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崔明煙很理所當然地被朱迪拒絕了，她的話更像是個玩笑。
那日的賭約，朱迪贏了一半。宋茹果然沒有把水和面包送過去，反而趕在少年結束訓練之前離開。
“我會去打探一下那少年的情況。”她對朱迪道，“總之，你贏面很大。”
朱迪聳肩道，“與我無關。”
“別那麽冷漠，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他笑一笑，走了。
第四堂課，宋茹給崔明煙提了一個建議。
“你有什麽想法？”崔明煙好奇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宋茹。
小姑娘臉微紅，光滑如同凝脂的皮膚上淺淺一層絨毛。其實是個很好看的小姑娘，只要将身上多餘的肥肉甩下去。她遲疑了半晌才道，“我們可以合作，你收我媽的錢，但是給我自由。”
自由？崔明煙笑了，道，“你是想咱們倆聯手忽悠你媽，我拿錢，你趁機跑出去玩？”
宋茹大約不想承認這現實，但也找不到反駁的話。
崔明煙道，“你想幹嘛？肯定不是呆家裏，是和朋友玩，還是男朋友？”
宋茹的臉爆紅，有點外強中幹道，“你別亂說，只說同不同意就好了。”
她攤手，當然不會同意。教學時間，宋茹的人身安全由她負責。她既然要擔責任，自然有管轄的權利。不過，敏感的少年和少女最厭煩的也是成年人的種種管控，覺得自由被傷害。
“生氣了？看來是還沒追上，跟我一樣有點慘。”崔明煙笑嘻嘻道，“咱們要不聊聊呗。你說你喜歡那男生，我說我在追又追不上的那個。”
宋茹不太相信地看着她，她也會倒追？還追不上？
崔明煙從宋茹眼睛裏看出意思來，道，“我年輕的時候，是絕不倒追的。一個女人，要有格調就得有姿态，對吧？”
宋茹明顯地不贊同，開始有第一次見面那種不喜歡出來。她太過年輕，縱然平日寡言，但終究經不起挑釁，略有點諷刺道，“你的意思是倒追沒格調了？憑什麽這麽說？誰規定的？這世上又不是你說了算。”
“我那時候還年輕。”崔明煙重複了一遍。
“年輕了不起嗎？年輕沒什麽用，就像長得好看也沒用一樣。”宋茹憤憤道，“人笨，年輕漂亮也是傻子。”
崔明煙歪頭，“你喜歡那個，是不是喜歡他的女生特別多？最出風頭的，是不是長得最好看的？”
宋茹的臉紅得滴血一般，立刻閉口不說話了。
她笑，“你肯定很讨厭她們，她們也會孤立你，對不對？”
宋茹依然不說話，開始轉身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崔明煙一點也沒意思把人放走，抓着她胳膊道，“你還沒問我喜歡的人是誰呢，先別走啊。”
小姑娘一點興趣也沒有。
“咱們交換秘密呗。要不，你幫我忙也行。”她幹脆用胳膊纏着小姑娘的頸項，大約是過于親密了些，小姑娘很不自在地要退後。
崔明煙沒放，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眼睛卻盯着外面教室走廊。也是巧了，朱迪正好路過。他大約是剛上完一堂課，有點熱，一邊扯衣領一邊挽袖口，露出漂亮的鎖骨和手腕骨。她道，“你看，朱老師多帥，是不是？”
宋茹眼角餘光瞥她，有些疑惑的樣子。
崔明煙點頭，“沒錯啦，我現在就是在追他。不過有點難，還沒追上。你猜猜為什麽？”
仿佛有所覺，被一大一小盯着看的朱迪扭頭看了一下這邊，微微點了點頭後去前臺找水喝。
“我以前舞跳得不錯，長相也算挺好的。”崔明煙搖頭，“現在和以前沒辦法比了，年紀又大，車禍之後也沒辦法上那臺表演了。他可能就——”
宋茹努力扒開她的手，退開道，“朱老師才不是那樣的人。”
攏共加起來和朱迪相處也不夠一個小時，居然幫他說話。
“那你說是為什麽？”崔明煙假意不懂，“難道是他喜歡我，但不好意思說？”
宋茹肩膀繃得緊緊的，想分辨點什麽，又猛然住口。她拎起書包，有些頹喪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能有什麽理由？你不要認為長得好看就有很多人喜歡，這世上也不是個個都看臉的。”
“這麽說你喜歡的那個男生很好，不看臉是不是？”
“不要說了好不好？”宋茹不耐煩了，“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幫忙就行了。”
崔明煙收了笑，有點嚴肅的搖頭，“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不能白收你媽的錢——”
小姑娘的臉立刻垮下去了。
“——不過，”她頓一下，“你要是幫我一個忙，我也稍微通融一下。”
“你說。”宋茹掩飾不住的興奮。
“我想借你喜歡朱老師上課，請他來幫忙代課。這樣咱們可以多點交集，我能多些機會。你這邊呢，咱們可以把你不喜歡的跳舞課時間短一半，剩下的我帶你在周圍玩兒呗。”崔明煙拍拍她肩膀，“互相合作，互相幫忙，好不好？拜托一下，我是真的很喜歡朱老師，可他不怎麽理我。”
宋茹有點猶豫不決，崔明煙雙手合十請求。她立刻動搖起來，崔明煙再趁機道，“這是我第一次倒追，挺辛苦，真的。”
“好吧。”小姑娘輕聲。
“那行，咱們就從今天開始。我馬上去把他弄進來——”崔明煙站直道，“記得幫我說點好話。”
崔明煙繞着教室找了一圈沒見朱迪，去後面敲更衣室的門。朱迪模糊地應了一聲，在換衣服。
她站着等了會兒，朱迪開門，她便将和宋茹的提議說了一遍。
“你上半節課，放羊的要求；我陪她下半節課，主要逛街聊天。她現在對你印象不錯，對我還有點同性的戒備心。咱們得先讓她接受——”
朱迪不明白，怎麽又咱們了呢？這事和他沒關系他她是被生拉硬拽進去的。
“想想宋楠，人對咱們都很不錯的吧？”崔明煙提醒他，“你逃了好幾次咨詢，人也沒來抓你。看這面子上——”
他難解地看着她，“崔老師，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崔明煙也很驚訝自己突然變好心，只是第一次看見宋茹站在網球場的角落裏，那種向往和渴望令她回憶過去。有點哀傷，有點追悔，有些懷念，還有點點兒的羨慕。那麽熱烈地追求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滋味如何？倘若明知結果不如人意，又為什麽心甘情願？
她站在教室門口，看着朱迪和宋茹打招呼，開始新的課程。宋茹似乎已經能克服部分羞怯，和朱迪正常對話，但她的眼睛總忍不住落在他的臉上，偶爾還會好奇地偷看她。
她笑了笑，對她招招手。小姑娘還是單純的，立刻低頭不再看她，不讓她尴尬。
崔明煙看着宋茹，摸出手機和宋楠聯系。
“宋茹智商略高于同齡人，比較敏感尖銳。因為家庭關系緊張，父母忙着工作，常年換各種保姆，所以沒學會建立正常的親密關系。進入青春期後，身體發育，外部環境，班級同學關系處理不順暢，都對她産生了不太好的影響。不嚴重，不到心理醫生介入的程度，但放着不管也不行。”宋楠在電話裏對崔明煙道，“我只是對她媽媽建議，小姑娘青春期發胖有礙自信，有礙個性，所以——”
她明白宋楠的意思，轉身離開教室，繼續聊點別的。
朱迪眼角餘光瞥見崔明煙背影，教棍輕輕點在宋茹的胳膊上，“怎麽一直分心？舍不得崔老師的話，我叫她回來？”
宋茹連忙搖頭，重新調整姿勢。她小心翼翼看一眼朱迪，“朱老師，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崔明煙對宋茹的要求相當低，明說是放羊，其實也只要她活動身體而已。他也就放水，點頭道，“你說。”
“你覺得崔老師漂亮嗎？”
朱迪一點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道，“崔老師從站上舞臺起，就被稱呼為東方白天鵝。你覺得白天鵝美嗎？”
“那男生是不是都喜歡長得好看的？”顯然，一個問題不夠打發她的好奇心。
“這已經是第二個了。”朱迪用教棍擡起她的胳膊。
宋茹咬唇，沒再問。
朱迪看她一眼，想起網球場上那漂亮的少年，道，“長相只是第一吸引力，但真正的喜歡和那個沒關系。”
宋茹眼睛一亮，有些雀躍，“真的？”
他點點頭。
“所以，你不喜歡崔老師？為什麽？”
朱迪有點頭痛，問題怎麽會轉向這個方向？
宋茹見他沒回答，有點喏喏道，“不好意思，我亂問問題了。可我還有最後一個——”
他嘆口氣，決定下次找宋楠一定要求打折。他道，“你說吧。”
“朱老師，你會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呢？年紀大的絕對不可以嗎？”
朱迪黑眼睛看着她，她立刻低頭，臉微微發紅。明着是在問他，其實是在問她喜歡的那個人。她的期待讓朱迪有些心軟，不免想起自己少年時候對兩性的懵懂和倉惶，更多的是找不到可靠的人提供經驗。
他用教棍點點她的小腹，要求吸氣。最後才道，“喜歡不喜歡，和長相跟年齡都沒關系。”
半節課完，朱迪把宋茹交給崔明煙。崔明煙道謝，帶着宋茹上樓去商場，以逛代練。
朱迪換好衣服，在教員休息室坐了好一會兒。他摸出手機，給崔明煙發了一條短信.
“崔老師，不要和宋茹亂說。小孩子會當真的——”
崔明煙回問，“所以你當真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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