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光大亮, 雨氣幽幽散去。
葉孤城看着手中公文,微微有些出神。
“城主在想什麽?”
忽聽一道聲音淡淡問。
陸小鳳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喝着酒,目光晦澀。
葉孤城皺眉:“你們似乎都很喜歡喝酒。”
他這話說的突然,陸小鳳卻懂了。
苦笑道:“城主可聽過酒能解愁一說?”
他烈酒已下肚, 微眯着眼睛淡淡看着天邊雲朵。
葉孤城執筆的手頓了頓:“自欺欺人罷了。”
他不知是在說陸小鳳還是在說自己。
陸小鳳猛地喝了口酒。
他已不說話了。
空氣裏靜靜地,只能聽見花葉簌簌落下的聲音。
葉孤城慢慢收了手中信封:“你不想見她?”
他突然淡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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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是利刃一般,那握着酒壇的青衣男子指尖微動,最後卻是苦笑:“我不該見她。”
她既已跟西門吹雪走了, 他自然不該再見她。
他想到這兒又大笑着仰頭直喝。
鶴麾劍客微微摩擦着手中的劍, 望着門外天色目光不定。
“一劍西來, 天外飛仙。”
“我也想知道哪柄劍更快些。”
他語氣雍冷, 陸小鳳的酒已經喝完,他嘆了口氣:“城主與西門之劍都是殺劍。”
葉孤城微微颔首,淡淡道:
“一劍既出, 有死無生。”
“沒有例外?”
青衣浪子問。
葉孤城不語,只是望着手中寒刃,目光有些寂寥。
陸小鳳已經懂了。
唇角微動,最終卻是一言不發。
他亦然心中有障, 自然是勸不了別人了。
藥鋪裏:
此刻天已大亮,那門卻始終未開。
藥童在門上貼了張便條,拿着金子快步離開了。
雪衣美人斜倚在塌上。
她面色有些蒼白,眸光卻潋滟動人。烏發映着紅唇, 端是活色生香。
吳裙輕咳了聲, 伸手接過藥碗來。
那藥溫度已正好, 她微微斂下眉眼來,一口飲盡。
西門吹雪眸光淡淡的看着劍,他似并未看她。
那劍柄上紅绡豔的刺人。
藥鋪裏靜靜地。
吳裙幽幽看着窗外。
今日雨已經停了,院中積水溶溶。
那沾了濕霧的樹上自花葉中緩緩滴下露珠來。
“師父。”
她輕輕叫了聲。
西門吹雪摩擦着劍柄的手頓了頓。
卻聽那美人問:“師父為何要救治我?”
她聲音輕軟,似有些疑惑,又似含了些惡意:
“明明是我騙了你啊。”
白衣劍客目光淡淡,良久才冷聲道:“你這一身劍術皆由我所授,便是廢了,也該由我親自動手。”
他坐在一旁執劍雕刻着。
木屑落了一地,那人像才露出半邊面容來。
煙眉俊眸,婉轉無情。
他的手很穩,也很靈巧。
一個劍客的手在這時候總是很迷人的。
午後陽光正好,漫漫撒在窗扉處。
順着縫隙流入藥鋪裏,映得庭前晦澀豔麗。
時間過了很久。
吳裙微微眯眼遮住了指尖微光。
她看着自己的手,白皙柔嫩,卻突然輕笑了聲。
“你在等誰?”
西門吹雪手中雕刻已近大半。
“如今可傷的了你的只有玉羅剎了。”
他突然淡淡道。
這話莫名其妙,吳裙卻聽明白了:“師父要替我報仇?”
她語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那劍客眉峰很冷,下颌宛若斧刻一般無情。可他卻突然笑了。
“我說過,只有我能傷你。”
吳裙微微斂下眉眼來。
她沒有再說話。
因為西門吹雪要等的人已經來了。
黑色的靴子踩着落葉慢慢走入院子裏,那錦袍在光下寒意凜然。
玉羅剎看着屋內白衣劍客,目光有些奇妙:“你知道我會來這兒?”
他的聲音也很冷,暗含着殺氣。
這藥鋪是西方魔教據點之一,隐匿多年未曾顯露,甚至連新招的藥童也不知道這藥鋪裏的先生是魔教中人。
西門吹雪慢慢站起身來:
“我說過要殺你。”
一個人若是要殺一個人,必是會多調查一些,更何況那人是西門吹雪。
玉羅剎撫掌大笑:“甚好。”
“你殺我魔教衆多俊才,如今也該算算了。”
他話音剛落,眼神便瞬間冷了下來。
黑色錦袍無風而動。
吳裙微眯着眼靠在窗柩處看着。
她入了無情道,劍術一日千裏,可論單打獨鬥仍不是玉羅剎的對手。這位西方魔教教主的功力實乃她平生所見之最。
她想到這兒微微勾了勾唇角:就是不知這入魔後的一劍西來是否更勝一層了。
玉羅剎已經動了。
他的對面是一位劍客,對待劍客最好的方法便是先發制人。
三十六羅剎喜怒皆俱,出手間招招致命。
吳裙自然知道那□□有兩具,可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
西門吹雪微閉着眼。
他手中持着劍,卻似又沒有劍一般。
待那掌風襲過時終于動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劍。
可就是這一劍,這江湖中卻很少有人能使的出來。
即使吳裙亦師出西門吹雪,可劍意卻還是有些不同。
她的劍瑰豔凄寒,而西門吹雪的劍卻是直直冷鋒。那本就是一劍,已不需要過多的修飾。
一劍西來,萬梅霜寂。
那是沒有回頭的一劍,只能生,不能死。
暖陽潇潇溶雨。
那梨樹上緩緩滴落露珠。
那或許不是露珠,而是血,順着枝頭滑落在下颌。
玉羅剎臉上已多了道血痕,眼中終于有些凝重。
那三十六羅剎盡數回到一個人身上。
“你很不錯。”
“可惜卻只有一時之快。”
他舔了舔唇角道。
一個劍客一旦入了魔,功力便會短時間大增。可那心魔卻是用心血耗着,一日堪不破,內力便□□一日,終在最後會走火而亡。
西門吹雪已入魔多時了。
他目光淡淡的看着劍仞上的血珠:“一時也已夠殺你。”
“你傷她一臂,我便斷你一身。”
他劍鋒已起。
茫茫天日下似攜風雷而動,那一劍避無可避。
玉羅剎嘆了口氣:“今日你贏了。”
那一劍已刺入羅剎心口,黑袍随風而暴,倏忽間化作黑霧緩緩消散。
他舍棄了半面□□,已是重傷。
卻是笑道:“莊主怕是堪不破心魔了。”
院中剎時靜了下來。
那枝頭的葉子緩緩低落血珠,滲入濕軟的泥土裏。
白衣劍客目光微冷。
“這一劍叫什麽?”
忽聽得一道軟語輕聲問。
吳裙微微斂下眉目,長睫下剪影若小扇開合。
西門吹雪看着手中木雕,目光寂寥。
“生死離別。”
他一字一句道。
這一劍只有極于情的人才使得出來。
無情之後便是深情啊。
那雪衣美人輕輕笑了笑:“師父是喜歡求而不得呢,還是”
“――生離死別?”
她赤着腳踏在沾了血跡的落花上,一步一步慢慢走來。
朱色丹蔻在泛白的梨花下豔的驚人。
西門吹雪面色淡淡。
任由那美人貼近。
直到那人将胭脂印在微微滾動的喉結上,眸色才越深了些。
“你在惹火。”
他聲音喑啞道。
吳裙微微勾了勾唇角:“師父替我報仇,我自然得謝謝師父了。”
她眼波流轉間煞是攝人心魄。
沒有男人能拒絕得了這樣的眼神。
西門吹雪卻陡然想起那日雨夜時那份手稿來。
微微冷笑:“你對所有男人都是如此報答的?”
他這話說的尖銳。
可那美人卻輕嘆了口氣:“我若是說只有師父呢?”
她語氣似真似假,卻似軟刀一般直直插在男人心頭。
白衣劍客目光微沉。
那攬在美人腰間的手驟然收緊:“你若再騙我,我就殺了你。”
他看着那雙盈盈動人的眼眸,卻突然笑了。
那笑意很冷,其中的殺意也很冷。
吳裙慢慢斂下眉眼來。
不遠處樹梢上,一位白衣貴氣公子微微搖了搖折扇:
“阿裙,你在玩火啊~”
宮九勾了勾唇角,眼中興味十足。
劍客入魔卻是這江湖中難得一見的盛景呢。
他想到城主府中的葉孤城來,面上笑意更甚。
夜已深了。
葉孤城卻并未入眠。
他披着羽麾慢慢從書房往庭院裏走。路過那藤蔓老樹時卻突然頓了頓。
那樹上空無一人,葉孤城微微垂下眼來。
“要得無情方先入情。”
“城主可知這其中相思滋味?”
那鶴麾劍客握劍的手緊了緊。
“入情麽?”
葉孤城目光沉沉,竟讓人望不透情緒來。
高檐屋頂上,青袍男子仰頭喝着酒。
他身邊已有許多空壇,可還是繼續在喝。
陸小鳳只覺待那烈酒流入肺腑,嗆得嗓子生疼才微微好受些。
這江湖中人恐怕永遠也想不到那游戲人間的浪子也有這麽一天。
可他卻甘之如饴。
陸小鳳看到樹下那抹白色身影不由微微苦笑:“阿裙啊,你到底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