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晚
B大，附中。
葉晚晚怔怔的站在這所學校門口,剛才吃完飯顏沉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本以為會是什麽著名的景點之類的地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裏。
那四個字印在牆沿上,字體蒼勁豪邁,大門緊鎖，旁邊立着一個白色的保安亭。
附中的校門看起來翻新過了，和她記憶裏的略有些不同。
顏沉把車停好，走過來站在她身邊,撐開了一把傘，傘面朝着她那邊傾斜。
陽光一下子被遮住,葉晚晚低頭看着地面，腳下兩個人的影子有一半重疊在一起，乍一看她好像被他抱在懷裏。
在她看着影子愣神的時候，聽見身後的男人忽然問道：“想進去看看嗎？”
葉晚晚“啊”了一聲，轉頭看他：“可以嗎？”
顏沉沒回答她的話,握着傘柄的那只手往前伸了伸,黑眸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說：“先拿着。”
等葉晚晚接過後,他擡腳走向了保安亭。
葉晚晚隐約看見裏面是個身材圓滾滾的保安，倆人也不知道交流些什麽，鎖着的校門竟然被打開了。
顏沉又朝她走來，重新拿過她手中的傘後，淡淡說了聲“走吧”。
遮陽傘不大,兩個人靠得很近。
葉晚晚雙手有些緊張的捏着衣擺，胳膊有時候會和顏沉的觸碰到一起，男人的手臂有點燙，她下意識往旁邊縮了縮，然後又有點後悔。
難得能離得這麽近，這種機會怎麽能放過！
于是葉大小姐說動手就動手。
顏沉忽然感覺到手臂上多出了一點重量，一雙白皙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觸感柔軟又細膩。
他側過頭，順着那只雪白的胳膊看向它的主人，挑了挑眉毛。
少女歪着頭，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腳疼，你借我扶一下，不介意吧？”
怎麽可能會介意。
顏沉垂眸和她對視了幾秒，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她腳上那雙平底鞋上，嘴角的弧度上揚。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啦。”葉晚晚仿若未覺，見他沒有否認後，心安理得地抓着男人的手臂，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對恩愛的情侶。
校門口進去正前方就是一個操場，有一顆巨大的榕樹立在右側，再往前是幾棟連在一起的教學樓，對面是宿舍區。
下午的陽光很明媚，空氣有些燥熱，又帶着點桂花的香氣，他們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操場。
整個學校都靜悄悄的，操場上沒有打球或者散步的學生，也聽不見嬉鬧聲和讀書聲。
葉晚晚覺得有些奇怪：“怎麽這麽安靜？”
顏沉說：“還沒開學。”
葉晚晚這才想起現在才八月底，距離九月開學還有幾天。
她走到右邊的榕樹下，坐在那個專門設立的休息長椅上，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墨鏡，擡手捏了捏鼻梁。
等顏沉在她旁邊坐下時，她忽然問：“話說起來，你為什麽會帶我來這呀？”
男人敞着雙腿，下巴微擡，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教學樓上，靜默了幾秒才回答：“這是我的高中。”
葉晚晚有點驚訝，但想了想又覺得很正常，如果這個學校和他沒有淵源，他幹嘛要帶她來這裏？
……不對。
就算這個學校和他有淵源，帶她來又是為什麽？？
顏沉收回視線，漆黑的眼看向旁邊的少女，眼底的情緒開始翻湧。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倏然開口：“葉晚晚，你還記得這裏嗎？”
聲音是一貫的低沉，但和平時的淡然有些不同，似乎帶了點期盼，又似乎沒有。
他好像，希望她的回答是記得。
葉晚晚眨了一下眼，她當然記得，《我在夏天等你》那部校園劇就是在這裏拍攝的，她不可能會忘記的。
點完頭後，又有些愣住：“你……知道我以前來這裏拍過戲？”
算一下顏沉的年齡，她來拍戲的那年，他應該是在念高三。
這麽說起來，顏沉豈不是五年前就見過她了？
葉晚晚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混雜着驚訝、欣喜，還有慶幸和失落。
如果在那時候他們就相遇了……
可她卻沒能記住他。
顏沉“嗯”了一聲，繼續說：“當時你們劇組還有找學生當群演，邀請過我，我拒絕了。”
葉晚晚流露出一絲跨時空的惋惜，撅了撅嘴：“要是你當時答應了就好了……”
顏沉頓了一下，黑眸微微垂着，輕輕應了一句“是啊。”
嗓音很輕，淹沒在樹上的蟬鳴聲裏，葉晚晚沒能聽清。
她忽然站起身，發梢随着她起身的動作擦過男人的皮膚，帶來微癢的觸感。
少女站在他面前，逆着光，光影勾勒着她的身形，她的臉藏在陰影中，面容模糊，只有嘴角的笑容是清晰的。
太陽有些刺眼，顏沉微微眯起眸，看着那個浸在陽光中的少女。
陽光把她的烏發染上一片金色，裙擺被風吹起翻着小弧度的波浪，一如當年那樣。
大概是光線太強，襯托得整個場景都有些虛幻，恍惚之間，眼前的少女似乎和五年前的回憶進行了重疊。
就是，他們的位置似乎反了。
陽光刺得眼睛生疼，他終于閉上眼，再度睜開時，少女的身影要清晰了不少。
葉晚晚朝他伸出了手，笑容燦若朝陽：“走吧，我們去故地重游。”
顏沉也跟着她笑，唇角的弧度并不明顯，眼神卻很溫柔。
他抓住她的手，握進掌心，回應了一聲“好”。
***
五年前的夏天。
窗外的知了聲一陣又一陣，顏沉趴在課桌上，睡得并不深。
高二的暑假期間學校有開設補課班，他對此興趣不怎麽高昂，會來也純粹是找個借口不待在家裏。
來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大部分人都在勤勤懇懇的做着筆記。
至于剩下的人麽……
顏沉換了個姿勢，黑眸微微睜開，半眯着看向窗外。
操場上站了一群人，扛着各種各樣的專業設備，這會兒正圍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
女孩的校服和他們教室裏這群人穿的運動服完全不同，是精致的白襯衫和百褶裙，腳下還踩了雙黑色的小皮鞋，一雙腿筆直又修長。
耳邊傳來前桌兩個男生的讨論聲。
“哎，你看，那個女明星的腿好細啊，簡直是腿玩年。”
“她看起來好像和我們差不多大，我聽說娛樂圈水很深的，她這麽小不會就……”
後面的話未說完，椅子就被人踢了一下。
顏沉直直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已經完全睜開，眼底帶了點冷意，嗓音卻是漫不經心的：“啊，不好意思，腳滑了。”
那個男生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他的同桌拉了他一下，眼神帶了點畏懼，他們最終還是什麽話也沒說。
顏沉又掃了眼窗外那個被誇腿玩年的少女，不怎麽在意地打了個哈欠，趴在桌面上繼續睡了。
這之後又過了幾天。
上課鈴聲早已響了很久，顏沉拎着書包慢悠悠地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剛過一個拐角，就被人迎面撞了個滿懷。
他沒什麽事，少女倒是被撞得後退了幾步，腳下沒站穩，整個人都往後仰。
“啊——”
她穿着裙子，随着往後倒下的動作裙擺向上翻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以及……
顏沉身體一僵，但還是伸手拉住了她。
少女的手腕很細，他當時甚至有點擔心，自己要是太用力了會把她的手折斷。
等她站好後顏沉就松了手，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呼，吓死我了。”少女喘了口氣。
顏沉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她。
因為她的百褶裙，她的黑皮鞋，她那雙又白又細的腿，她那張漂亮又驚豔的臉。
她好看得太有辨識度了。
少女拍了拍裙擺，整理好後，擡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站在逆光的位置，五官都模糊在金色的光線裏，她看不清楚，卻也沒在意，只是仰着頭對他笑，輕聲說了聲“謝謝”。
少女的眼睛很漂亮，像是黑曜石一般，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顏沉看了她幾秒，然後才說：“不客氣。”
少女似乎是有急事，道謝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長長的黑發随着她跑步的動作在背後一陣起伏，在和他擦肩而過時，有幾縷發絲從他手臂的皮膚上劃過。
顏沉站在原地停頓了片刻，表情沒什麽變化，正想擡腳繼續走，餘光掃過地面，發現了一團粉色的東西。
他蹲下身，撿起那團毛茸茸的東西，是一個可愛的小兔子玩偶。
好像是她包上的挂件？
顏沉把這個小玩意撿了起來，回頭看了眼身後空空如也的走廊，又低頭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繼續朝着前方走了。
……
在下課的時候，學生們總喜歡去圍着劇組觀看他們拍戲，有時候還會有幾個幸運兒被喊去當群演，有的還能有一兩句臺詞。
有幾個女生一邊探着腦袋往裏面看，一邊互相讨論着：
“那個葉晚晚好漂亮啊，果然明星就是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
“男主角的演員也挺帥的，不過總感覺他和葉晚晚不太般配……”
“切，就他啊，還沒咱們顏校草帥呢。”
此時此刻，顏·校草·沉就站在她們後邊，表情淡淡的，雙手随意地插在兜裏，觸碰到那個兔子玩偶時，他頓了頓，然後又恢複了自然。
他站在人群中定定地看着少女。
“葉晚晚……”
顏沉低低地念了一聲這個名字，漆黑的眸閃了閃，聽到上課鈴響起時，轉身想走，卻被一個女人攔住了。
“你好，我是TY娛樂的，我覺得你的外形條件非常不錯，請問你有興趣進入娛樂圈嗎？”
對于這個邀請，顏沉很冷淡地拒絕：“不好意思，沒有。”
女人還是塞給了他一張名片，說讓他考慮一下，想好了随時可以聯系她。
顏沉接過後随手放進口袋，臨走時餘光瞥過拍攝現場，正好看見了少女明媚的笑容，眼眸彎成月牙，眸光明亮，像藏了星星。
路過樓梯間時，顏沉瞥見角落裏的垃圾桶，沒有猶豫地把那張名片扔了進去。
扔完，卻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腦海裏閃過少女剛才的笑靥。
他對娛樂圈沒什麽興趣。
可是對她，卻似乎有那麽一點興趣。
……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開始在人群中默默注視着她拍戲。
從最開始路過時的好奇，到後來慢慢養成了習慣。
習慣性地看着她。
每次去圖書館或者食堂，只要有經過他們拍攝的地方，他都會停下來隔着人群看她幾眼。
不論他要去哪裏，總會為她停下腳步。
顏沉站在那棵榕樹下，遠遠地看着操場上的人群。
旁邊的好友勾住他的肩膀，慫恿道：“沉哥，要不明天咱們就不來了吧？反正學校也沒強行規定一定要來，這都憋了快一個月了，我們去網吧玩玩？”
顏沉把他的爪子從肩膀上拍掉，一臉冷漠：“不去。”
那人還在叽叽喳喳：“別啊沉哥，你忘了你的電競夢了嗎？我發現你最近很奇怪啊，以前也沒見你對學習這麽上心，怎麽天天都來這麽早……”
……
假期對于學生而言總是過得特別快。
特別是對于顏沉而言，他覺得這大概是他這十八年的人生中過得最快的一個暑假了。
顏沉摸了摸口袋裏的兔子玩偶，沒想到到最後也沒能還回去。
她每天都很忙，看起來比他這個準高三生還要忙，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
出于某種難以言說的心理，顏沉不想把這個東西交由其他人，他想親手還給她，卻一直沒有機會。
假期的結束，也意味着她的離開。
顏沉坐在座位上，習慣性地往窗外看時，操場上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啧。
他垂下頭，單手扶住額，嘴角的弧度有點自嘲。
自己真特麽的慫啊。
兩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只跟她說過那一句話。
等到顏沉後來上了B大，《我在夏天等你》那部劇剛好播出，熱度非常高，是同臺的收視第一。
周圍的人都在讨論這個，讨論喬夏，讨論葉晚晚……
“哎，顏沉，你有沒有喜歡的明星？”當時有人這麽問過他。
他的好友嗤笑一聲：“開玩笑，咱們沉哥看起來像是會追星的人嗎？”
顏沉當時沒說話只是垂眸看着手機，界面是系統相冊，裏面幾乎空空如也。
唯一一張，是一年前在附中拍攝下來的，她的照片。
他不追星，他只想追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