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下行
“嘿，你們聽說了嗎？”通往太古山的官道上，有一個歇腳的茶寮，這會兒正值響午，過路的商客門，都在這裏稍作休息。
“什麽啊？”一個胖胖的男子響應着那人的吆喝。
那人瘦瘦的，略顯猥瑣。他眼珠子一轉，打量了一番四周，很滿意衆人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過來。他清清嗓子，方才說道“黑大熊被滅門了！”
他的話一出，有人震驚，有人唏噓，還有人疑惑。胖子耐不住，即刻就問“怎麽死的？”就是，怎麽死的，衆人都很好奇。
要說這黑大熊，本命黑清子，可惜，為人生的高大黑，魁梧異常，加上為人彪悍，江湖人送外號，黑大熊。這黑大熊本是太古縣上一家镖局的镖師，奈何為人直性子，得罪了镖頭，被趕了出來。黑大熊不忿，一氣之下，開創了自己的镖局，廣元镖局。從此以後，跟老東家太古镖局打起了對門！
可惜，太古镖局根深樹大，廣元開了幾個月，一單生意也沒有。眼看老婆孩子要餓肚子，镖局的镖師都要走光了。太古镖局甚至已經做好接收廣元，看笑話的準備了。卻不料，這小子走了大運。
幾年前，京城一大戶人家從太古山邊上的圓臺山過路，遇到了打劫的山匪。一幫彪悍的山匪，将镖師全部截殺，下人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主人家，母子兩人！
也是他們走運，正好碰上上山打獵填肚子的黑大熊。這黑大熊一瞧，這麽多人欺負兩個婦孺，算什麽本事。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丢下獵物就上前相助。
那幾個劫匪見他雖然生的高大，可惜只有一個人，也不懼怕他，拿刀就要來奪他的命。誰曾想，這家夥如此彪悍，一硬功夫，打得十幾個劫匪傷的傷，死的死，剩下的都殘廢了。
這還不算，誰也想不到，這黑大熊救下的人，陳侍郎的孫子跟孫媳婦。陳侍郎，那是誰？皇帝跟前最得寵的禦筆書人，皇帝的活字典。只要皇帝上朝批折子，那是一定要留他在身邊的。
朝廷裏的大官說，皇帝除了內侍黃大監，見的最多的人就是他。
這樣一位朝中重臣，偏偏兒子死的早，就留下這麽一個獨苗苗。黑大熊這一出手，不僅救了陳侍郎的子孫，還一戰成名。從此以後，不僅廣元镖局生意興隆，還連開了四五家分镖局。當初瞧不起的他人，如今都悔青了腸子。
可就是這麽一個厲害的镖師，居然被滅門了？！！
這可是大事，陳侍郎一聽，恩人一家都被殺了，趕緊讓人來查案，縣裏的官老爺把所有的武力都派出來調查案子，結果三個月過去了，什麽都沒查到。
“如此說來，這兇手至今還沒抓到？”胖子驚呼。要說這黑大熊也算是江湖上的英雄義氣兒女，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實在令人唏噓。
衆人聽了，也是感嘆不已！“這黑大熊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啊？”一個年輕的男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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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對啊！快說說，他又什麽仇家？”衆人催問瘦小的男子。
“要我說啊，這江湖上混的，哪有沒仇家的，不過....”瘦小男子買起關子。
“不過什麽？”
周心悅聽到這裏翻個白眼，老娘最恨不過！拿筷子戳戳碗裏的面條，覺得這江湖傳聞甚是無聊。大概聲音有點響，在這安靜的時候有點突兀，老和尚咳嗽了兩聲，以作掩飾。衆人見是個和尚，沒了興趣，轉身催促起瘦小男子。
“不過依我看，嫌疑最大的，應該是太古镖局的柳镖頭！”瘦子說出自己的懷疑。
“要是這柳镖頭有嫌疑，朝廷不早就抓人了？還能幾個月都破不了案子？”胖子不信，覺得瘦子沒證據。
“就是就是，你這麽說，有什麽證據啊！”衆人起哄。
“嘿，朝廷雖然說黑大熊遇害的時候，柳镖頭人在太原分局，可是我聽我太原的親戚說啊...”瘦子神秘的壓低聲音“案發那天，柳镖頭的镖車雖然到了太原，可是根本沒人見過柳镖頭本人！”
“此話當真！”胖子驚呼，表情詫異不已。衆人聽到這裏，心裏也猜測起來。要是這樣的話，那柳镖頭.....
“你那親戚.....”一個年輕人還想再問，那瘦子卻吃完飯，付了錢，起身離去。
“莫提莫提，點到為止！”瘦子撂下這句話，便離去了。衆人這麽一聽，都做出一副了然的樣子。
“你明白了嗎？”吃完最後一口面，周心悅跟着老和尚繼續趕路。路上，周心悅邊好奇的問和尚。兩人下了山，買了輛驢車，慢悠悠走。周心悅本來想買馬車，可和尚說，他只會趕驢車。周心悅無奈，誰讓自己不會趕車。
“明白了什麽？”老和尚駕着車，回頭問。
“那瘦子為什麽點到為止啊？”要是有證據，幹嘛不一口氣說完，就算沒有證據，只要是事實，也算給朝廷指條道路啊！
老和尚笑笑，“丫頭，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這是怕麻煩，生怕惹事呢！”
周心悅思索一會兒，“不對啊，要是怕惹麻煩幹嘛說一半留一半？我覺得肯定有問題！”
“哦？”老和尚抽了一鞭子毛驢，轉身看她“什麽問題？”
“在這麽人來人往的地方說這樣的話，要麽是無聊了，找話聊，要麽是造謠生事，根本沒有證據，要麽就是，”周心悅頓了一會兒“有陰謀！”說完，肯定的點點頭，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對！
“丫頭！”老和尚摸摸胡須“我覺得.....”
“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是吧！”周心悅開心道。
“我覺得，你說的都是廢話！”啊？周心悅聽了，感覺自己有點方，和尚，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憑什麽這麽說？”周心悅不服！
和尚看她不服的表情，笑笑“這人如果有證據，早就去官府告發了，出了這麽大的案子，官府還不懸賞緝拿兇手？”這種連着幾個月都沒結果的案子，一般情況下，最後都不了了之了。江湖事，江湖了，官府基本懶得過問。
可偏偏這黑大熊搭上陳侍郎，這種情況下，官府恨不得馬上破案，将兇手繩之以法，讨好陳侍郎。這都三個月了，還沒破案，官府早就該懸賞緝拿兇手。
“照你這麽說，剛才那個人就是無事生非，純屬造謠？”
和尚點點頭，周心悅卻還是覺得可疑。兩人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一個安靜趕車，一個思索各種可能。大概走了兩個時辰，天色已黑，可這前不着店，後不着村的，上哪安置？
古代就是點不好，交通不便利，住宿不便利。現代多好，只要有錢，哪裏都能找到住的地方。南極北極都有人開旅館！
“和尚，你确定我們走的方向沒問題嗎？”等到天全黑，兩人還在路上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周心悅實在忍不住吐槽起來。
“嗯~~這個....應該沒有錯！”老和尚眼神閃爍，借着天黑掩飾自己的尴尬。
這荒郊野外，除了樹還是樹，最多有點雜草。周心悅在心裏吐槽，我怎麽就信他了呢！！這破地方，別說旅館，連個鬼影都沒有，今晚肯定又要露宿野外了。
“和尚，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根本不認得路！”
“胡說，出家人不打诳語，我怎麽就不認得路啦！就是...就是”老和尚磕巴起來。
“就是什麽？！”
“就是有段日子沒來這地方了！”老和尚背過臉去，不敢看周心悅審視的目光。
“你這有段日子是多久啊？”周心悅有點不安。
“嗯....也沒多久！大概就...就兩年時間吧！”老和尚咳嗽一聲，終于吐出實話。聽到這句話，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周心悅沉默一陣，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停車，我要下車！”說罷，也不等老和尚停穩，周心悅就自己跳下去，好在是驢車，速度慢。
“唉唉唉，別這樣，丫頭，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路不過兩年沒走，就變道了！”老和尚心裏有愧，一個勁賠笑。周心悅給他一個白眼，往邊上空地上走去。
“丫頭，這事真不能怪我，你....”
“閉嘴！！”周心悅不耐煩地打斷他，開始在地上搬石頭。
老和尚一看，驚了。這丫頭，一言不合就動手，這不會是想砸死他吧。他驚恐地退後幾步，準備情況一不對勁就跑路。阿彌陀佛，佛祖啊佛祖，弟子還不想死啊！
周心悅努力搬石頭，好不容易搭了一個圈，累的擦擦汗，卻看見老和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還站着幹嘛呀！搭把手，撿點柴火過來！”
老和尚這才明白，這丫頭是準備燒柴生火呢！呼~~吐出一口氣，老和尚尴尬笑笑，這陣子被丫頭的神神叨叨弄的瘋癫，自己也快不靠譜了，居然覺得她要動手。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和尚見她圈子搭的差不多了，就在周邊撿起幹柴。好在這段日子都是晴天，地上枯枝幹柴比較多，不然兩人連生火都困難。
周心悅來這個世界這麽久，學的最好的，就是這燒柴的功夫了。別說火折子點火，就是鑽木取火，她也完全沒問題。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和尚，你絕不覺得奇怪！”兩人就着火堆烤饅頭吃，用鍋子煮了水喝。邊吃，周心悅邊說出自己的疑惑。
“什麽奇怪！”老和尚吃飽喝足，坐在火堆旁打坐，聽見這句話，眼睛也不睜開一下，轉着佛珠，念念有詞。
“黑大熊那個案子啊！”
老和尚無奈，睜開眼睛。“你怎麽還惦記那件事情呢！你又不是官府，難道還想破案子拿賞錢？”
“想什麽呢？我有那個本事嗎？”周心悅撇撇嘴“我只是覺得奇怪，這一路上，不僅是聽到黑大熊這個滅門慘案，還有其它許多事件呢？！”
周心悅往火裏加跟柴火，繼續道“你看啊，咱這一路上走來，大大小小的江湖仇殺事件，聽了不下十多件了，可是唯有這一件，那是官府出面緝拿兇手的。你說，其他的事件官府怎麽就不管呢？難道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
原來是想這個！
老和尚聽了，笑笑“丫頭，你也算是跟馬家相關的人，怎麽就對這江湖規矩一概不懂？”周心悅一聽“我應該懂嗎？”我懂個屁，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老和尚看她真的完全不知情，無奈搖搖頭“咱這大榮朝，江湖是江湖，官府是官府。若是平民百姓出了事，那官府肯地是要追究的，可這江湖上的事，那得江湖人自己解決。無論是仇殺也好，雞鳴狗盜殺人犯案也好，都不歸官府管。”
“那這江湖上的人，不就逃脫在法律之外了嗎？”周心悅驚嘆，這樣也可以？
“怎麽能說是逃脫呢？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犯了事，自然是要江湖規矩處置的！”老和尚說道。
“江湖上誰來管？莫不是江湖也有小朝廷？”
“這...這話說的也對，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這出了事情，自有武林盟主來管！”老和尚覺得這小朝廷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武林盟主？呵，這不是一國兩制了嗎！”周心悅搖搖頭，一個國家推行兩種制度，這江湖如同黑幫一樣，還明目張膽合法存在，不出事才怪！
“什麽是一國兩制？”
“嗯...我瞎扯的，就是一個國家推行兩種法制！”周心悅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好解釋，說起來就它複雜了，說完便翻身過去，準備睡覺。
老和尚看她如此态度，不再追問，起身方便去。
老和尚慢悠悠走到樹叢裏，想着這一國兩制，确實，這朝廷跟江湖，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嗎！各行其道，互不幹涉。
“小丫頭，說的還挺對！”老和尚找到合适的位置，開始如廁。方便好後，剛準備樓褲子，卻感覺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腳！阿彌陀佛，這是我的幻覺，哈哈哈，老衲出家人，不怕這鬼怪！
老和尚抖抖索索的穿褲子，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錯覺錯覺！
“啊~~~~”這微弱的喊聲，在這野外叢林裏格外恐怖，伴随這一聲顫音，還湊巧刮來一陣冷風。老和尚連頭都不敢回，大喊着“救命啊~~~~~~~~~”，一腳登出去，踢開那團黑漆漆的東西，狂奔出林子。
周心悅被這呼喊驚吓地坐起來，然後就看見老和尚提着褲子慌亂地從林子裏竄了出來。她拿起身旁的棍棒，護在自己胸前“叫什麽叫，想吓死誰啊你！”
“有鬼！！！”老和尚看見火光，心裏感覺安全一點，但是還是害怕。撿起火堆旁的行禮，就準備跑路。
周心悅見他恐慌的樣子，也不多問，跟着他上了驢車。老和尚甩起鞭子，狠狠催趕毛驢，小毛驢被打的疼，只能狂奔，邊跑邊叫，怎一個慘字了得。周心悅被這狂奔的驢車颠簸得全身打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架。
好不容易跑出一長段路，毛驢抗議，不肯走了。老和尚再抽鞭子，也實在不人道。兩人就在驢車上喘息起來。
周心悅被硌得屁股生疼，這會兒終于能休息一下“和尚，你見鬼啦！”
“噓噓噓~~~~~”老和尚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啥也沒有，就是天上的月亮還亮着。“小聲點，別把鬼招來！”
見他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周心悅不屑道“你不是和尚嗎？和尚有佛祖保佑，還怕鬼？”人就是這樣，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的，就能輕松看別人的笑話。
“我這還沒成佛呢，成佛了我也不怕鬼！”老和尚喘息着辯駁。
周心悅見他是真害怕，也不嘲笑他“和尚，你真見鬼啦？”反正她是見過鬼了，說難聽的，她自己都算是借屍還魂的鬼。
“當然啦，那鬼趁我如廁，一把抓住我的腳！吓得我差點掉褲子。”老和尚肯定道，一邊擡出那只被抓過的腳，展示給周心悅看“你看，你看就是這裏，那手還是熱的！！熱的？？”說道這裏，老和尚頓住了，鬼的手能使熱的？
周心悅拿火折子點亮火把，照過來一看“和尚，你這顏色，流血啦？”我靠，這鬼這麽厲害，直接就把和尚抓傷了？這恐怕是個厲鬼“和尚，快走，荒郊野外的都是厲鬼，是來找替身的！”她驚恐地催促老和尚趕路，卻見老和尚愣住不動。
不會被鬼吓丢魂了吧？
周心悅這麽一想，也覺得害怕。顫抖着手，準備去搖晃老和尚。“不是！！”老和尚卻說話了。
“什麽不是？”
“這不是我的血！”老和尚用手指摸了摸，這血還是新鮮的。那剛才，剛才那個是.....
“是人！”周心悅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兩人同時驚呼出聲。
“走，回去！”老和尚想明白以後，駕着驢車就往回趕。剛才那個人一定是受傷了，還被自己踢了一腳，希望別傷勢加重，丢了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