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鳳位于隴川西南, 無高山流水作屏,北鄰盈江南接瑞麗,其境有條章八公路, 直通緬北重鎮八莫。
蔣毅經保騰高速轉龍瑞高速, 選了條最近的路走,就這也得争分奪秒狠踩了油門猛沖。好在天未亮, 路上車少,走得還算順暢。
“一會兒見機行事,我說什麽你做什麽。”
啞巴點頭。
“我要是不開口,你別擅自行動。要是碰上突發情況,不要沖上去猛幹, 這些人都帶的家夥,不要激怒他們。”
啞巴再點頭。
黎明前的天空泛着幽藍,二人開車疾馳沒有再說話。
西南多民族, 民族多奘房,奘房裏都供着佛像,當地老人大多逢節便帶着鮮花進去聽經禱告。這兩天正趕上節氣,二人進村便看見四處活動的人。
芒拉以南是仰光,往北是印度, 原定的接貨地在村口那尊大象雕塑旁。蔣毅到時看了看手表,差五分滿三小時。他環顧四周, 左邊是齊人高的小芭蕉, 右邊是灰磚砌牆瓦片堆頂的平房,四下安靜, 一個人影沒有。
約莫等了兩分鐘,仍不見有人出現,驀地手機卻響了。
他接起來聽:“到了嗎?”
“到了。”
“來三象北路的集貿市場。”
對方說完便挂了。
臨場變卦是犯罪分子的慣用伎倆,他二話不說又開去集貿市場。
今天恰逢趕集,各個攤位開張,大多人駛來貨三輪,拉着一廂水果或日用品,架一把紅頂太陽傘,就此開啓一天的生意。
Advertisement
十分鐘的功夫,蔣毅如約而至,他看了看周圍的人,沒有看出苗頭。
手機又響了:“到了嗎?”
“嗯。”
“繼續,穿過市場。”
“沒路,開不了車。”
“走進來。”
說完又挂了。
他轉頭看了看停在路邊的白色福睿斯,又看了看紮堆的人群,再揣手機進褲兜時給崔禮明發了極簡符號,接着便領着啞巴橫穿集市。
抻開的太陽傘篷起中間一條道,因着狹窄來往行人時常肩蹭了肩。許是陽光充沛,來此采購的女人大多黑發黑膚,上穿一件半袖,下系一條長裙,花色各樣長度及踝。更多的婦女腦後绾着發髻,胳膊上挎一編織包,寬扁的形狀敞開的口,輕易擠出腰間的肉。
蔣毅不确定人堆裏有沒有眼線,片刻不停留也沒有東張西望,只一個勁往前走。盡頭處連着一東西向的小道,小道往外是小河,小河身後有稻田。
他四下看了看,空無一人,霎時耳朵一跳正要回頭,卻被人先一步蒙了腦袋。
“別動。”倆人左右擒住他的胳膊,“帶你去見老板。”
接着二人先後被押上車。
因對方主意是遮擋他們眼睛,所以那未做處理的黑布下圍随意敞着口。蔣毅借機垂了眼睛四處掃視,瞄見車門落鎖時呈豎向前滑動之勢,借以斷定這是輛面包車。
“老板在哪兒?”
“……”
“遠嗎?”
“……”
套不出話來,他于是保持沉默,只在腦中記了大概路線和時間,直到一刻鐘後總算抵達真正的終點。下車時仍是先前的人擒了他的胳膊帶着他往前走。
他看着腳下平坦水泥地,感受四周微風和着清冽的植物味兒,料想此處定寬敞無遮攔,接着腳下跨上臺階,轉而迎來潔淨地磚,由此斷定這是幢房,入內裏行一段再上樓,這房還不小。四面敞快無遮無攔的大房……沒猜錯的話這裏應該是幢別墅。蔣毅如是想。
與此同時,身後的人終于替他二人揭了面,卻見其迎面是張玻璃茶幾,茶幾後一匹黑皮沙發,沙發後窗簾緊閉,遮擋戶外光芒,屋內反而燈光明亮,極易讓人混淆白天黑夜。
“久等了!”
忽聞身後有動靜,蔣毅回頭,見來人身穿白T牛仔褲,徑直走去沙發坐下,不由愣住。
此人留着小平頭,單眼皮厚嘴唇,年輕似校園裏的學生,确是數日前老杜引他見過面的阿飛。
“沒想到是我?”
他面容帶笑,屈了膝蓋交疊着腿,拿起茶幾上的茶來喝。
蔣毅頓了頓,嘴邊噙了個淡淡的笑:“你們到底什麽意思?”
“你還不知道吧。”他放下茶杯,“老杜近三年的貨都是我供的。”
蔣毅盯着他,目光穩定瞧不出情緒,腦中卻如焰火迸發。
“……你們費這麽大工夫不是還在試我吧。”
“他試你?這我可不知道。那天他請我吃飯,說是帶個新人給我見見,我想既然給我見了肯定是信得過的,沒想到他後來還試探你,看來陶西平傷他傷得很深哪。”又說,“他都怎麽試的你?”
“怎麽試都不重要,我已經來這兒了。”
他想了想:“也對。不信任的人他也不敢派過來。”
蔣毅看着他:“不是你讓他派我來的?”
“想在我這拿貨,除了掏錢就是保證無意外,不管是誰只要做到這兩點,其他的我都不管。陶西平出事後本來我不想再和你們合作,但老杜一再央求,接二連三找我談,這一單我也是看在以前的情分才給的他,他要是做好了就繼續做,要是做不好,我就找別人做。”
“這一單我替杜哥來的,要不是條子盯得緊,他會親自上門,你大可放心繼續和他合作。”
他笑:“你對老杜倒是忠心。”又指揮人拿來東西,“試試呗。”
那是一不鏽鋼器皿,長條狀,內裏盛有磚頭大小的白色塊狀物。
蔣毅愣了兩秒,調侃:“怎麽說你和杜哥也合作了三年,這點信任也沒有?”
“這和信任沒關系,辦任何事都講流程,他試你是一種流程,你試這也是一種流程,大家都是為了安全起見,缺一不可。”他咂了口茶,“凡是來我這的都得試,沒有人有例外。”
蔣毅看他神色平靜不像作假,試着推脫:“杜哥交待的事情裏可沒這一項。”
“他怎麽交待你的我不管,想拿貨就得先試貨。陶西平在時來一次試一次,從不因為我們認識就少了這個步驟,我們今天才第二次見面,我更不可能因為你去破壞規矩。再說試貨也是對你們負責,免得拿回去又說貨不純,反而影響我信譽,純不純試過了才知道,不是嗎?”
蔣毅極冷靜,愣是從繁複的思緒裏拔出一條清晰的線:“據我所知,小金剛也接貨,他可從來沒試過。”
“他不一樣。他是地質大學的高材生,專攻化學,研究這個五六年了,做出的成品我也見過,純度很高,放進市場很好賣。要是不識貨也不可能搞出成品,他當然不用試了。”他面帶微笑看着他,“你不一樣,你以前是商貿城賣石頭的,賺不上錢才轉的行。”
他還在想辦法。
阿飛看着啞巴:“你不想試他來也行。”
蔣毅攔:“他不行。”
“那你來。”
“我……”
他剛張嘴想說什麽,還沒說完整,卻被人舉槍對準了太陽穴。
“你玩我呢?兜來兜去找話聊,沒什麽可聊的,想拿貨就先試貨,你要不試我就開槍了。”
啞巴見那槍就杵在蔣毅的腦袋,強大力道已逼迫他歪了脖子,遂急着也從腰間拔家夥,卻還沒掏出來,将夠着時便被人拿槍指了腦門。
“行!”蔣毅擡高雙手示意服從,“我試。”
阿飛點了點下巴,示意他現在就試。
他看了看房間內掏槍的人并沒有收回的意思,于是伸手去沾器皿裏的塊狀物。
試毒這事兒蔣毅心中有數,往那東西上反複摩擦幾下便把指頭放嘴裏,嘗之酸澀不已便離真品八九不離十,尤其眼前這塊還顏色雪白。
“二號。”
他總結。
“這是四號。”阿飛揚眉:“看來你是真不懂,老杜怎麽會派你來?”又指揮,“帶他拿貨去。”
便有人領着他往外走,可手裏的槍仍然未放下。
蔣毅不敢輕舉妄動,一邊跟随帶路的人下樓一邊斷斷續續往外吐口水,黑色領口被濡濕大片,好在将含在口裏的酸澀全吐了出去。
一層靠裏的房間開着門,幾人領他朝那間房走近,他眼前一晃見那屋雖小卻空蕩蕩,霎時驚覺不對,将要掏槍,卻被黑漆漆的槍口再次杵了腦袋。
啞巴在他身後,雖不敢聲張卻不受制的從喉嚨發出聲響。這是他的生理特點,每逢情緒激動便抑制不住。
牽制啞巴的舉槍人怕事生變也緊張,僵持不過兩三秒,極不耐的朝對面牆上放了子彈,那牆上嵌着一面鏡子,彈頭穿透鏡身砰的炸裂,碎片四下飛濺崩到幾人身上,其中兩茬兒甚至擦進緊挨着蔣毅的人的臉上。遺憾的是即便如此,那人也絲毫不松手裏的槍。
“小雜種!”
先前那人罵,一腳踹上啞巴的腰,啞巴沒站穩,往牆上撲了去,霎時猛撞了前額,熟面條似的軟在地上起不來。
蔣毅皺緊了眉,想過去看一看,卻被這廂緊逼不得不一步步走進房間。
他已然進去,他們卻不放過他,随後進來的人竟從先前這人褲兜裏掏出一劑針管,接着捆了他的手臂,猛一記紮下去,他稍有反抗之意那抵着太陽穴的槍口便加大幾分力氣。
他腦海中的思緒反複鬥争,間歇反抗間歇隐忍,致眼冒血絲肌肉發抖。
“打了這個保你好睡,一旦老板确定沒人跟來,等你醒了自然放你走。”
一會兒的功夫,他便額冒青筋咬着牙床暈了過去。
半睡半醒間,他唯一慶幸的是在進集貿市場之前給崔禮明發出的那條信息。如果沒有意外,老崔此時應當根據他的請求對他跟蹤定位,二十四小時後收不到他的傳訊便會就近調動人手前來搜救。
他不知道二十四小時後事情會不會敗露,倘若敗露自己還會不會有活路,盡管不知道卻也不思考,因為他并不怕死。
他只是擔心家裏的秦淮,和她說好的晚上回去,怕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