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路滿一般兩周回家一次,按理說這周她本該呆學校裏。可臨近周末的到來,想到前天熟悉的難受感,又難免心有餘悸。最後在留校和回家兩念頭的艱難抉擇下,路滿還是選擇了後者。
周六早上還有課,下午才能回家。
到家時面館生意正忙碌,陳女士看着門口進來的路滿,有些驚訝:“你怎麽回來了?請家長嗎?”
???兄dei,你在逗我嗎?
路滿打開走道的門,随手将書包扔到樓梯上,反駁道:“請不要質疑一個好學生的優良品質,謝謝。”
她輕輕帶上門,又主動跑到廚房準備幫忙端面。可手還沒碰上,碗就被她小姨搶先一步端給了顧客。
自從路滿升入重點班後,陳女士和陳小姨便很少讓她到店裏幫忙了。尤其是她小姨,看路滿那眼神簡直跟家裏出了個天才一樣寶貴。
所以每次當路滿提議要幫忙的時候,她小姨是十萬個不同意。
只可惜面對秦榛,路滿的口才雖只是個戰五渣,可面對她小姨絕對是妥妥的王者。
一天忙完,陳女士先上樓洗澡了。路滿在走道裏瞥向歸于黑暗的店鋪,持續高昂的情緒也如那瞬間熄滅的燈光一樣消失殆盡。
她想,自己上輩子死後,不知道陳女士花了多久才走出悲傷,不知道最後她有沒有把面店重新開張?
陳女士為她付出了太多,比起死亡,她更害怕陳女士會承受不住自己的離去。
上輩子在肺癌晚期,治療也無法減輕的劇痛不止一次讓她起過自殺的念頭。可每次想法浮現時,又馬上會想到陳女士求她堅持下去的悲恸神情。
第二天路滿醒得早,在書桌前坐了半天,卻什麽也看不進去。
這些天她回憶起太多前世的事情,負面情緒充斥滿她全身。
周日醫院人不多,路滿預約的胸片比較靠前。到院後沒怎麽排隊便輪到了她,拍胸片極快,只是正式報告單次日才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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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卻聽到熟人叫她的聲音。
彼時她才踏出門診大門一步,門頂的風幕機刮出的強大氣流吹得她發冷。
于是路滿又邁回裏頭,轉頭看向那人。她稍稍有些驚訝,沒想到謝邯秋會主動叫自己。雖然畫黑板報期間兩人說過好次話,但謝邯秋給路滿的印象依舊是不善言辭。
謝邯秋手裏拎着一大袋水果,估計是來探病。但出于關心,路滿還是問道:“怎麽來醫院了?”
謝邯秋的手被勒得有點痛,他邊将袋子換到另一只手,邊回答路滿:“我爸爸身體有些不适,在住院。”
其實早在路滿從自動扶梯下來時,謝邯秋就已經看到她了,只是一開始不好意思開口打招呼。眼見着路滿慢慢走出醫院,聲音卻先從喉嚨裏發了出來。
“你呢?你沒事吧?”
路滿搖搖頭:“沒事,只是檢查一下身體而已。”
“哦……”謝邯秋恍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知道S大的數學競賽嗎?這個寒假舉辦,會有專門老師……”
“小滿姐!”
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稱呼!老娘就他媽知道是你!殺馬特!
殺馬特如閃電般沖到路滿身旁,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打斷了別人的話語。他興沖沖地對路滿說道:“小滿姐,好久沒見過你了阿!”
路滿扯扯嘴角:“真巧,你怎麽也來醫院了?”
“我們昨天打群架,好幾個兄弟都受傷了。”
社會,社會。
路滿打量着身上別說傷口,連一點淤青都沒有的殺馬特,頓感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你打架挺厲害的啊,毫發無損。”
殺馬特老臉一紅,尴尬地抓了抓頭發:“小滿姐,你就知道調侃我。每次群架,我都躲柱子後面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還真不知道。
路滿正為自己看走眼而尴尬,殺馬特突然來了一頓咒罵:“我擦,又是你這個死胖子。幹嘛,來挑釁阿,打死你丫的信不信!”
“你們認識?”路滿沒想到殺馬特居然也認識謝邯秋。
話音剛落,殺馬特震驚地看向路滿:“小……小滿姐,你,你,你……”
“?”
殺馬特有些急了:“小滿姐,你真不認識他了?”
“……哈?”
“小秋。”有人從院內超市走出來,朝着他們這邊不急不緩地喚道,“走了。”
路滿的視線随着謝邯秋向那個女人看去,然後她聽到謝邯秋應了一聲。
“媽。”
女人站在醫院門口等着謝邯秋過去,她穿着一身棕褐色的蕾絲裙,一頭黑發高高盤起,露出瘦長的脖頸。即便歲月不寬容地在她臉上也留下了痕跡,但卻抹不掉她生來的高貴氣質。
路滿想,縱使自己不知道為什麽面對謝邯秋時,總是有種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但她怎樣也不會忘記這女人的臉。那年她背着陳女士,一個人偷偷去找她爸。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
太陽高擎在湛藍的晴空下,汗涔涔的背脊沾上了衣服。路滿站在原地,感覺一桶冰水自頭上傾瀉而下。她站在水深火熱中,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路滿呆愣地看着謝邯秋和自己道別,木然地看着他們走遠。深吸了好幾口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把話說出口:“你認識謝邯秋是因為我?”
她這樣問着,可心裏卻一片了然。自己怎麽會一直想不到呢?
路滿想起周潭曾經給自己爆過的那些有關于謝邯秋的料——謝邯秋因為身世問題初中起就被人排擠,有時候甚至會被校外的混混欺負敲詐。
她又問殺馬特:“是我……叫你們去針對他的嗎?”
前世讀高中時沉迷過一段時間的小說,如今大多記不清內容,卻對某個劇情記憶猶新。大抵便是女主的爸爸婚內出軌,離婚後和小三複婚又生了孩子。女主恨她爸,恨小三,卻不讨厭那個孩子。女主覺得無論父母做錯了什麽,孩子總是無辜的。
路滿當時想法偏激,在看到這部分劇情時完全無法理解女主的想法。她恨她爸,恨小三,也遷怒他們的兒子。她認為他們都該死,但最後她的這份恨意到底有沒有付諸于行動,路滿沒有一點印象。
而如今經歷了那麽多年,随着思想越發成熟,恨意全然消散,她連她爸都不在乎了,更別說當時只是被自己遷怒的人。她倒是能明白那個小說女主的想法了,孩子确實是無辜的。
他不該成為他父母的後傳。
周一,路滿午休時請了個假,去醫院取報告單。
中午這個時間段人不多,自動打印機前排隊的人寥寥無幾。
路滿拿到報告單的那一刻,跳過密密麻麻的字,直接跳向診斷結果——未見異常。
緊繃了好幾天的弦終于放松,回校時她的心情都好了許多。剛剛走過保安亭,裏面迅速伸出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喲,小滿姐,好巧阿!”秦榛從保安亭裏鑽出頭來,笑嘻嘻地朝路滿打招呼。
路滿被吓了一大跳:“兄弟,你是神仙嗎???”這他媽都可以偶遇!
看着秦榛一步蹦到自己眼前,路滿才注意到他染了一頭栗發。午後的陽光傾瀉而下,在秦榛額前的碎發上留下點點碎金。
雖然秦榛戴上了平時幾乎派不上用場的黑框眼鏡,但單從他只穿了上半身校服來說,路滿肯定這家夥絕壁是偷偷從劇組逃出來的。
一想到之後會發生的狂風暴雨,路滿深感絕望,她扶着臉:“你怎麽來了?”
秦榛鑽到路滿的傘下,順手接過傘撐高太陽傘。聽到路滿的問話,他認真想了幾秒:“今天醒來覺得甚是想你,就來找你了。”
“……不要随便改編句子。”
“咦?”秦榛哼哼笑着,一臉真受不了你的神情撞了撞路滿的肩膀,“你是在暗示我該說點什麽嗎?”
“……你想多了。”
他們走過教學樓旁的小道,樓與樓之間的群花争先綻開,紅的、黃的、粉的,一朵朵開在茂密的灌木叢中,在一片綠中平添了幾分色彩。嬌小的花瓣在微風中朝氣蓬勃地搖擺,枝葉繁盛的香樟樹幫它遮擋着驕陽。
秦榛撐着傘冷不丁問道:“小滿姐,今天心情不錯?”
“這你都發現了?”你真是個神仙吧。
秦榛抿嘴淺笑,輕熟地轉到路滿身前,想着裝一發深沉。卻在跟路滿對上視線時,笑容怎麽也收斂不住了:“誰叫我一直都在關注着小滿同志呢。”
“……”路滿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就自己一個人躲在傘下沒被太陽曬到,爽嗎?”
“哼。”秦榛不理會路滿的諷刺,手卻自覺地将傘全傾向她那邊,“真希望寒假快點到來。”
兄弟可得了吧,你天天過得跟放假一樣。
“想和小滿同志一起去看煙火,紀念認識小滿同志的第二年。”秦榛在腦子裏搜索了好一會兒自己貧瘠的詞彙庫,“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原話:醒來覺得甚是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