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秦淮從衛生間出來就看他拿着手機發呆, 問他怎麽了,他如實說,秦淮驚, 叫他把東西扔了。
“扔了就上鈎了。”
他說。
“……老杜太狡猾了, 居然還在懷疑你。還有桑雅,我還以為她真看上你了, 沒想到是老杜派來的眼線。”
“他要是不狡猾也不會到現在都歸不了案。”他合上手機後蓋,“想跟就讓他跟,找個機會再處理。”
飯後二人分開,秦淮去看店,蔣毅帶着啞巴去了張家壩的宅院。那院子三面一口, 中間的空地栽了棵大樹。到時門口兩條大狗激動無比,跳躍着往他跟前撲,牽扯指頭粗的鐵鏈嘩啦的響。
老杜聽見動靜出來, 哈哈的笑:“這兩頭畜生對你是真有感情,我養這麽久也沒見它們這麽高興過。”
他摸了兩把黑背頭上的毛皮,也笑着走進去。
院東是間大廳,南牆有座中式紅木沙發,靠北挂着電視, 電視櫃上坐着一尊翡翠貔貅。
虎皮和小金剛坐在沙發上喝茶,見他來了和他打招呼。
“小秦沒和你一塊兒來?”
“不帶她, 我們男人聊的事她不懂。”
虎皮笑:“我出門也不喜歡帶女人, 麻煩,不打就不錯了。”
他生得壯, 穿着件黑色背心,老虎頭的紋身已爬上脖子,尾巴在腰上,行動間若隐若現。
小金剛接話:“你還好意思說,那麽能打怎麽不打你媽,你媽也是女人。”
小金剛是光頭,個不高嘴很大,笑起來更大,右手中指戴着顆翡翠金戒。
Advertisement
“丢你老母。”虎皮罵,“ 我說的女人是用來玩的女人,和我老娘不同。”
幾人說笑一陣。
老杜把着茶杯忽然轉了口風:“桑雅昨天鬧着去看什麽潑水表演,今天一早就去了大佛寺,回來後說好像在那兒看見了你,但沒看實在,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你。我覺得她是看走眼了,大清早的你去那兒幹什麽,她還和我犟了半天,小孩子真是難管。”
“我早上确實去了一趟。前幾天算了一卦,讓我每個月初九去廟裏燒早香,菩薩顯靈才能保佑我發大財。倒是沒看見桑雅,她怎麽看見我也不叫我,不然就請她吃個早飯。”
虎皮笑:“你去算命了?不是寺外那瞎子吧,會說泰語的那個?”
“不是。前幾天去了趟固東,在那兒碰見一算命的,當地人說他算得挺準。”
“你去固東幹什麽?”
“吃雞啊,那兒的雞出了名的好吃。”
虎皮哈哈大笑:“你吃個雞跑那麽遠?我們這兒就有很多啊,不夠你吃?”
蔣毅喝着茶:“我他媽說的是真的雞。”
“我他媽說的也是真的雞。”
幾人又笑,這事兒就這麽給岔過去。
虎皮最近玩石頭,手機裏存了不少品種的照片,一張張翻給小金剛看。
二人讨論半天,虎皮忽然擡頭:“你以前不是賣石頭的嗎,你給看看?”
“我賣的都是成品,懂得不多,看不準。”
“別拘着,過來給兄弟出點兒建議,送給我姆媽過生日。”
他便湊過去,一邊作勢研究一邊回憶老崔先前普及給他的辨別寶石三要素。
虎皮停頓在一張照片上:“這個不錯,松花多又密,顏色肯定好。”
小金剛:“這個水頭不行,純度不高。”
蔣毅看那坑坑巴巴的石身散落松花蛋一般的絮狀顏色,斟酌片刻,再瞄一眼小金剛手上的戒指。
“我也覺得不行,你看這個筋,過于完整,像人工填充的。”
“是嗎?”他舉着手機端詳,“我是真不懂,但你們都說不行那就不行吧,你是賣石頭的,小金剛是賭石頭的,不聽你們聽誰的。”
他問小金剛:“你賭石?”
虎皮指着電視櫃上的貔貅:“那就是他賭來的,四十公斤的原料劈出來就剩那麽點兒精華,他打了一只只吃不拉的畜生送給杜哥。”
小金剛撞他胳膊肘:“什麽只吃不拉,還帶上杜哥,說話注意點兒。”
“關杜哥什麽事,那畜生不就是只吃不拉麽,怎麽還不讓說了?別以為你上過大學就懂得多了,這我也懂,上古神獸,只吃不拉。”
小金剛頗無奈。
虎皮問蔣毅:“你知道這畜生麽?”
“我只知道癞蛤蟆,嘴裏叼塊幣的那個。”
“那叫招財進寶。”他很認真的嘲笑,轉向小金剛,“他連我都不如。”
蔣毅坦然接受他的嘲笑,又問小金剛:“這石頭值不少錢吧?”
“你賣這的你不知道?”
“我沒玩過原料,聽說玩這能一夜暴富?”
虎皮冷哼:“也能輸得你沒褲子穿。當初買這東西時別人臨時加價,小金剛為了它連廣州的一套房本都押了,後來找來機器現切,結果那麽大一塊真料,掏的錢立馬賺回來。有的人看走眼,切開了裏外都一樣,就是塊破石頭,賠得老婆都跑掉了。”
“怎麽不說話了?”
“我還沒見過賭這麽大的。”
“你要是想玩,我帶你去市場看看。”
說罷站起來。
“現在嗎?”
他點頭,還招呼啞巴:“小兄弟也一塊兒去。”
蔣毅看一眼在角落裏擺弄盆栽的老杜。
老杜恰巧擡眼:“你們玩去吧,我約了人,一會兒也得走。”
小金剛問:“我們去看石頭,杜哥你下注嗎?”
“下。”他拍了拍手上的幹泥,從錢夾掏出一張卡,“我出一半的錢,你買什麽我買什麽,賺的錢對半分。”
小金剛拿了卡後領着幾人走出去。
“挑石頭得看場口,也就是産地。大的場口基本都在緬北,烏龍河上游,現在基本都被挖空了,像老帕敢的烏砂玉,以前多出名啊,現在都沒了,市面上能看見的烏砂玉都産自麻蒙。普通的綠硬玉需要高壓低溫的地質環境、硬玉岩、超基性岩,和微量鉻離子,再加上地質活動。更別說翡翠了,翡翠圍岩必須是高鎂高鈣低鐵岩石,成色水分和地殼運動、鐵含量、溫度等亂七八糟的都有關。”
小金剛滔滔不絕。
虎皮打岔:“狗日的你別說這些,我聽不懂。”
“誰讓你聽了,我說給蔣毅的。”
蔣毅笑:“我也不懂。”又說,“你懂這麽多,好像專門學過。”
“這是地理,但涵蓋不少化學知識,我以前就是學化學的。”
“什麽學校?”
“地質大學。”
虎皮笑:“你們大學生不都學的建設祖國嗎,怎麽你不去建設祖國,跑來這又是賭石又是賣粉。”
“建設錘子!現在的社會,誰給錢誰是爹,祖國算什麽。”
說笑間沒一會兒到了邊貿集市。
那兒多小攤位,皆四面敞開,頂上搭個蓬,攤上一堆大小各異的石頭,賣主穿着露肩褂子搖着蒲扇看來往客人,偶爾開了疝氣手電幫買主一照,落下有或沒有的口風。
小金剛和那些人熟,下車便不間斷的有人打招呼。
他走近路口的攤位,散給那人一支煙:“今天生意好嗎?”
那人抻開腿躺在涼椅上,見他來了便坐起:“一上午沒賣出去一件。你今天來得正好,新進一批大馬坎的料,基本都有霧,你也知道一般十霧九有水,你多挑幾個肯定虧不了。”
他看了看那摞不規則的黃皮石頭。
問蔣毅:“賭嗎?”
蔣毅尴尬一笑:“沒錢。”
他沒說什麽,開始挑貨,把着一塊塊石頭仔細的看。因是熟客,又出手闊綽,四周逐漸有人湊近圍觀。流程常規,無非為有與沒有互相辯駁,接着便買定離手實施現場切割。
切割時在場的人幾乎都屏住氣,只瞧那黃皮石頂端将被剖出一個頭,便有懂行的人發出籲聲。
“行了,收工!”
小金剛抹一把光頭,滿面喜色。
店主看了看那款削掉皮的石,露出的尖端顯現惹眼的綠。
“可真是塊好料,轉手能賺四五番啦!”
圍觀的人看到結局,皆在豔羨中散了場。虎皮替他抱着石頭,跟抱着一孩子似的十分寶貝。
小金剛擡胳膊看了看表:“快一點了,找個地方喝酒吧,我請客。”
虎皮把石頭放進後備箱的紙箱裏:“贏這麽多錢當然得請客,老子要吃肉!”
于是幾人開車去了附近的小飯館。
虎皮點了土鍋子、蒜薹炒肉,大蝦和煎牛柳,小金剛讓他來個素菜,他看了半天菜單,又補了一道油浸蘑菇,反正少不了葷。
小金剛一邊開了白酒給蔣毅和啞巴倒,一邊埋汰他跟沒吃過飯似的。
“老子就好個吃和玩,人活着不就圖個這,你狗日的別笑話我,有本事你別吃肉。”
“光吃不行啊,吃能花多少錢。”
“還能怎麽花,找幾個妞爽一爽,買房買車孝敬姆媽,不就是這些嗎。”
蔣毅接:“你還挺孝順。”
“老子是我們村出了名的孝子,可惜我媽不懂事。”
“你媽多大年紀了還不懂事?”
“你不懂。老子辛苦掙的錢她不花,說我的錢來路不明,狗日的,有錢花不就行了,誰還管它來路明不明。她是我老娘,要是別的女人,我早揍她!”
“行了你。今天掙了不少,抽一筆給你老娘蓋新房。”小金剛看着蔣毅,“你和你的小兄弟也一人一筆,見着有份。”
蔣毅推:“不用。我們一分錢沒出,怎麽好意思還分錢。”
“我說的不是賣石頭的錢。”小金剛淡定喝着酒,“我說的是杜哥那張卡裏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