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鼓浪嶼的“偷渡客”(四)
當晚, 對小人國語言的“研究”沒有什麽進展。祝小拾開始自己瞎琢磨,覺得或許該對小人施展一下懷柔政策。
小人現在被關在籠子裏, 每天的飲食和他們一樣——基本就是每頓飯的時候,克雷爾拿礦泉水的小瓶蓋給他裝一蓋米飯,再搭一蓋子炒菜送過去。這雖然也不算吃得不好,但鼓浪嶼上的美食很多嘛,祝小拾打算給他改善一下夥食!
于是她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了門, 去黃勝記買肉松、到趙小姐買糕點、跑張三瘋買奶茶, 還去島上最有名的林記魚丸求了人家半天,硬讓店家給她做了個小份的魚丸湯, 裏面的丸子只有平常賣的魚丸的六分之一大。
當她一路散着步回到客棧時, 發現楚潇已經在她一樓客廳裏等她了。
他道了聲早安,然後問她:“你方不方便去我那兒住?”
“啊?”祝小拾一懵,一時大腦短路地在想“當然不方便啊你就算開的是高級豪華間我也不能跟你睡一屋啊!”,便見楚潇扯了扯嘴角:“這回的房是我自己訂的,林氏府的總統套房。我訂的時候沒注意它是獨棟別墅而且是三居室, 現在覺得挺浪費。你如果住過去就不那麽浪費了,這裏還可以騰出來安排別的妖務部成員住。”
……這話到很在理!
祝小拾知道克雷爾這回帶了三十多人來,分住在附近的多家客棧中。她目前住的這間房,克雷爾也大包大攬一起以妖務部的名義簽單了,楚潇這麽一說, 她确實是換個地方更好。
畢竟她在這裏,妖務部是實實在在地多付一間的房費。可楚潇那裏呢,套房又不會因為他只住一間就少收三分之二的錢。再說, 她和楚潇怎麽也是朋友關系,後續他們想私下算賬很容易,她可以付一部分房費給他。而如果花妖務部的公款,之後就算她想還,流程估計也不太好走了。
祝小拾就點頭想說“好的,那我收拾一下”,但克雷爾的聲音先一步從樓梯上傳了下來:“我想請祝小姐留下。”
楚潇眸光微淩,側頭看去,克雷爾從樓梯上一步步走下來:“接下來的事恐怕還需要祝小姐幫忙,祝小姐住在這邊會方便一些。”
他說着直接将話題繞了過去:“我聽手下說祝小姐去給小人買吃的了?”
“啊,是的!”祝小拾點頭,“試試看吧,先抓住小人的胃!”
楚潇見狀一哂,也沒再繼續方才的話題,從沙發上站起身,率先往樓上走:“一起去試試。”
二樓一間沒人住的卧房裏,關着小人的籠子放在窗臺上,小人正躺在一塊小棉墊上睡覺。
聽見悶響,他睜開眼,一看到進來的人,就又恢複成了氣鼓鼓抱臂而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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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生氣,我給你買了好吃噠!”祝小拾堆着笑容走過去,将一堆吃的都放到籠子旁邊,一樣樣地拿出來,分出大小合适地小份從打開籠門往裏送:“你吃點東西,我們談談。我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你們這樣搗亂惡作劇不行啊,這是人類的地盤,我們給你們安排個別的地方住行不行?”
“咕嚕!”小人一腳踹翻她乘在瓶蓋裏送進來的奶茶,又把她已經揪到很小的糕點揪得更小,一塊塊地砸出來,“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三人:“……”
小人憤怒地在籠子裏踱來踱去,嘴裏繼續咕嚕咕嚕着。踱了好幾圈後他猛地剎住,憤慨地将頭上尖尖的帽子狠狠往地上一擲:“咕嚕咕嚕!咕嚕!”
楚潇挑眉:“再咕嚕一巴掌拍死你。”
“咕嚕!哼!”小人沖楚潇嚷嚷着,然後背過身去,一低頭捂住臉,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情緒無法安撫,交流無法進行,美食誘惑無效,又一次接觸以失敗告終。
三人沉默地走出房間,克雷爾反手将門關上,楚潇面色微冷:“不如去查他們的老巢在什麽地方,直接收拾掉。”
克雷爾:“有成百上千個……”
楚潇冷淡:“我一腳能踩死成千上萬個。”
“……你別!!!”祝小拾趕緊勸他,“鼓浪嶼是個小島,你一現真身這兒連海拔都要低了。再說這些小玩意兒也……罪不至死對吧……”
她的口吻中透着些許不安,楚潇硬緩和了些情緒:“我說說而已。”然後他往樓下走去,“我先去試着找找他們在哪兒,找到的話想辦法直接送走。”
但在他們找到其他的小人前,矛盾升級了。
從當晚八點開始,小人們開始在島上各處鬧事,商戶、游客們的尖叫此起彼伏。并未步入旅游旺季的小島因此而顯得熱鬧了一層,荒誕的喜劇畫面在各處缤紛呈現!
豬頭三肉脯店,幾十個小人迅速闖進店中,哇啦啦叫着跳上櫃臺,将剛烤制出爐還在晾涼的一張張肉脯飛快撕碎。片片碎肉散落一地,肉香和蜜汁味混合着四處散開,在店員的驚聲尖叫中,小人們歡呼雀躍地奔跑撤離。
糖貓糕點店,一排小人站在店外寫着“生活,是一塊巨大的牛軋糖”的燈牌上蟄伏着,等到晚飯後店內閑逛的客人漸多,為首的拿起小喇叭吹響嘀嘀噠嘀嘀的號令,身後衆人立刻井然有序地從燈牌上依次跳下闖入店內,花蜜罐子舉起來打碎、牛軋糖抱着就走。
除此之外,街邊賣花生湯的老大爺被撞翻湯桶,賣土筍凍的老太太被打翻醬料碗。就連島上最貴的林氏府酒店都未能幸免,上百個小人叫叫嚷嚷竄進餐廳的剎那,一切格調與溫馨都被打破,大人和孩子都驚叫起來,服務生下意識地想擡腳去踩這闖進來的不明生物,卻在看清對方也長着人臉時差點當場吓暈過去。
林氏府酒店主樓後面的別墅中,搜尋小人老巢大半日未果的楚潇剛回到房中,打算好好睡一覺,明天再繼續尋找。
他沖了個熱水澡,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的剎那,眼角驀然睃見一個微型的身影快速溜過。
他猛回頭,繼而更清晰地看到那是一個體格健壯的小人,正抱着他的手表往窗戶跑,而在半開的窗前,還有兩個“盯梢”的小人,正急切地朝偷表的那個招手。
場面可謂十分氣人。但好在楚潇以萬年計的戰鬥經驗令他并未費時追偷表的那個,身形一閃直逼窗前,啪地把窗戶拍上了。
“……嗷!”兩個招手的小人被拍在玻璃上,楚潇挑眉,冷臉回頭。
正抱表疾奔的那個腳下急剎,在地面上劃出“呲——”的一聲,接着他帶着幾分漂移的韻味成功轉向,向未關的房門奔去。
下一秒,卻聽一聲脆響直襲面前:“咔——”
楚潇化形的利爪盯在小人面前,利甲如栅欄般擋住小人去路。小人愕然回頭,看看背後明明是人類模樣的男人、又看看眼前獸爪,再看看人類模樣的男人、再看看眼前的獸爪……
“哇啊啊啊啊!!!”吓崩潰的小人扔下表鑽出他利甲間的縫隙就跑,驚吓過度而灑出的眼淚滴落在地,一路灑至大門。
楚潇:“……”
他那麽可怕嗎?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中,克雷爾所在的客棧裏電話不斷。
總部不斷來電詢問情況,其他各區都在幫忙出謀劃策。唐中将已準備緊急趕赴廈門,對小人國傳說較為了解的歐洲區各級軍官也整裝待發。
這可以說是次元撕裂以來,在中國出現的第一次惡性騷亂。從某種意義上說,楚潇拆國博那次都沒這麽糟糕,畢竟那回正值深夜館內無人,而且這位上古神獸很體貼地只禍害了廣場,裏面的展品毫發無傷。
而現在,窗外驚叫不斷,各類商品被小人們惡作劇地扔得到處飛。雖然主流媒體還沒有動靜,但祝小拾刷了半分鐘微博就知道網上早已炸了。
二樓走廊的窗前,克雷爾因為北京長安街上的高層直接打進來的電話而焦頭爛額:“不不不……您放心,您放心!我們一定堅守貴國的行事方針,把人民群衆的生命和財産安全放在第一位!”
十幾分鐘後他才終于得以挂了電話,已在旁邊聽了許久的祝小拾擡眼看看,看到他的面色有些罕見地發白。
“來電話的是……”她詢問道。
克雷爾強自舒氣:“沒事。”
“那個聲音我知道。”祝小拾聳了聳肩,“但凡看過新聞聯播都知道。鬧得這麽大了嗎?!”、
“畢竟是很鮮見的事情。”克雷爾嘆息。祝小拾又問:“那現在怎麽辦?”
克雷爾倚向牆壁沉吟着,過了許久,依舊只能嘆息:“先把抓住的那個放了,安撫住他們吧。後續怎麽辦再說。”
當下也只有這樣了。鼓浪嶼怎麽說都是個景點,讓他們無休止地這樣折騰決計不行。
于是二人一同走進關着小人的那間屋子,克雷爾把籠門打開,跟小人說:“走吧,你自由了。”
“哼!咕嚕咕嚕!”小人還是這一個詞兒,克雷爾皺皺眉,将手探進去,把他“拿”了出來。
他幾步走到房門口,将小人放下:“走吧,你的同伴都在找你。”
“咕嚕!”小人氣哼哼地一推克雷爾(的鞋),卻跺着腳走回窗臺邊,扒着窗簾又回爬回窗臺上。
然後他一頭鑽回小籠子,還咣地一聲自己關上了籠門。
“???”祝小拾皺眉,一拍窗臺,“耍賴是吧?你到底想怎樣?”
“咕嚕!”小人切齒瞪她,擡手一攥帽子頂,扯下帽子狠狠擲地。
“哎你!”祝小拾想跟他叫板,卻倏然意識到,這好像是他一天之內第二次做出這種舉動。
什麽意思?
她下意識地掃了眼那頂帽子。
那頂橙色的小尖帽子是一個高高的等腰銳角三角形,上面依稀可見一些油污,似乎是她拿蚵仔煎裹他時留下的。
“咕嚕!嗚——咕嚕!”小人氣鼓鼓地好像在罵什麽,接着又挑事兒般地沖他們吐舌頭,“略略略略略!”
祝小拾鎖眉,思忖後再度打開籠門,帶着幾分遲疑,手指捏住那頂帽子。
小人頓時一愣,不假思索地沖來撲住:“咕嚕!!!”
啊哈——!
祝小拾了然而笑。
這回她知道小人口中的“咕嚕”是什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