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青青第七十章
紫苑舉手投足都透着刻意訓練而成的妩媚, 不像是平常人家教養的姑娘。
“起吧, 我也累了。”青青身上漸暖, 慢慢生出一股倦意,扶着紫苑換一件月牙白的罩袍,坐在妝臺前由紫苑替她擦頭發。
紫苑無不殷勤地說:“這衣裳都是一早備下的, 原奴家也不知道老爺要等的是何方神聖, 竟如此小心翼翼, 唯恐出了差錯,如今一見真覺得什麽都不說, 該懂的都懂。”
青青捏起一片玉梳,自銅鏡中睨她一眼,漫不經心說道:“我卻是不懂。”
紫苑手上一頓, 随即輕笑道:“該懂的人自然會懂。”
經歷了一整天的兵荒馬亂, 青青本就疲憊至極, 并不願與紫苑打啞謎 ,便也不等頭發幹透, 一頭倒在床上, 睡得人事不知。
紫苑将她安頓好,偷偷推門出去,果不其然, 元安并仍在屋檐下徘徊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各自含笑,元安是為掩蓋窘迫, 紫苑卻笑得開 懷,上前一步低聲告知,“夫人睡了,奴家探過脈,并無異象。”
元安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紫苑道:“老爺歇着吧,這兒有奴家看着,不會有事。”
元安點一點頭,大約對她信任至極,“有勞你。”
紫苑屈膝行禮,元安轉身向外,他兩人本不住在一處,與其說是夫人老爺倒不如稱作朋友之誼。
一早,喜燕便指派人把景福宮宮門口那兩盞燈籠滅了,轉身進了院子 ,把宮裏人都召集起來,大老爺一般訓話,“娘娘如今病着,最受不得吵鬧,前院行走的人能少就少,內院只留我與月滿兩個,其餘人都留在外院,沒有旨意不得入內,否則別怪我不顧往日的情分,非把你們一個個不懂規矩的都送到皇上跟前治罪。”
院子裏一個個噤若寒蟬,都怕出氣聲大了,給娘娘添煩。
陸晟一夜未眠,剛下朝,周英蓮又領了個倒黴差事,垂頭喪氣鑽進來 ,“皇上,侍衛們把宮裏宮外都搜遍了,還是找着。”
“嗯。”一切大體都在意料之中,陸晟低頭翻着折子,臉上已看不見 昨夜的焦慮與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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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英蓮小心開口,“皇上,那城中各處還搜不搜?”
陸晟道:“自然要搜,搜過了才能安心。先從趙侯府上開始,末了去一趟元總管的宅子,也不必你們日夜守候,只把好城門便可。”
周英蓮覺着奇怪,陸晟的口吻與昨夜大不相同,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真叫人捉摸不透。但皇上素來高深難測,本不是他能參透的,唯一能參出半本書來的元總管可惜已不在宮中當差,他身邊也沒個能參詳的人,實在是惴惴難安。
秋高氣爽,太陽露頭,又是個明媚天氣。
剛出月子就受寒,青青身上酸疼得厲害,連挪一步都難,好在元安這 宅子裏藥品齊聚,早上服過藥歇了半日,總算好過些,卻沒想到午時剛過,禁軍統領于成雙便領着三五十人進了宅子。
元安在前頭引路,兩人說說笑笑,倒像是偶遇一般。
“城內搜捕這等事怎好勞煩于大人親自來,倒真是大材小用了。”
于成雙爽朗笑道:“元總管客氣,都是給皇上辦差,說不上這些。礙着上頭有旨,既是要搜元總管的宅子,那就該我親自來辦。”
“不敢不敢,于大人擡舉了。”元安側過身,領于成雙進內院,途中禁軍各自散開,一個角落都不放過。“看這勢頭,今兒已然在北邊搜 過了?”
于成雙道:“搜過了,不過府宅去的不多,先頭只到趙侯府上瞧過,後便馬不停蹄地來見元總管。”
“噢?只搜我與趙侯,這是為何?”
于成雙答:“上頭的意思,想來元總管比我更清楚。”
眼看就到墨竹居,紫苑屋外,于成雙停步不前,觀察元安面色,“元總管,按規矩辦事,這裏頭也得走走看看。”
元安道:“內子近日受了風寒,本不好叫她出來,但上頭有旨,也不好叫于大人為難,我這便領她出來。”
于成雙上前一步,推門進去,“這倒不必,不如由我親自去給嫂夫人請罪。”
紫苑原本坐在炕床上繡花,聽見推門聲猛地一驚,眼底滿是惶惑。
屋內陳設簡單,于成雙一進門便将四下擺設盡收眼底,只得上前向紫苑告罪,“小弟魯莽,驚了夫人,現與夫人賠罪,往元總管與夫人海涵。”
元安忙擺手道:“無妨,都是聽命行事,于大人也有難處。”
紫苑卻只站在原地,手裏捏着繡了半邊芙蓉花的白繡帕,眼中似盈盈有淚。
于成雙過意不去,這就要走,元安卻喊住他,“于大人不在屋內找一 找?”
于成雙搖頭,“不敢再打攪夫人。”實則他了然于心,依着這屋子的陳設格局,根本藏不了人。
元安帶上門随他出來,兩人寒暄一番,于成雙便打算回宮複命。
關上大門,元安心頭大石落下一半,趕忙回到紫苑屋中,将一張繡春滿芙蓉園的方正地毯掀開,露出地面上米缸大小的木門,拉開門裏頭便是一方地窖,他親自下去将青青送上來。
因是直梯,青青身上又沒力,最後幾乎是依在他身上登出地面。
元安扶她坐下,端一杯熱茶送到她手裏,“微臣辦事不妥帖,殿下受累了。”
紫苑借口倒茶避了出去,青青瞧見他眼底憐惜,搖頭說:“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麽微臣殿下,算了吧……”
她聲音很輕,顯然是受病痛折磨,疲憊無力,元安不敢與她争辯,順從地答應一聲“好,我……我聽你的。”
青青借着茶杯暖手,側過臉看窗外,“他們還會來嗎?”
元安道:“搜得不盡心,顯然上頭也沒指望這個,約莫是不會再來了 ,但城門那邊應當會加緊搜捕。上頭只需把住城門,将你困在城中,其餘的便都不着急。”
“他總是……什麽都能贏……”她呢喃着,望住眼前仍似少年般幹淨 清秀的元安,“恐怕要連累你。”
元安笑笑說:“這是我千辛萬苦讨來的,是恩賞,不是連累。”
“你覺不覺得我傻?”
元安搖頭,“殿下……您是我見過的頂頂聰明的人,只可惜頂頂聰明的人上頭,還有更沉穩老練不動聲色的。不怪殿下,怪時運。”
“時運?”青青擡眉,“那就是怨天怨地了?倒也是,現如今除了怨天怨地還有什麽能怨恨的?我是想不出了。”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撐住小桌站起身來,卻不料忽然間天旋地轉,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落到元安懷裏。
他說:“小心。”便穩穩托住她,如珍寶,如摯愛。
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甘冽的味道,一切又仿佛回到幼年時,他抱着熟睡的她,從宮中各處,走回長春宮溫暖的小床。
她忽然哽咽,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相約着襲上心頭,她說:“你抱抱我。”
“元安,你抱抱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