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拾陸
林涼趴在窗臺上，看着池裏游蕩的錦鯉發呆。詩集被放置一旁，詩仙的浪漫灑脫也救不了她的焦慮。
這是她陰差陽錯下來到這個世界的第20天，她是數着日子過來的。
因為一周前一時腦抽，發表了一番至今想起來無地自容的言論，林涼大受刺激，回來後昏昏度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半的時間在夢裏度過。
此刻發着呆，想着自己說的那些話，倒也不是後悔，只是遺憾，你怎麽這麽不會做人啊？她想，可你本來就不會做人。
那時她因為四個任務義憤填膺地吐槽唐玄宗昏庸誤國，哪知他會突然伸手摸她的頭，語氣又那麽冷靜溫柔。
那一刻的她實在是心驚膽戰，第一時間湧上來的情緒不是高興，是恐慌。第一個想法是問自己：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猶如之前她以為是和他相遇在夢裏，即使是夢裏，她也故意避開去看自己的臉，只怕瞬間被打回原形。
一旦想到這一點，她就無法坦然地自欺欺人。
她并不了解他。
但他似乎很好很強大，一直在幫她。
可是她曾親手抹去了他的存在，勝過無意間用蝴蝶引誘霍仙兒奔向死亡——做這個任務時，她就想到她對他做的事。霍仙兒是小女孩，是NPC，她似乎不知道害她的幫兇就是她口中的大俠，所以她還是一口一個大俠。
可他不一樣。
林涼不得不想：你真的一點不恨我？沒對我有半點介意？還是別有意圖？
她不敢深想，不敢去問，但又放不下，梗在心中，到底還是爆發了。
她在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雖然不後悔，但是很遺憾，她沒有很好地處理這件事。畢竟她還留在這裏，無處可去，還想回去。
她便不出房間了。
他也沒來找她。
喵蘿和小少爺也不怎麽來打擾她。
她終日困在房間裏，讀着李白的詩詞，想着自己的心事，可任何事都是無解。
陰差陽錯來到這裏就是悲劇的源頭。或者說，她删號是源頭，再往上推，玩這個游戲就是源頭。
她開始否定一切，并在心裏吶喊，我錯了，放我回去……
：“怎麽着？打算跳下去和它們一起游泳？”喵太的聲音永遠那麽清亮刺耳。
林涼倉皇回神，勉強笑笑，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門，“喲，還知道回家了啊？”
：“噫……”喵太摸摸鼻子，“畢竟我放蕩不羁愛自由。習慣就好～”
林涼看着他一小孩兒說這樣的話，內心微妙，“行吧，愛自由的小喵太。有啥事兒呀？”不得不說，喵太使人輕快。
：“沒，關心關心你。聽說你這些天大受刺激……？”喵太不懷好意地笑。
：“……腦抽能理解嗎？”
：“現在還腦抽嗎？”
：“……”
：“你怎麽這麽呆蠢萌呢？”喵太吐槽。
：“……這三個字還給你。”
：“我還不懂你的小心思？女人啊，水做的，太感性……”喵太眨眼，“順其自然就好，何必自尋煩惱？”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林涼索性無視他。
：“你肯定覺得他溫柔得匪夷所思？心裏過不去吧？”喵太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林涼看回他，“然後你要告訴我真實的他是不溫柔的，其實是在騙我？”
：“你會是什麽反應？”喵太順勢反問。
：“沒反應。”林涼不為所動。雖然心裏想過，但又覺得沒必要，她不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
：“傻呀。”喵太說，“他騙沒騙你我不知道，他溫柔吧，啧，的确匪夷所思。看得我都認為他皮下也換人了。”
林涼盯着他，“你們有故事？”
：“換一個詞。”喵太趕緊揮手。
：“上次說你要抽空告訴我你怎麽認識他來着？”林涼提醒他。
：“喲呵，你還願意聽他的事？”
：“……禮貌地問問，不說算了。”
：“那就算了吧。”喵太順勢說。
：“哦。你走吧。”林涼看回池塘。
：“……區別對待。”喵太表示抗議。
：“不然呢？留你繼續嘲笑我？”雖然長相和智商不成正比關系，但總被一個小孩形象的人罵傻也太打擊她了。
：“我哪嘲笑你了？”
：“上上下下，裏裏外外。”
：“瞎說。”喵太反駁，“好好好，我說，都是我的黑歷史。”
：“不感興趣。”林涼傲嬌地回答。
：“啧，口是心非的女人啊。”喵太感慨，“上次不是說到黑歷史嘛，我和夜哥認識就是我的黑歷史。”
：“哦，人還是你的黑歷史？”林涼反問。
：“別激動，別緊張，我沒說清楚。”喵太沒好氣地解釋，“我和他認識源于我的黑歷史。我當時就是初入江湖的小白嘛，第一次打本的時候，夜哥也在團裏，我因為犯錯被團長罵得狗血淋頭，他在旁邊看着。”
：“不然呢，化為英雄解救你？你以為你是美女呢？”林涼故意上下打量他，看得喵太渾身不自然。
：“哎我說，又不是我惹你，你怎麽怼我呢？”
：“沒，怼你使我愉快。”
：“原來你是這樣的涼姐。”喵太搖頭。
：“對，我是這樣的……”這句話又勾起了她的心思。
：“後來是另一個團、另一個本，我們又在一個隊裏，我又在被罵，他出聲問還打不打？結果被團長夫人怼了，他就把團長和他夫人殺了。”
：“不是為了你。”
：“……不用提醒，從沒誤會，謝謝。”
：“不謝。”
：“我覺得他很強，就主動找他學技術……”
：“沒找山東藍翔？”林涼控制不住自己。
：“……我說，你們适可而止。”喵太沉重地嘆氣，“他也讓我去找山東藍翔。”
：“廣告很出名，傳播到這個世界來了。”林涼一本正經地說。
：“你們開心就好。”喵太撇撇唇，“總之，在我锲而不舍的騷擾下，頂着多次被殺的壓力，煩得他最終教了我幾招，也教了我一些東西。後來我越混越好，混出名堂來，還一直和他有聯系。”
：“我不是說過嗎，我會在那個舊棧臺偶遇獨自喝酒的他。”喵太看着她，“很巧，你喜歡在那裏挂機，也在那裏下線。好幾次，我恢複自我意識後，回頭發現樹上有人，仔細一看，是他，還在喝酒。”
林涼想到那天她仰頭看到喝酒的他的情景。他好像不是喜歡喝酒的人，因為心情不好或者太好才喝吧？
：“然後我也飛上去，陪他喝幾壺，聊聊你做的蠢事。”
：“卧槽……？”林涼大驚失色，豬隊友就是這樣存在的，雖然喵太是不知情者。可是……不敢想那時候的喵哥聽着和她相關的事的心理活動……
：“不是，他知道你是我的小號嗎？你有跟他說林涼怎麽怎麽樣嗎？”
：“誰知道呢。”喵太輕松地回答，“好像提過，好像沒有。”
：“媽呀，我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就被你坑慘了……”林涼的小心髒狂跳不止。喝酒的人總不如平常清醒，這時再聽到不能聽到的名字……她又想到自己心虛墜河前，他看她的眼神，平靜冷漠，大概是一樣吧？其實她感覺得到，他對她和對旁人的态度判若兩人。就拿他認出她前和認出她後來說，也是最好的證明。
為什麽？
：“未必。”喵太卻反駁。
：“嗯，你無心的，你什麽都不知道……”如今好多事都拿“無心之過”來說事，她已經無法平靜地看待這詞了。畢竟無知掩蓋不了罪惡，無知本身也是罪過。
：“我還有一個重磅消息，你敢聽嗎？”喵太神秘地說。
：“……還能是什麽？”她已經被打擊得方寸大亂、身心俱疲。
：“你不覺得他總出現在那裏很奇怪？”
：“他喜歡那裏呗。”
：“如果我說他是因為你出現在那裏呢？”
：“……”林涼震驚且茫然地看着他，“不、不是，他怎麽可能知道我什麽時候上線？又出現在哪裏？”
：“緣分一線牽呗。”喵太還開她玩笑。
：“……”
：“準确地說，無論你開哪個號，一旦上線，只要他想，他就能找到你。這是這些天我的收獲之一。”喵太認真地說，“你也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
：“……卧槽？”她果然又被驚吓一次，“真的？”
：“真的。”喵太收斂原本不正經的神情，此刻嚴肅認真，“他們有很多秘密，這并不是必須嚴守的重大秘密，所以被我知道了。”
吓得林涼正襟危坐起來，“我受到了一萬點驚吓。”本該消失的人因為機緣巧合繼續存在，宛如亡者歸來，不只是他，是一群……
：“你說的他們，包括幫會裏的人嗎？”
：“當然。我們加入之前，整個幫的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存在。”
這已經很委婉了，林涼的理解就是這是一個鬼幫，如今正常的存在應該只有三個人，不包括她自己。她本就不算正常的存在。
：“他們全都是因為被删號……但機緣巧合下繼續存在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建立幫會的緣由……他又是幫主……引人無限遐想。
：“不一定。”喵太搖頭，“應該說他們都遭遇了非正常死亡，機緣巧合下繼續存在。”
天真的人總在不了解一個人的時候，因為他太好而親近他、信任他。她控制不住自己在知道這些事後無限發散開來的思緒。
亡者歸來……為了什麽而存在？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很驚慌茫然，但依舊禮貌客氣地對喵太說。
：“……”喵太沒有回應她，“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沒……”她搖頭，“那麽，他曾經真的找過我嗎……？”
：“據可靠消息，是的。”喵太不打算隐瞞她，即使看出她在害怕。事實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願而不存在，何況，這不一定是壞事。
：“而且，有這樣一件事希望你了解一下。”
：“你說……”
：“你記得那位【陸仁喵】嗎？”
：“嗯。”林涼點頭。
：“他也是因為被删號，你懂的。”
：“然後？”
：“他們說，他做了一些事，把删他的那個人，吓瘋了。那人再也沒上游戲，現實裏過得很糟糕。”
：“……”林涼呆若木雞，“能說清楚一點嗎？”
：“太具體怕吓到你。”喵太無奈地笑笑，“正常的角色一旦受到玩家控制就暫時失去自我意識，相當于這時候的身體被玩家取代，而他們可以趁這時候和玩家互動……當然，這是違禁行為。一旦違禁，會被嚴懲。然而有些人控制不住自己。有人因此損失第二條生命，再無歸來的機會。有人抗過來了，繼續存在，陸仁喵就是如此。”
：“你不必知道他做了什麽，你只需要知道，他讓那人遭遇了血腥的鬼網三。”
：“有多血腥……”林涼忍不住追問。
：“好奇心害死貓，你不懂？”
：“我不是貓。”
：“當然，貓比你聰明多了。”
：“……卧槽？”
喵太最終說，“自由帶入鬼故事情節吧，我不多說。”
：“好的。”林涼明白了。放任一個人肆意開發腦洞就能無限放大恐怖效果。她以後可能要躲着那位陸仁喵，謹防勾起他的往事，使他控制不住自己。
：“雖然我并不想替某人說話，但事實是，某人的本性雖比陸仁喵還殘忍，不要懷疑，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不是抹黑他。可他，嗯，居然就在一旁看看你……”
：“……”
：“我不是說他行蹤詭異嗎？這幫人曾經也覺得，經常想找幫主找不到人。直到有一個人總結規律，他很奇怪他怎麽老在明教舊棧臺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或者怎麽會出現在其它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方？”
：“最終這幫人，記下了我們的ID。”喵太說，“一旦要找幫主，就先看這幾個ID是否在線，有就直奔而去，往往有驚喜。”
：“……”
：“當然，等待他們的也可能是驚吓。比如系統提示：你已身負重傷，風祁夜殺死了你。”
：“……”
：“與其胡思亂想吓自己，不如當面問他什麽意思。”
：“……那我覺得我是作死。”
：“那也比你現在好。死于猜想與死于事實，哪個更有意義？年輕人，想想吧。”喵太老氣橫秋地拍拍她的肩膀，留她一個人安靜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有一個人看嗎？
現在還沒到七點半，因夢而醒的我對這文是真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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