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寧悅被楚譽帶着見到陶知晟的時候,她是真的吃了一驚。
這個在她們寝室裏被稱為現實版灰姑娘故事的男主角早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與玉樹臨風。此刻,他穿着考究的深色大衣,卻壓不住微突的肚子。
前陣子,章葶說他這是婚後的幸福肥。
但這會兒看着,陶知晟顯得有些無措。
“是我跟着楚譽來的。”他見到寧悅,主動解釋。
寧悅的手被楚譽牽着,聽到這個解釋,她也沒看他,只是悄悄撓了撓他的掌心。然後,下一秒,她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緊了。
“陶總,有事?”她問。
大學的時候,陶知晟總來找章葶,連帶着他也老請她們喝奶茶和吃飯。畢業後,他跟章葶結婚,他倒反而出現得少了,尤其是這一年,寧悅其實幾乎沒怎麽見過他。
陶知晟笑了一下:“寧悅,你怎麽總叫我陶總?有那麽難改口嗎?”
以前他說了很多次,可她仍是客氣的這麽稱呼他。
寧悅也笑了笑:“寧氏定律:閨蜜的老公保持距離。”
她沒說她對所謂的有錢人并沒有太多好感,保持距離,不過是她下意識的舉動。
三個人在咖啡館,寧悅跟楚譽坐在一起,陶知晟一個人坐。他低頭,也不知是想起什麽,他抿了抿唇,神色是罕見的嚴肅。
還有些許凝重。
氣氛越來越尴尬。
“你們心理咨詢的行規有沒有說非家屬可以旁聽?”楚譽主動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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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了寧悅一個眼神示意。
她恍然大悟:“陶總,葶葶跟你聊過了?”
“沒有。”陶知晟不再拐彎抹角,“她什麽都不肯說,我才頭疼。”
寧悅狐疑的目光,他見狀,趕緊解釋:“我不知道葶葶對你說了什麽,我保證,完全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點都沒有。”
商場裏向來游刃有餘的陶知晟難得結巴了:“我不知道她是怎麽聯想到這一塊的,不過,寧悅,你可以問問楚譽,應酬肯定是有,很多東西其實都是酒局和牌局上的成品,我沒法天天按時回家。除此之外,我所有的時間都盡量給了葶葶。”
說到這裏,他長長嘆了口氣,“我自認對她足夠好了,可她為什麽呢?媽媽對她的刁難我也主動擋了許多,家裏的難事我一直告訴葶葶,如果不能解決就推到我身上,或者找知雯。”他困惑不已,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激動。
“葶葶沒有安全感。”寧悅總結。
陶知晟晃了晃咖啡杯,喝了一口,太苦,他忘記加糖了,“以前她不是這樣的。”他招來服務生送糖。
整整加了兩包糖,他還嫌不夠。
被楚譽制止了:“夠甜了。”
“我覺得太苦。”陶知晟笑着說,笑容裏三分苦澀,七分惆悵。
他沉默片刻:“寧悅,你還記得你們讀大學時候的葶葶嗎?張揚又驕傲,我幾乎都忘了她的模樣了啊。”說的時候,他一臉茫然。
“不知道多久沒見過這樣的她了。”
寧悅手心忽然一疼,她別過頭,撞進楚譽深邃的眸子裏。
他的眼裏倒映出自己錯愕的模樣。
手上的力道又輕了,掌心被他捏疼的地方正被他輕輕揉着,小心翼翼的撫着。
“所以,你今天找我來是要我勸勸葶葶?”寧悅問。
陶知晟對上她的目光,躲閃了一下,“葶葶說想跟我離婚。”
如同平地驚雷。
寧悅愣住。
“她沒告訴你?”陶知晟的語氣裏有幾分傷感。
寧悅搖頭。
章葶從沒說過,哪怕是上次出來聊天,她也僅僅是哭訴。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竟然會有這麽大的轉變。
而她并沒有告訴自己。
陶知晟的心漸漸下沉:“原來連你都沒說。”
“葶葶的話畢竟有片面性,純粹站在她的角度在解讀,你能跟我聊聊你們最近的生活嗎?”寧悅皺了眉,思忖了會兒才問。
陶知晟眼裏的光重新亮了起來:“寧悅,我現在只能找你幫忙了。”
他望着寧悅的目光灼灼。
她點了點頭。
陶知晟不再遲疑,娓娓道來。
楚譽的手機忽然響了,他離開座位接電話,視線仍凝在寧悅身上。
小何的電話,聲音意外的嚴肅,“楚師兄,最近多注意些。”
私底下,小何一直稱他師兄。
楚譽皺了眉:“吳先生出什麽事了?”
吳先生是他的當事人,在公司自衛傷人,重傷的對方仍在ICU,也許撐不過過年。
“吳先生的妻子剛才發現自己的車子被潑了墨。”
“好,我知道。”楚譽了然,對方家屬的報複,聽說躺在ICU那位有黑道社會關系,吳先生的家屬已經被找了多次茬,對方揚言要将吳先生弄死。
“都說我們做律師的光鮮高大上,實質真的算得上高危行業。”小何忽然感嘆,終于帶上了點笑意。
楚譽聞言,唇角微微上揚,他望向仍在和陶知晟說話的寧悅,沒有答。
可不是,尤其是他們這類的刑事律師,有時候護送當事人的路上都能被打擊報複得遇上車禍。最嚴重一次,他跟當事人被圍毆,要不是助理機靈,那回真的險了。
跟陶知晟聊完,寧悅和楚譽走出咖啡館,走得遠了些,她回過頭,陶知晟仍然獨坐着,他無意識的攪着咖啡,瞧着落寞又可憐。
兩個人唏噓不已。
“你之前捏疼我了,想到什麽了?”寧悅把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舉到楚譽跟前,問他,“都捏紅了。”
楚譽瞅了眼,別開眼,輕咳。
“心虛了?”她湊過去看他,他的呼吸清晰可聞,“有事瞞着我?”
“沒有。”這話說得有點嚴重,楚譽表忠心,“真沒有!”
“我只是有點感慨。”他補上一句。
“感慨什麽?”
“老陶和章葶。”
寧悅別有深意的看楚譽一眼:“你是不是陶知晟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會是葶葶。”
“我不會是老陶。”他嘀咕。
寧悅輕笑:“我這人比較固執,不會像葶葶一樣為了婚姻犧牲某些東西。我的妥協不包括讓自己過成小可憐。”她說得很認真。
楚譽伸手戳她的臉:“別帶入故事,我們都不是他們。”
寧悅揮開他的手:“很現實的問題,不是嗎?”
“但我不會。”楚譽再次握住她的手,這回兩只手一齊握住,“你信不信?”
他雙眸鎖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
寧悅含笑同他對視,沒躲沒避。
然後,她突然反手貼上他手腕的脈搏。
“跳得挺快。”揶揄的語氣。
楚譽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的位置:“不如聽這裏更直接。”
“它在說,它只為你跳動。”
掌心的位置“噗通噗通”的,一下下越來越快,寧悅整個人貼過去,他順勢摟住她的腰,兩個人緊緊抱在一塊。
“我信啊。”
半晌,她說。
楚譽心中歡喜,面上卻不顯,“逛個街?”
“嗯。”
“你嫌家裏太冷清,今天随你買。”他攬着她的肩,将她往商場裏帶。
寧悅仰起頭:“都随我?”
“都随你。”
不過幾分鐘,寧悅挑了個香薰,造型別致的小香薰點上蠟燭,一圈天使如同旋轉木馬一般轉圈。她又買了一個小米的音響,逛到香水區,她指着門面的大LOGO,“你媽媽是不是喜歡這個牌子?”
楚譽看了看:“嗯,一直用這個牌子的香水。”
寧悅拉着他進去:“我給伯母買一瓶。”
那天見家長,楚媽媽看着很和善,對她的态度說不上親熱,不冷不熱又不至于讓她不舒服。聽章葶說,許多大家族教養下的大家閨秀都是這般不動聲色,不露喜好。
刷卡的時候,楚譽掏出錢包遞過去,寧悅沒接,“說了我買。”
導購姑娘給她包裝完,她把包裝袋遞給他:“你回去給伯母?”
“不自己給?”楚譽接過來。
“明知故問。”她低頭看路。
想起什麽,寧悅又停下腳步,踮腳捧住楚譽的臉。
兩個人眼睛對着眼睛,她直愣愣的瞅着他。
看得他莫名。
“怎麽?”
“不誇誇我?”
楚譽失笑,伸手摸摸寧悅的腦袋,“越活越回去了?”
“這是我替你孝敬媽媽的,真的不誇我?”她追着他問,執拗的要他誇自己一句。
他笑起來,帶笑的聲音越發低沉,“誇你,真棒!”低頭,他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寧悅仿佛真的心滿意足。
楚譽見狀,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起來。
“你不是章葶。”他說。
寧悅挽着他:“我當然不是。”
“我不會把什麽都憋在心裏,也不會維持所謂的面子工程。我做了什麽都會讓你知道,并且一定要你誇我!”她意外的霸道。
他有些出乎意料。
“楚譽,我就是這樣的性格。”
楚譽呼吸一滞,很快,他眼裏彌漫起笑意,“真巧,我也是。”
幸好不是那句千篇一律的“不管你是什麽性格,我都喜歡。”,寧悅悄悄松了口氣。
“走吧,看電影?”楚譽提議。
寧悅側目:“不買東西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寧悅,你是不是忘記了?你都陪許淙看過電影,就是沒陪我看過。”語氣有點委屈。
寧悅驚訝:“我跟許淙?那是跟肖遙,難道不是為了咨詢?難道那天你沒出現?”
楚譽讪笑:“那不一樣。”
“你那天為什麽這麽巧的來了?”她一直沒有想起這茬。
他忽然沉默,寧悅不依不饒,“故意的?”
楚譽不肯說,拉着她去買票,任憑她怎麽追問都是冰山臉。
年前上班的最後兩天,寧悅發覺自己走到哪兒都能遇上心理咨詢室的實習生。
走到茶水間,就有人問:“寧老師,要不要幫您倒水?”
一吃完飯,又有人問:“寧老師,要不要喝下午茶。”
一連幾天,這批實習生忽然對她殷勤起來。
“你跟其他幾個老師要一起給她們寫實習點評,她們能不讨好你嗎?”周霁勻敲開她辦公室的門,笑着給她解惑。
宋佳樂這批實習生即将回學校,下學期上來,假如沒有被留下來,就意味着不必再來了。
寧悅停筆,認真的看着周霁勻,“能不能提前知道你會留幾個?”
他到她邊上,翻看她早已寫完的評價,“除了宋佳樂,大概一個不留。”
“這麽絕對?”寧悅主動把剩下的評語和意見全部給他。
周霁勻邊看邊搖頭:“現在的心理學在某個意義上來說已經變質。就像是那些老藝術家、老警察、老醫生們,老一輩的職業精神才值得敬佩。”
“太浮躁。”他頓了頓,說不下去。
看到一半,他意外寧悅對這批實習生竟然評價頗高,“真被收買了?”
“我不大同意你剛才的觀點。”她真的一本正經跟他辯論,“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一面,八卦也未必全是弊端。我還記得我一個大學老師上課說過,心理學的起源是人類對未知事物的好奇,有了好奇心才會自然而然去探索和觀察。”
周霁勻目瞪口呆:“我以為他們當初這麽編排你,最不喜歡他們的應該是你。”
寧悅只是笑:“一半一半,我是不喜歡他們八卦到我身上來,但這并不影響我對他們專業素養的點評。”
“我三哥打算更新我們的網上平臺。”周霁勻突然說。
秒轉的話題,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驚詫:“三哥?你如果不求着他,他可不會管你。三哥他主動提的?”
寧悅跟周家關系親密,一直跟着周霁勻的輩分叫人,周霁堯是他三堂哥,周家最另類的一個。
周霁勻看着她,竟然有點吃醋,“他可不是為了我。”
“三哥建議我們的網頁定期做心理咨詢師的專訪,第一期的明星老師是你。”他解釋,“這回他公司幫我重新設計改版平臺,義務勞動。”聲音都泛着酸。
寧悅啞然,心頭卻湧起一股暖流。
周霁堯看似不着調,實則最護短。
周霁勻怕她拒絕,勸她:“心理論壇的帖子雖然删了,造成的影響大家心知肚明。知道你為人的人自然不會相信,但人言可畏,小悅,這是為你好。”
“好。“這回他猜錯了,寧悅從不會辜負家人的好意,“三哥是不是還有別的計劃?”
周霁勻笑起來:“他不肯說,他這個人真陰起人來,別人望塵莫及!你等着吧,三哥出手,保證其他人再不敢打你的主意。”
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好話。
“你別這麽說三哥,當心我告狀!”
周霁勻被噎,他也只敢在背後這麽說說,周家他誰都不怕,就怕他三哥。
寧悅清咳:“關于實習生,我還想說一句,你別因為她們八卦到我身上,就護短的對他們帶有偏見。”
周霁勻卻沒答話。
她擡頭看過去,他一手握着她對每個實習生的個人點評表,一手無意識敲着紙張,愣愣的出神。
“有問題?”她問。
周霁勻搖頭,笑得意味深長,“我只是想起來,有一天,楚譽來找我,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他看着寧悅,“他說,好奇心真的能害死貓。”
寧悅:“……”
他不願多說,她卻直覺跟她有關。
于是,她給楚譽發微信。
【悅:一直沒問你,為什麽喜歡我?】
他秒回。
【楚譽:論一只心甘情願的貓是如何被好奇給套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