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陸尋的十九歲，是很平凡的一年，最起碼在那年的冬天以前是這樣的。
那一年，小劉想向陸尋學習做菜，陸尋自然是很願意的，于是程西允經常陪着陸尋一起去姑姑家，陸尋和小劉有時候會在廚房裏忙一個下午，程西允就一整天坐在電腦前，無聊的上網，打游戲，聊天。
無疑，這樣的生活是一成不變的，而陸尋也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個女孩子。
本來，大多數人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上班，吃飯，睡覺，逛街，打掃房間……
這一年，程西允已經二十三歲了，是可以上班的年紀了，他的姑父想讓他來公司幫忙，畢竟将來他是要承擔起這個公司的。
可是程西允不願意，他覺得人生中沒有挫折，沒有刺激，沒有挑戰，很無聊。
他順利的和陸尋交往，甚至他們的交往還是一半的原因是姑姑的勸解，陸尋這樣的女孩子不能帶給他挫折，不能帶給他刺激，他想要從陸尋的身上得到什麽太容易，而對于工作，還是平靜而順利的，這一切，他生命中這麽重要的一切居然沒有一絲波瀾，真是沒意思。
于是，那一年的冬天，他決定離開D市，一個人離開。
去哪裏呢？程西允想了好幾天，決定去H市，因為他去過那裏，風景不錯，他還算喜歡。
陸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程西允離開之前的一個星期。
程西允告訴陸尋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那一天，陸尋準備了程西允最喜歡的菜，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讓她無法接受的消息。
那一個星期裏，起初，陸尋問程西允可不可留下來，程西允說不可以，後來，她又問，能不能帶上她一起走，程西允不願意，她問他為什麽，程西允說他不喜歡她，當初他們之所以在一起是她的一廂情願和姑姑的勸說，他們根本不該有關系，如果沒有十幾年前的那場意外，他們可能永遠不會相遇，不會認識，他沒有理由帶她一起走，更沒有理由為她留下來。
陸尋不明白，不喜歡她可以努力讓他喜歡她，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也會經常去他的姑姑家，她經常去她的程姨，他們為什麽不會相遇，不會認識，為什麽不能在一起。程西允的話，把他們變成了陌生人。
前六天，陸尋一直跟在捕捉程西允的身影，程西允去哪裏，她的眼神和身體便會跟着到哪裏。也正是因為這樣，程西允堅決的态度讓陸尋知道，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情，陸尋的心裏第一次覺得冰涼。
第七天早晨，陸尋躺在床上，又過了一個難眠之夜，今天，程西允要離開了，離開這裏，離開她。
陸尋再一次看向床頭櫃上的照片，H市，那段甜蜜的旅程，現在回想起來，竟然充滿了不可名狀的酸澀，在她的心裏滿滿的暈染，為什麽他要去那裏，為什麽要把她腦海裏的那片絢爛也染成暗淡，可是陸尋沒有去問程西允，現在她已經知道，這是他的自由，她無權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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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很安靜，正是因為這安靜，才讓外面的聲音傳進陸尋的耳朵裏，行李箱拉動的聲音，程西允穿外套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總之，這一切的聲音都在向陸尋述說着一件事情，他……走了。
陸尋的眼淚沿着眼角緩緩滑落，他走了，走了呀。
陸尋突然爬起床，拉開了窗簾，樓下，程西允拉着行李箱，身影越變越小。
陸尋繼續躺回床上，蓋上厚厚的被子，似乎這樣就可以讓心裏溫暖一些，可是她發現這樣根本沒有作用，她找不到能讓自己變得溫暖的辦法，為什麽？因為程西允離開了，把她扔在了這裏，獨自一個人。
陸尋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直至最後哭的沒了力氣。
陸尋抽泣着給程西允發了最後一條信息，她說：我以為我們相愛過。
可是發過之後，她又覺得自己很愚蠢，他們既然是陌生人，又何談相愛。她關了手機，拿出了SIM卡，做完這一切，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卻感覺更加孤單和空虛。
不知道過了多久，陽光開始變得刺眼起來，陸尋猛然清醒了一般，恢複了理智，該去吃些東西了，因為，這麽刺眼的陽光，已經不是早晨的陽光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穿好拖鞋走下床，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又各種各樣的蔬菜，還有肉類，吃些什麽呢？陸尋站在冰箱前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她會做的菜很多，可是應該吃什麽呢？她不知道，她平時大多喜歡做程西允愛吃的菜，現在，她的腦海裏每想到的一道菜就是程西允愛吃的，她不要吃程西允愛吃的菜，後來又想，自己一個人，适合吃什麽呢？無論吃什麽，都不會使她開心吧。
她離開了冰箱，來到了客廳，客廳的陳設沒有變化，可是卻處處有程西允的影子走來走去，這就是物是人非嗎？今天終于理解了，也體會了。
她在屋子裏走了很久，卻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最後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眼淚又不聽話地落了下來，到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原來除了哭什麽都不能做。
不知道過了幾天，陸尋一直窩在沙發裏，好像天亮和天黑都已經沒有感覺了，她不會饑餓，不會口渴，甚至不想上廁所，唯一能做的是發呆和流眼淚。
門鈴聲響起來，她只覺得煩躁，捂住耳朵不去聽，這是門外有人的象征，可是陸尋卻想不到這一點，她麻木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和感官。
這樣的狀态終止于邊躍躍的到來。
邊躍躍在門外摁了很長時間的門鈴，卻一直沒有人來開門，之前，邊躍躍曾給陸尋打過很多次電話，一直沒有人接，這一次，她終于忍不住找上門來。
邊躍躍的耐性被耗盡後，在門外大嚷起來。
“陸尋你死裏面了，快給我開門！”然後又是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陸尋依舊沒有反映。
“陸尋，你再不開門姐姐我叫人來撬鎖。”
陸尋終于确定門外有人，并且聲音很熟悉，是她的好朋友。
她慢慢拉開了門，門外的邊躍躍看到她大吃一驚。
“怎麽弄成這樣？”邊躍躍說。
陸尋卻一把抱住邊躍躍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他走了。”
邊躍躍抱着她，眼淚竟然也流了下來，兩個人抱頭痛哭。
很久之後，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邊躍躍打量着陸尋，如果在外面遇到這樣的她，邊躍躍一定不敢上前跟她說話，因為她不能确定，這樣的人，居然真的是陸尋。
蒼白的臉色，明顯消瘦很多的臉頰，紅腫的眼睛，還有幹裂的嘴唇。
“你這樣是要死啊。”邊躍躍說，“他走了你就要死啊，這樣是做給誰看的，日子不過了，誰心疼你啊！”邊躍躍越說越氣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後竟然又嚷了起來。
陸尋目不轉睛的看着邊躍躍，眼睛裏慢慢有了神采，頭腦也漸漸清醒起來。
“躍躍，我們出去吃飯吧，我還要辦一張新的卡，我要換個手機號。”陸尋說。
是呀，就算我死在這裏，也沒有人會心疼，甚至沒有人知道，陸尋想，邊躍躍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裏。
陸尋收拾妝容，重新整理自己，再一次幹幹淨淨地站在邊躍躍面前。
那些天，邊躍躍白天在上班，她畢業之後就工作了，陸尋白天到處找房子，跑遍了房産中介，晚上，兩個人在陸尋與程西允曾經的小窩裏睡覺，兩個人一個房間，陸尋不能離開邊躍躍自己一個人在這個房子裏。
陸尋不缺錢，有“簡單”這幾年的收入，程西允沒有帶走，陸尋知道，他一向不在乎錢，因為他的姑姑會給他。
陸尋在距離簡單很近的地方租了房子，這樣，吃飯，睡覺就顯得方便多了。
陸尋搬走的時候是在一個下午，她回到那幢大房子裏收拾東西，邊躍躍臨時有些事，沒有來。
陸尋用布把室內的家具電氣都遮擋起來，又去收拾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她在櫃子裏發現了那件黑色的上衣，陸尋呆呆的看着那件上衣，似乎那半個桃心形狀也對她露出了淡淡的的嘲諷，陸尋的心裏一陣刺痛，眼淚奪眶而出，她若無其事的把那件衣服放到了已經空了的櫃子裏，然後伸手擦了擦眼淚，繼續收拾。
衣服收拾完了，接着是日用品，日用品收拾過後，她本想把一些小物品收進抽屜裏，卻又看到了那張合影。陸尋拿起來看了很久，本想撕了扔掉，最終還是舍不得，打開相框，拿出照片，用黑色的筆寫上了幾個字，再見，我的八十年，寫完後把照片和相框小心翼翼的放進抽屜裏。
收拾完成後，陸尋拉着行李箱，拿着幾個旅行包走出了這座她住了十幾年的房子，沒有回頭，反正那個她想見到的人已經不在這裏，回頭只是徒增悲傷吧。
世事難料，有誰會相信，不久前，他們還一起住在這裏。
搬家以後的陸尋生活變得很簡單，由于她的住處距離“簡單”非常近，而“簡單”又在繁華的步行街上，所以，她的衣食住行也跟着方便了許多。
那時候，陸尋還沒有走出程西允離開帶來的陰影，她的情緒依舊有些頹喪，每天也渾渾噩噩的，在“簡單”裏解決一日三餐，然後回住的地方睡覺。當然，這兩個地方也經常是邊躍躍游蕩的好去處。
由于“簡單”既不是大飯店，也不高檔，所以當春節到來的時候，陸尋放了店裏的人回家過年，可是其他可以吃飯的地方也是大門緊閉，陸尋的一日三餐沒有了着落。
陸尋再一次拿起了廚具，做了幾盤菜，本來是平時最拿手的菜色，可是做好以後才發現都是程西允喜歡的，陸尋很是懊惱，坐在餐桌前連筷子都不想動，只好叫來了邊躍躍和她一起吃飯。
自此之後，如果沒有邊躍躍和她一起吃飯的話，陸尋很少再做菜了。她長期準備着整箱的方便面、餅幹、薯片和火腿腸。甚至連除夕的年夜飯也是用滾燙的開水泡了方便面，在方便面泡好之前吃了火腿腸，吃過泡面後又吃了一大筒薯片，平時，她只會吃泡面和薯片的其中一樣，可是今天過年了，一下吃了兩頓飯的食物，肚子裏有些撐，可是又熱呼呼的。
陸尋洗漱過後時間才剛剛八點，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又覺得時間還早，本來在想要不要給程姨打個電話拜年，以前和程西允在一起的時候每年過年都是要去程姨家的，可是現在呢？陸尋猶豫着，突然記起自從換了號碼以後手機裏已經沒有程姨的號碼了。于是給邊躍躍打了電話聊了幾句。
躺在柔軟的床上，蓋着暖暖的被子，肚子裏熱乎乎的，閉着眼睛打電話，實在是惬意，不知不覺間，陸尋竟然困了。
一直到春節過後“簡單”開工前，陸尋都是這樣的，窩在住處不出來，不看到別人家的熱鬧，也就不會覺得自己特別孤單，沒有孤單，對程西允的想念和心痛就會淡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