在這裏坐鎮，就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大小也能撐到陛下回來。”
“倒是有些道理……”妲己似笑非笑地說着，緩緩從上首起身，路風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然後他就聽見那道輕柔婉轉的女聲在自己頭頂上方響起。
“那就有勞你替孤坐鎮青龍國了，一有事情，立刻傳訊給孤，可能做到？”
這，這是答應了？路風幾乎都沒有反應過來，回過神就是一陣驚喜，連連應是，直到妲己款款離開了大殿，他的腦子裏才忽然靈光一閃。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帶上自己的意思吧，一切只是為了讓他心甘情願留在青龍國而已……
路風明白過來，幾乎是立刻就想撂挑子，然而想起撂挑子之後的結果就是被一個喜歡男人的強者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時時刻刻要小心自己的屁股……他神色一緊，發覺留在青龍國簡直就是一個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後路安排好，還是要和青龍國君說一聲的，江北宸性情冷淡，但越是這樣的人，動情之後越是刻骨，對情愛尚且如此，對于一直默默付出了不知道多少的老父，自然更加有感情，原本軌跡裏的江北宸，千年萬年一直守在青龍國，看着一個小而貧窮的國家漸漸變成一個龐大而不可撼動的帝國，其中大半都是因為青龍國君。
妲己一到青龍國君的寝殿，就被恭恭敬敬放行，拂曉離了皇宮之後，就在公告牌上張貼着的戰帖下方寫上了比鬥結果，只說自己勝之不武，若有下次，定當克制。
拂曉的性情溫和，自有一身君子氣度，他說出來的話不會有假，這不是什麽謙辭，大約是他真的覺得自己勝之不武，才會留有此言，自家太子能有這樣的實力，讓侍衛們與有榮焉的同時，也越發從心底感到尊敬。
青龍國君一聽通報，就起身朝着殿門口迎了好幾步，妲己進去的時候，看到青龍國君的臉上都笑開了花，想到自己要說的事情，忽然覺得有些張不開口。
“禦醫說你的傷勢沒有什麽大礙，按時服藥，多調理些時日就可以了，這也是人家手下留情了，下次要是遇見，千萬要跟人家好生說話。”青龍國君握着妲己的手拍了拍，囑咐道。
妲己嗯了一聲，張了張嘴，又聽青龍國君絮絮叨叨地說道：“最近天寒地凍的，你也不要仗着身體好，就不好好保暖，等你到了父皇這個年紀……”
說到一半，卻又不說了，天人境武者萬年壽命，就是到了他的年紀，自家兒子也是一樣氣宇軒昂。
妲己認真地點點頭，又聽青龍國君道：“其實，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沒有多大區別，你自己想通了就好，只是不要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太低，就是人家不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就不好……兒啊，咱們不比別人矮一頭，堂堂正正挺胸做人，不管怎麽樣，你在父皇的心裏，永遠都是最好的。”
妲己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但還是點了點頭，青龍國君原本想拍拍她的肩膀，但視線一落到自家兒子纖細玲珑的身段上就忍不住別開視線，長出了一口氣，他有些生疏地，就像任何一個父親會對女兒做的，滿含愛憐和嘆息的，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走吧，你的來意父皇知道，天下這麽大，是該到處去走走看看，你已經是天人境的武者，無論走到哪裏，跟什麽人在一起，父皇都不用擔心了。”
妲己頓了頓，一把撲進了青龍國君的懷裏，這具身體和江北宸的意識是全然分開的，但此刻她竟然有些鼻子發酸，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青龍國君拍了拍她的頭，笑道：“走吧，父皇還沒老到要讓你守在床前當孝子的地步呢！”
擦了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下來的眼淚，妲己嗯了一聲，沒有多言，轉身就走，在這一刻，她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心境的波動，不僅僅是她的，也是江北宸的。
江北宸這一生風平浪靜，幾無波折，是因為年少的錯位和情愛的挫折讓她對一切陌生的事物感到惶惑，于是她用自己強大的羽翼将自己狠狠束縛在裏面，自守圍城，就像那道困了她一百年的洞府一樣。
離開故國，闖蕩天下，這是江北宸的自身，遲來的成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