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不可能吧
10月10日，周四。
《羅拉快跑》開拍的第三天，劇組依舊駐留在蒙塔娜區西北角的公寓內。
羅拉家的場景引領着三段故事的開端，在影片中也就顯得尤為重要，劇組安排了整整三天時間拍攝這部分鏡頭，今天是最後一天。
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
羅拉的卧室內，被臨時改造後只剩下不到二十平米大小的房間裏此時卻擠下了七八個人，算上攝影機、補光燈、反光板等器材，小小的房間裏被填得滿滿當當，還有一些人只能待在外間。
不過，房間內的氣氛卻顯得頗為安靜。
這其實也是電影開拍以來，劇組所有工作人員的統一感受。
從開拍第一天起，大家就發現，西蒙的執導風格顯得非常另類，他不會像有些導演那樣大喊大叫，也不會非常詳細地向工作人員闡述自己想要什麽樣什麽樣的結果。
更多時候，西蒙都保持着一種安靜的狀态，安靜地審視周圍的布景，安靜地用取景器斟酌即将開拍的鏡頭，安靜地拿着測光儀觀察每一個角落……然後，簡潔地發號施令。
如果僅僅只是如此，衆人或許會非常享受這次輕松的拍攝經歷。
相對于在很多劇組遭受過的無數次咆哮和苛責，誰不想要一個安靜到有些神經質的導演呢。
不過，三天時間下來，劇組的大部分人不但絲毫沒有感覺到輕松，壓力反而越來越大。
劇組的這位年輕導演，實在是太苛刻了。
開拍的第一天，第一個鏡頭，西蒙只是在布光上面就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
作為典型的逆光場景，在布光上多花一些時間也無可厚非。
但，這又不是那些高預算影片裏的大場面布景，只是一個簡單的特寫鏡頭，花了兩個多小時布光，無論如何都太過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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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由于西蒙的年齡緣故，其中一些劇組成員甚至開始懷疑，這年輕人到底懂不懂電影制作？有些人甚至覺得，西蒙只是在通過這種反複折騰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權威。
各種質疑和不滿的情緒積累了三天時間，當西蒙再次為一個不足一秒鐘的電話跌落鏡頭反複調整了大半個小時，劇組的燈光師喬什·威克曼終于爆發出來。
喬什·威克曼今年三十三歲，從十六歲做學徒開始，他已經在好萊塢幹了十七年的燈光師。雖然由于個人資質普通，又缺少機遇，一直只能混跡獨力電影片場，但無論如何也算是這個圈子裏的老資格。
平心而論，喬什·威克曼大部分時候也能夠隐隐感覺到西蒙一些調整的精妙之處，但他卻很難容忍西蒙漫長而反複的斟酌。
這太折磨人了。
此時，喬什·威克曼丢開了剛剛還拿在手中的測光儀，提高聲音對表情似乎有些疑惑的年輕人道：“西蒙，我覺得這個布景已經非常出色，你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随着喬什·威克曼突然爆發，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工作，一起看了過來。
西蒙聽喬什·威克曼說完，拿起旁邊的拍攝進度表看了看，道：“我沒有浪費時間啊。這邊的拍攝安排是三天，現在只剩下最後三個鏡頭了，下班之前完成還是沒問題的。”
聽到西蒙這麽說，所有人都是一愣。
心中略作盤算，衆人也都發現，雖然西蒙在很多細節上都顯得有些過于苛刻，但拍攝進度卻絲毫沒有拉下。
這年輕人似乎一直都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效果。因此，遲疑不定地重複調整拍攝或者故意多拍攝幾條留作備用的情形非常少。大部分情況下，所有人細致地準備好一個鏡頭，然後開拍，只要不出意外，通常都只有三四條，然後結束。這種幹脆利落在無形中就加快了影片的拍攝進度。
不過，或許也正式這種毫不拖沓的緊湊推進速度，不知不覺給工作人員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于是，喬斯·威克曼聽到西蒙的解釋，反而莫名地變得更加生氣，道：“反正，你不能再這麽做了。或者，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這個小菜鳥。”
察覺到房間裏的争執，原本待在外間的羅恩·麥克米倫、桑德拉·布洛克幾人也迅速走了進來。
羅恩·麥克米倫看到越說越激動的喬什·威克曼，立刻帶着幾分訓斥地說道：“喬什，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喬什·威克曼感受到羅恩·麥克米倫的質問，反而更大聲道：“我他媽受夠了，”這麽說着，喬什·威克曼還胡亂撥拉了一下周圍原本已經布置好的反光板，再次望向西蒙，道：“小子，你以為自己是馬丁·斯科塞斯嗎？我告訴你，我不幹了。”
這麽說完，喬什·威克曼很光棍地再次擡腳在一張反光板上踢了一下，轉身就向外走去。
羅恩·麥克米倫看到燈光師一言不合就突然撂挑子走人，頓時有些呆怔。
這怎麽行！
只是，羅恩·麥克米倫剛剛想要追出去，卻被西蒙拉住。
西蒙此時的表情也沉了下來，掃了眼四周，道：“或許我對拍攝的要求過于嚴格了一點，但我接下來并不打算改變這種狀态，所以，如果你們無法适應，現在就可以離開。”
衆人都是沉默。
這三天時間，喬什·威克曼确實被折騰的狠了一些，才會爆發。其他人雖然也有着不滿，但遠沒有達到辭職走人的地步。在好萊塢，幕後工作人員如同演員一樣，很多情況下也都處在失業狀态，想要找到一份工作同樣不是那麽輕而易舉的事情。
西蒙等待了片刻，再次道：“只有這一次，現在離開，我們可以非常平和地解除合約。但接下來的拍攝，如果誰再突然罷工，劇組也會追究到底。”
這麽說完，西蒙掃視一圈，直到所有人都點頭應是，他才俯身撿起被喬什·威克曼踢在地上的反光板，道：“好了，繼續拍攝。”
燈光師都走了，沒人布光，還怎麽拍啊？
所有人腦海裏都冒出這種疑惑。
電影拍攝過程中，其他工作或許還能稍微相互客串一下，但燈光師對專業技巧的要求可是非常高的。劇組為喬什·威克曼配備的那個助理雖然留了下來，但對方顯然不可能勝任這份工作。
西蒙卻不理會衆人的想法，吩咐那個年輕的燈光師助理重新将布光器材整理起來。
羅恩·麥克米倫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無奈，拉了拉想要上前幫忙的凱瑟琳，對她說了幾句。
凱瑟琳聽到羅恩·麥克米倫的話，來到西蒙身邊，低聲勸道：“西蒙，要不今天就到這裏吧？”
“沒關系的，凱瑟琳，相信我，”西蒙朝女人做了個放心的眼神，還指了指旁邊的補光燈：“先幫我把那個關掉好嗎？”
凱瑟琳見西蒙态度堅持，只得點頭，開始幫忙。
羅恩·麥克米倫看着場內再次忙碌起來，也只好離開房間，匆匆來到隔壁，拿起電話想要盡快幫劇組再聯系一位燈光師來救場。
只是，羅恩·麥克米倫終究不是那些大咖制片人，打了幾個電話過去，都沒有結果。
遲疑片刻，羅恩·麥克米倫還是嘆了口氣，同樣趕到現場去幫忙。
這麽忙碌着，下班時間很快來臨。
雖然在電話跌落的鏡頭上浪費了一些時間，随後的幾個鏡頭卻非常順利。
于是，衆人在不知不覺中恍然發現，沒有燈光師的情況下，最後剩下的幾個鏡頭竟然也全部完成了，年輕的導演先生在布光方面似乎一點也不比專業的燈光師差多少。
雖然不知道效果如何。
但。
想想西蒙同時還親自擔任着攝影師，好吧，這似乎也勉強能解釋的過去。
攝影師肯定是要懂一些布光的。
不過。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親自擔任一部電影的攝影師，這其實依舊挺反常的。
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想，剛剛如果自己也像喬什·威克曼一樣撂挑子離開，年輕的導演先生會不會把自己的工作也一起兼任了？
這不可能吧！
帶着各種各樣的驚奇和疑惑，衆人都下班回家。
作為制片人，羅恩·麥克米倫心裏卻不輕松，他同樣有些懷疑今天的最後幾個鏡頭到底能不能用。實際上，羅恩·麥克米倫甚至都有些擔心這三天下來的拍攝鏡頭到底能不能用。
無論如何，西蒙還是太年輕了。
而且，羅恩·麥克米倫一直都想要雇傭一位專業攝影師，西蒙卻堅持自己來擔任。
這也是讓羅恩最擔心的一點。
于是，收工之後，西蒙帶着珍妮特要去查看明天的拍攝場景，羅恩·麥克米倫卻喊住了想要一起去的凱瑟琳，兩人帶着今天的拍攝膠片，匆匆趕去福克斯影城。
由于和《蝴蝶效應》趕在了同期，布萊恩·德·帕爾瑪又給西蒙提供了一個方便，《羅拉快跑》劇組拍攝的膠片可以送到福克斯影城的後期中心與《蝴蝶效應》的膠片一起洗印。
當然，洗印費用還是要支付的。
但即使如此，福克斯影城的專業洗印條件卻不是那些獨力的洗印廠能夠比拟的，原始底片對于一部電影的重要性毋庸多言，越是專業的洗印環境，底片的質量就越有保障。
因此，這也算是一個不小的人情。
“我昨天讓福克斯後期中心這邊沖印了一份前兩天拍攝底片的樣片，今天就能看到結果，”來到福克斯影城，羅恩·麥克米倫主動向凱瑟琳解釋起将她一起喊來的意圖，道：“如果，凱瑟琳，如果樣片的效果不盡人意，或許，後續的導演應該由你來做。這畢竟是65萬美元的投資。”
凱瑟琳微微搖了搖頭，道：“羅恩，你應該對西蒙多一點信心的。”
“我，當然，我還是很看好西蒙的，如果他能夠歷練幾年的話，”背後密謀将導演趕下去畢竟不太光彩，羅恩·麥克米倫表情中多了些尴尬，但還是道：“不過，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而且，這幾天的情形，你也是看到的。”
凱瑟琳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兩人來到後期中心，羅恩·麥克米倫正将劇組今天的拍攝膠片向工作人員做着登記，大衛·吉勒、布萊恩·德·帕爾瑪等幾人恰好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
看到羅恩和凱瑟琳，幾人也湊過來打招呼。
羅恩本就是大衛·吉勒介紹給西蒙的，對于凱瑟琳，大家也都認識。
于是，相互聊了幾句，得知羅恩和凱瑟琳正要去看西蒙前兩天拍攝的鏡頭樣片，大衛和布萊恩都産生了興趣。
布萊恩·德·帕爾瑪道：“正好，我們也要去看這幾天拍攝的樣片，大家一起吧。我對西蒙的電影可是非常期待的。”
羅恩和凱瑟琳聽到布萊恩·德·帕爾瑪這麽說，不由自主地對視了一眼。
西蒙啊西蒙，你拍攝的鏡頭可一定要正常一些啊。
要不然。
那可就慘了。
這麽暗暗為某個家夥祈禱着，大衛·吉勒向工作人員吩咐了幾句，衆人一起向後期中心的樣片放映室走去。
來到放映室，裏面恰好也有人，卻是另外一位好萊塢老牌男星羅伯特·雷德福以及其他幾個工作人員，羅伯特·雷德福擔任制片的一部電影最近正在做後期，因此才會出現在這裏。
相互寒暄一番，羅伯特·雷德福本打算離開，聽大衛·吉勒說了幾句，頓時來了興致，道：“大衛，是那個打斷了別人五條腿的年輕人嗎？”
大衛·吉勒點頭道：“當然，對了，西蒙還希望自己的電影能參加聖丹斯電影節。所以，你或許可以一起來看看，那年輕人拍的怎麽樣。”
“當然，”羅伯特·雷德福頓時點頭，卻還是道：“不過，我倒是更對那個小家夥怎麽打斷了別人五條腿感興趣，一打五，很厲害啊，他是不是和當年的布魯斯·李那樣，學過功夫？”
大衛·吉勒笑道：“這個啊，到時候你可以親自問他。”
聽到羅伯特·雷德福也打算留下來，羅恩和凱瑟琳不由再次開始為西蒙祈禱。
這麽說笑着，工作人員很快将幾份樣片送了過來。
布萊恩·德·帕爾瑪跳過《蝴蝶效應》，直接示意工作人員先放映西蒙拍攝的《羅拉快跑》樣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