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氏與夫君商議好以後也不耽擱,第二日一早去給孟老夫人請安時就提了出來。
近來孟老夫人也正琢磨着長孫的親事,因此見林氏主動提及,她立即就起了興致,問道:“不知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林氏溫婉一笑,回話道:“不是旁人家的姑娘,恰是兒媳娘家平陽侯府的阿月。”
“林月?”孟老夫人蹙了蹙眉,臉上露出一絲不贊同來。“那姑娘模樣家世的确不差,可這性子,嗯,有些活潑了,這國公府長孫熄怕是不太适合。”
孟老夫人此言一出,林氏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一旁曹氏的臉色先變了幾變。聽着孟老夫人鄭重其事的語氣,顯然十分看重孟衡的親事,國公府長孫,嘁,不過就是庶子之子,難道還能越過她的阿骁去?
曹氏心裏哼了一哼,面上卻笑吟吟的,道:“媳婦倒覺得挺适合的。”見孟老夫人掃了自己一眼,她也不怵,繼續道,“阿衡性子素來沉穩,與林姑娘不正好互補?再加上又是知根知底的姑娘,這親事親上加親,不錯呢。”
孟老夫人轉向林氏,問她:“這事兒衡兒怎麽說?”
林氏笑答:“昨兒聽說他舅娘要給阿月議親,這孩子急得跟什麽似的。”言下之意也就是極情願了。
孟老夫人捏着佛珠沉默了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擺擺手道:“你們夫妻母子都拿定了主意何苦又來問我這個老婆子,既是衡兒喜歡,我又哪能不叫他如意。”眼見林氏松了一口氣,孟老夫人又徐徐地道,“只不過你也知國公爺對衡兒的親事心裏另有主意,過了我這關可算不得數。”
比起舞刀弄槍吵着要去闖江湖的幺孫孟骁,讀書習字功課好的孟衡要更得孟老國公的心意,因此孟老國公有心等孟衡娶了功名後好為他尋一門高親。而平陽侯府雖是清貴,但到底在朝中沒有多少實權,孟老國公心裏還真不一定樂意這門親事。
雖說兒女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孟老國公畢竟是一家之主,他不樂意,這門親可結不好。
這些孟仲文都與林氏分析過,因此聽孟老夫人如此說,林氏便軟了語氣道:“只求老夫人疼疼衡兒,幫着勸勸國公爺。”
孟老夫人挑挑眉,道:“衡兒到底年紀小,總不好随着他性子來。總該教老婆子相看相看那姑娘,若真是個極好的,國公爺那兒自有我去說。”然後不等林氏說話,便下了決定,說是等中秋過去了,挑個日子讓林月陪她一道去山上進香。
林氏聽了,沒有多說什麽就應了下來。等離了鶴延堂,回去後就去信與王氏提了。王氏收到信,雖然對孟老夫人挑揀自家閨女有些微微不悅,但是到底還是應承了下來。
畢竟孟家二房雖是庶出,但耐不住父子皆是有出息的,加上如今孟媛又許給了晉王世子,王氏想着女兒嫁過去,日後少不得還能助力兒子的前程。
中秋那日,孟國公府一大家子正聚在一處吃飯團圓,忽然就有門上小厮來報,說是晉王府打發了人來送節禮,喜得孟老國公霎時間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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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派來送禮的是個小管事,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長得短小精悍。他領着人把節禮搬進屋,不卑不亢地與孟老國公傳了些問候的話,之後才指着其中一個相對小一些卻分外精致的黃梨木箱籠笑道:“這是我家世子爺特意叮囑與未來世子妃的。”
孟老國公聞言,臉上笑意更甚。
在他看來,晉王世子特意給孫女兒準備了禮物,想來是極滿意孫女兒的,那麽自然就不會再因之前賜婚易人的事而惱了府裏,這樣一來,孟國公府日後就能背靠晉王府這棵大樹了。
孟老國公樂呵呵地吩咐人禮送那管事出門,轉回席間一字不落地将節禮之事說了,最後看向坐在一旁小口喝湯的小孫女,笑得滿面慈愛,道:“寶珠真是個好孩子啊。”要是能再大兩歲早點嫁過去把親事落實了就更好了。
“……”孟媛險些被湯水嗆到,穩住了沒出醜,卻不由在心裏暗暗猜測那位晉王世子的心思來。
怎麽突然就示好起來了呢?
家宴散了以後,孟媛回到暖雪塢,紅萓正在清點那箱籠裏的東西,登記造冊。孟媛上前,只見那不大的箱籠裏盛放的并不是什麽奇珍異寶,而是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兒。孟媛定睛看過去,目光一下子落在一只五彩缤紛的繡球上。
那繡球不過巴掌般大小,由七彩緞布縫制而成,對稱四個縫合的地方垂着紅色穗子和銀制的小鈴铛,拿在手裏輕輕一晃,立時就響起了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孟媛把玩了一會兒,頗有些愛不釋手,一旁的綠淇瞧見了,忍不住抿嘴笑道:“看來世子這禮是送到姑娘心坎裏去了。”
小繡球,小泥偶,五福娃娃,動物木雕……各色小玩意兒琳琅滿目,光是看着就叫人歡喜。
等紅萓一一登記造冊完,孟媛支使綠淇和紅萓兩個從箱籠裏揀了幾樣模樣憨态可掬的泥娃娃擺到內室床頭的隔板上,末了自己又從箱籠裏挑了一只木雕轉去卧室一旁的小書房。她翻了一張雪白幹淨的宣紙出來,自己研好墨,提筆對着那木雕微微皺起秀氣的眉頭。
當初她在老國公壽宴時說自己不是曲清風的徒弟的确不是騙人的,但對于丹青她卻并不是一竅不通。她細細地打量那一只被雕成狗兒形狀的木雕,腦海裏想起從前在绛湘樓遇見的那只金毛大狗,“唔”了一聲,緩緩落筆。
窗外圓圓明月灑下無邊銀光,映着這一室寧靜,也籠罩着晉王府朔風院的喧嚣。
朔風院裏燈火通明,晉王和柳氏以及陸赟、陸萱兄妹倆都站在庭院的臺階前,目光齊齊地盯着門扉緊阖的主屋。
“啪、啪、嘩啦——”瓷器物件落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屋內傳出來,每一聲都似敲在衆人的心頭上。
陸萱緊緊地抓着自家二哥的衣袖,咬了咬唇,才小聲地道:“大哥怎麽好端端地又發脾氣了?”明明之前家宴時都還好好的。
陸赟也不解,問道:“上一回宋院正不是說大哥體內宿毒已清,怎麽今天還會……”
柳氏心裏也不明白,看向一旁的晉王,就只見他濃眉緊皺,目光中流露出濃濃的沉痛來,她愣怔了一下,旋即想到一人。
那是晉王的元王妃,如果她沒有記錯,當年元王妃逝世似乎就是在中秋這一日,只是這莫非與陸景初中毒失明也有關系?柳氏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晉王身上,這時候才發現她對王府裏許多事情竟然都一無所知。
柳氏的情緒晉王自然注意到了,只他沒有開口解釋什麽,相反思緒卻在一剎那間飛回到了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中秋夜,晉王陪着元王妃趙氏在花園賞月,中途宮中賞節禮下來,晉王留趙氏在花園獨自往前院去了。等到打發走宮裏的人以後,就聽見後花園裏傳來一陣急切的叫嚷聲。晉王飛快地趕過去,正好看見趙氏渾身濕透被人從水池裏撈出來,而一同被撈上來的還有年僅四歲的陸景初。
趙氏素來身子骨弱,當夜就發起了高燒,晉王派人從宮裏請了禦醫到府裏,開了藥方熬好給周氏和小陸景初送服以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趙氏竟然吐血而亡,小陸景初因為用藥劑量小勉強保住一條小命,但蘇醒後一雙眼卻廢了。晉王怒極,親自徹查,可最終也沒能揪出來幕後之人。
晉王看向主屋牆壁上燭火映出的人影,眸中痛色愈深。
當年被摻入藥中的毒極其烈,在傷了陸景初一雙眼的同時,也使得他每逢中秋這日就易于暴躁,即便宋崎說過宿毒已解,可十六年前那一夜對陸景初造成的傷害又豈是那般容易抹去的?今夜這般大抵是心病作祟。
“吱呀——”
門扉突然被打開,院子裏一衆人突然朝門口望過去,就只見着着一襲玄色錦袍的陸景初逆着燭光出現在門的另一側。
“大哥。”陸赟和陸萱齊喚了一聲。
陸景初立在那兒,玄色的衣袍襯得他整張臉愈發蒼白,覆在眼上的白绫也不見了蹤影,聽見陸赟和陸萱的聲音,他松開扶着門框的手,緩緩張開毫無血色的薄唇,道:“讓你們擔心了。”
此時晉王已經斂了心緒,見兒子好端端地出來了,松了一口氣,語氣裏帶着關切問道:“感覺可好了些?要不還是讓人把宋崎請來?”
“不必了。”陸景初伸手撫上右手腕間的珠串,微微阖目,扯唇道,“這一次沒有以前那樣難以控制了。”
雖然胸中依舊憋着一股沒來由的戾氣,但是摔完兩件瓷器後他就突然平複了下來,再不像從前那樣一夜難熬。
晉王聞言,半晌嘆息一聲道:“明日父王派人送你去了禪大師處。”
了禪大師是姜國出了名的得道高僧,現今駐錫于京郊金華山上金華寺。在過去的這麽多年裏,只要過了中秋這日,陸景初都需要到金華寺聽了禪大師講禪靜心,故而此時晉王才又這麽一提。
陸景初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不用旁人,有趙宇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沒有那麽簡單,所有的聽我慢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