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話
運動會結束後的周日已經不能算是假期了, 各科的作業都是按照四天的份額來布置的,絕大部分八中的高三生都會以在家寫作業的形式來度過這一天。
然而學霸和不良除外。
郗白沒想到,自己乖乖學習打下的紮實功底居然會為戀愛提供便利, 他總能高效地完成作業, 餘下的時間還可以自己安排複習鞏固,從而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如今他如果想擠時間出來做點別的事, 也不是很難。
周日的市圖書館裏坐着不少人,郗白早早就來占了個光線極佳又位置隐蔽的雙人桌。此時祁川撐着下巴懶洋洋地讀着小說,日光越過他靠着窗的手臂落在米黃色的書頁上,不良少年竟毫不違和地融入了圖書館這種地方, 又成為了一道風景線。
當然,在情人眼裏他一直是最好看的。靜谧的午後,閱讀室裏只有翻過紙張和敲動鍵盤的聲音, 從前郗白習慣獨自一人藏在這片沉默中, 現在有祁川陪他,感覺就完全不同。少年的肩頸線條,高挺的鼻梁,眨眼的頻率,一切細節都是他可以悄然注視很久的存在。
還有祁川的手,那是郗白無比喜歡的一雙手,十指修長有力,無論是飛躍在鍵盤上還是溫柔地落在他頭頂, 都會給他一種奇妙的安全感。現在他有資格牽這雙手了,僅僅是這個認知就能讓他偷偷笑起來……傻樂了一會兒, 郗白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回神,得抓緊時間把計劃內的習題寫完才行。
他不知道他的小表情清清楚楚地落在祁川的餘光裏,在他把注意力拽回坐标軸上的時候,少年也勾起了嘴角。
學生時代的約會就是這樣的吧,在學校操場,在教學樓屋頂,在周末的圖書館,簡單的浪漫是心照不宣的事。還沒有來得及一起走過更多的地方,最日常的場合裏也可以浸滿糖蜜。
周圍的友人到了此時就只有吃狗糧的份了。施鈞洋還想找祁川詳細聊聊來着,他寫作業寫煩了就打給祁川,結果電話沒響幾聲就被祁川摁掉了,幾秒過後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我在圖書館。」
施鈞洋受到了沖擊。
祁川會去圖書館?八中那個學渣祁川會去圖書館?!愛情的力量太他媽偉大了。不過看看他對象是誰,他約會能約到圖書館去也不奇怪……
祁川本人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踏入這種地方,但還好,陪着郗白學習這件事一點也不無聊,他随便找了本偵探小說看,困了就趴一會兒,想活動一下的時候就去馬路對面咖啡店買兩杯熱飲回來,如此他可以在這裏消磨一整天。
鑒于他也意識到了自己表現得太重色輕友,他按了按手機,又捎去了幾條信息,跟施鈞洋交代了一下來龍去脈。從他三千米跑完脫口而出的那句告白開始,到郗白背後的傷是怎麽回事,再到下周末可能會一起去頤都,祁川輕描淡寫的概述夠施鈞洋腦補全了一長串場景。聽到戰野幹的好事施鈞洋氣到摔了筆,而對于這一對磁石般碰在一起就分不開的人,他既是欣慰又是擔心。五味具雜間施鈞洋不由得抛出很多疑問:「後來戰野那兒你怎麽解決的?你跟學霸大人認真聊過嗎?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祁川盯着屏幕上的小字看了一會,移開手機視線就落在郗白乖巧的臉上。如果能一直這樣守着這只小白兔,不去考慮任何就好了,但現實不曾有那麽輕松。他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麽大人們總說高中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了。甚至可能沒有“之一”,時間不可逆,他們總會長大,學校的圍牆圍起了一座相對單純的伊甸園。走出那裏,誰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麽。
誰也不知道曾經的那份天真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要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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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麽解決,那孫子自己跑了。」
「我現在每天都會送他回家,應該不會有什麽別的事。以後藍狼我不去了,回頭你幫我帶兩條好煙給孟老板。」
「找到合适的時候會聊的,下周末把合約敲定,就先沿着眼前的路走吧。」
說得倒是很灑脫的樣子。祁川放下手機,不由地長吐了一口氣。他望着郗白的臉産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期許:你不要長大就好了,就像現在這樣去過最單純無憂的生活,然後乖乖地跟着我。
而這個期許前後本身就是對立的,将來跟他在一起,郗白會經歷的生活就不可能單純無憂。
因為思索人生中必經的痛點而沉默,祁川沒有意識到這對他自己來說也是成長。了不起的少年,成長為青年再到男人,也不會要等很久了吧。郗白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祁川的遙想被打斷,他望見郗白将寫着一行字的草稿本推到他手邊:你有事要忙嗎?不用在這裏陪我也可以的。
“不忙,是鈞洋在八卦。”祁川解釋道。
郗白總是這麽敏感,肯定注意到他表情上細微的變化了,說到底他這麽懂事的孩子,也不可能完全沒有考慮過以後。“合适的時候”可能就是現在了。祁川見他停了筆,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仿佛在執着于弄清他的煩惱似的。他最終妥協般地提議道,“走吧,出去透透氣。”
要怎麽開始這段談話呢,祁川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有什麽安靜又無人打擾的地方,他最終還是決定把郗白帶回家。郗白當然沒有意見,他背上的傷口已經不怎麽疼了,但祁川連書包和飲料都不讓他拿,他着迷于每一個祁川寵他的細節,他的想法也很單純:祁川說要去哪裏他都願意。
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今日練習。”
祁川坐在床沿,郗白面對他坐進轉椅裏。昨天中午祁川說的那句要每天練習說話,果然不只是随口一提。郗白不知道祁川會怎麽引領他說話,他緊張又期待着,他喜歡将一切都交給祁川來主導……而祁川的做法其實很簡單。
“從什麽開始呢?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生日是幾號?”
男朋友用很輕松地口吻問道。
他想讓他意識到這不是任何一種形式的考驗或為難,只是簡簡單單的,戀人之間的聊天。祁川見郗白的小拳頭緊緊地攥着,便自然而然地攤開右手伸向他。
郗白還傻乎乎地愣着,祁川就勾着嘴角對他笑。
“把手給我。”
郗白乖乖把手遞到他手心,然後被牢牢地握住。溫熱的皮膚相貼,傳遞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嗯,告訴我你的生日是幾號?”
深呼吸,不要緊張,默念着想說的話,想象着詞組的音節和音調……郗白回憶着葉岑岑之前跟他說過的步驟,嘴唇一張一合,緩慢地從嗓子裏洩出音節。
“五……五月。”
祁川笑容的弧度變大,拇指輕緩地摁了摁他手背上突出的骨節,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五月,十號。”
“你看,也沒有很難。”趁熱打鐵,祁川緊接着問了下去,“你最喜歡什麽?說第一個想得到的東西吧。”
郗白沒有猶豫太久,念出了一個單音節的事物:“花。”
想起了他在墓園裏見過的,男孩捧着花的模樣,祁川點了點頭。挺好,花的确與郗白相稱。
“那,你最想去哪個大學?”
郗白頓住了。
祁川沒想到這第三個問題郗白就說不出來了。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郗白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祁川又換了一種說法。
“或者你以後想生活的城市是?”
郗白知道祁川這是在做什麽了,他怎麽會不懂。他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怎麽樣才能讓男朋友了解,他喜歡他的分量已經足以讓他不畏懼任何前路上的紛擾。
“我……想。”
想說的只有九個字,也沒有太長,但是這會是他這幾年間說出的最長的句子了,所以還是挺困難。
“去。”
好在他們都有耐心。祁川幹脆把他的另一只手也牽過來,安靜地等他說完。
“你,所……”
郗白的胸口開始起伏,他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不讓條件反射般的戰栗打斷他想說的話。就算一字一頓,他也要說得清清楚楚。
“在的……”
……還差一點!
“--地方。”
說完了。郗白長吐了一口氣,很快為他真的成功地說出了這句話而感到欣喜。什麽呀,真的不是很難,他再加把勁的話應該很快就可以進步,很快就能做到和祁川正常的說話了吧?
在郗白忍不住要笑出來的時候,祁川卻有些愣住了。話語被切成碎片,聲音也又輕又啞,但是他卻因這句話而感到撼動不已。
我想去你所在的地方。
這就是他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了。
郗白望着面前半天不再說話的人,輕輕晃了晃他的手。少年回過神來,起身附向他,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這不同于帶着渴求和欲念的親吻,這只是他本能給出的回應。
“好。”
祁川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然後如此答應了一聲。這算什麽呢?或許有很多莊重的詞語可以用在此時,什麽約定,誓言之類的。但它們在他們面前又顯得毫無必要。
少年只是用釋懷的語氣輕念道:
“好的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霸王票感謝陸章。,luossna,知自,此間,Lemon King Ciel,考拉少女,市蜃(飛吻!),莫獺獺,白白喜歡磕奶糖 ,FIMMY_聽風者,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