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為何改走西口
巍峨的東口張家口長城關隘，城門敞開，身穿破舊鴛鴦戰襖的明軍士卒懶懶散散的靠在城門洞內，已經好幾天沒有商隊從這裏通過了，這些兵丁平日裏能夠拿到的一點孝敬，這幾天都沒了，所以每個人都十分懶散，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張家口城牆雄偉高大，作為大明京城的北面屏障，防禦的是曾經不可一世的蒙古。如今蒙古已經衰弱，這裏變成關內商人和塞外交易的一個出入口，所以被稱為東口。
就在守城門的士卒百般無聊之際，一支規模不大的商隊穿過小鎮的石板路向城門走去，這支商隊規模極小，只有十二匹馱馬，馬背上馱着一袋袋貨物。為首一名年輕人，頭上戴着一頂氈帽，身上穿着半新的棉襖，濃眉大眼，面孔微黑，身材孔武健壯，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起來就顯得十分精幹。
守門的士卒認得，這個人是張家口大德旺茶莊掌櫃王全，這大德旺茶莊，是張家口諸商號中最小的一家，每次出塞都是老老實實的販運一些茶葉，從來不在貨物中夾雜私帶朝廷嚴令禁止販運的違禁物品出關。
看到商隊過來，守門士卒的眼睛閃爍出亮光。
不過連續幾日沒有商隊路過了，大德旺茶莊要出塞，哪怕收點銅板也好，總比這幾日來一塊銅板都沒賺到要強得多了。
王全已經走到城門口，他翻身下馬，從懷裏掏出一張路引，畢恭畢敬的遞上去：“請各位軍爺過目。”
一名小旗模樣的士卒接過路引只掃了一眼，指着馬背上的一包包貨物：“這拉的是什麽貨物？”
“都是茶葉。”王全面帶微笑，從袖子中掏出一塊一兩的碎銀子，遞給小旗。雖然他沒有拉違禁物品出關，可若是不孝敬一點銀子給守門小兵，這些兵丁一旦要檢查起來，會揮刀把麻包都給割開了，到時候不僅僅是浪費了時間，還要損失不少貨物。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花點銀子解決的事情，沒有必要自惹麻煩上身。
小旗接過銀子，是手中捏了捏：“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商隊過去了，老子家裏婆娘孩子都快餓死了，這位掌櫃的給那麽點恐怕不夠吧？”
王全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塊二兩的碎銀子，遞了上去：“軍爺，怎麽好幾日都沒有商隊出關了？那些山西的大商號，不是經常出關？一年要從東口出關好幾十次？這段時間他們去哪裏了？”
那名小旗接過銀子，在手裏捏了捏，發現是二兩的銀子，于是回答道：“這位掌櫃的，您和他們不是一路人，自然不知道他們的動向，那些晉商這段時間不走東口，他們這陣子改走西口了。”
“走西口利潤哪有走東口高？真是奇怪了？”王全自言自語了一句。
那名小旗冷哼了一聲：“這個老子又怎麽知道？這位掌櫃若是想知道，不妨自己去西口看個究竟不就明白了？”
商隊出了張家口，前方視線豁然開朗，兩邊高低起伏的山巒逐漸過渡向丘陵，再往前走十多裏路便是一望無際的張北草原了。
這裏往東是察哈爾草原，往西可以直抵土默特人居住的歸化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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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把茶葉送到察哈爾部去，我去殺胡口看看。”王全交代商隊的夥計們說道。
殺胡口就是西口，走東口的商隊不是同察哈爾人貿易，就是同科爾沁人貿易，而且很大可能是同後金女真貿易。正因為同後金女真貿易利潤最高，這才令晉商八大家铤而走險，不惜出賣國家的利益走東口同後金貿易。可是這幾天晉商卻老實了，沒有走東口，而是走了西口，這令王全覺得十分疑惑。
王全便是李老二安插在張家口的一枚暗樁，他在張家口開了一家大德旺的茶莊，專門做茶葉生意，只把茶葉賣給蒙古人，再從蒙古人那換回馬匹，至于出售糧食鐵器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一律不幹。
前一段時間，李老二帶着馬賊截殺範永鬥，這個情報就是王全提供的。平日裏晉商八大家走東口的時候，都是幾千匹馱馬，商隊護衛人數都多達數千人，女真人那邊甚至能夠派來數百女真兵協助晉商商隊。可是那一次，就只有範永鬥的一家商號出東口，李老二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誰知道卻碰上岳托在半路上接應，這才痛失了一次擊殺範永鬥的大好機會。
走西口，只能是同土默特人交易，而走西口的利潤，肯定是遠遠比不上走東口去遼東同後金女真的利潤來得高，晉商破天荒的不走東口了，而是改走西口，這不能不令人覺得有些奇怪了。
王全根本就不會認為是朝廷查的嚴了，晉商才改走西口，老老實實的同土默特人做生意，因為首先他就不相信被東林黨把控的朝廷會突然嚴查商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其次，李老二經常對王全說的一句話：一有适當的利潤，商人就膽大起來。如果有一成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活動；有二成的利潤，它就更加活躍起來；有一半的利潤，商人就铤而走險；有翻倍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三四倍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株連九族的危險！
晉商走一趟東口，只要能把貨物運到遼東，又何止是三四倍的利潤！他們用糧食、鐵器、食鹽等重要物資，從遼東換取了那血跡未幹的銀子，他們甚至把大明駐軍情況的情報都賣給了建奴。
有那麽高的利潤，就算是株連九族，晉商都可以去幹這些事。
若是改走西口？恐怕那點利潤，連晉商上下打點的孝敬費用都不夠吧？晉商的勢力如此強大，能夠同後金女真做貿易卻不被朝廷發現，說明他們背後的能量有多大！有那麽大的能量，開銷肯定也不會小的，朝廷不知道有多少官員暗中收了他們的好處費。而走西口是屬于老老實實的商人，那點利潤，根本就填不滿東林黨官員的胃口。
作為李老二安插在張家口，專門監視晉商八大家的一枚釘子，王全必須盡到自己的責任！既然問題想不通，那就要去調查清楚，看看晉商八大家又搞什麽幺蛾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