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護犢子的谷詠
谷成龍終生不會忘記，上一世，兄弟倆被判決死刑後，看到來探監的父親，那滿頭的白發啊！那一年，父親還不滿54歲！
谷詠不是後塘鎮本地人，很小的時候，随着父親從魯皖省某地外出逃難，被谷成龍的奶奶收養。
谷成龍的奶奶解放前靠給人喂豬、打短工為生，在劈柴的時候崩瞎了一只眼，所以一生未婚。谷詠跟着獨居的奶奶在後塘長大，也是個命運多诘的人。
谷詠在小小的後塘鎮也算是一個“名人”，名氣的由來，不是因為他教書多年，鎮上大部分上點歲數的人都因為自己家的孩子正是或者曾經是谷詠的學生而尊稱他一聲“谷老師”，也不是因為谷詠的兒子球踢得多麽的好。
而是因為，谷詠“護犢子”，特別的護。
谷成龍兩世為人，尤其是前世在社會上闖蕩了數年，操作工、賣房子的、公司職員、擺地攤的、推銷商品的，雖然每樣都時間不長，但好歹經歷過，甚至普通人很少有的牢房經歷也經歷了，閱歷勉強可以算是“豐富”了。
但是見過了那麽多人，還真沒遇到過和自己父親谷詠性格類似的人。
怎麽說呢，随遇而安、性格堅強？心思細膩、大大咧咧？頑固、善解人意？…這些看似如此矛盾、絕對不可共融的性格，在谷詠身上都出現了，而且表現得還很和諧，一點不讓人覺得唐突。
在谷成龍的眼中，父親，很“man”，一個很大氣的男人。
父親的“男人”又不是通常意義的“man”。父親較消瘦，平常就是一個顯得很平庸的小學老師，一身舊外套，對富人貴人不特別熱情也不會對窮人低等人特別歧視，二十多年了還是個普通老師，能力普通、外表普通、工作普通。
但是谷成龍有種感覺，父親的平庸是因為他的随意，并沒有把他的聰明才智用在工作、為人處世上，凡事過得去就行。相處多年，谷成龍猜想父親只有在教導兒子們時是認真的，也是睿智的。
“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有深度”“敏銳”“有點性格分裂”“懶惰、不求上進”“兄弟手足般的親情”“慈母般的愛”…這些就是前世谷成龍蹲在號子裏時給父親貼上的标簽。
獨獨沒有“嚴厲的父親”這一條最常見的。
谷成龍的媽媽在生育他們的時候不幸難産去世，谷詠獨自帶着兩個孩子長大。
真的是“獨自”，因為他認為別人做的沒有他好。開始的時候，鄰居李大媽張阿奶們會來幫忙照顧。但是當谷詠看到李大媽先用自己的嘴巴試試溫度才給孩子喝奶後，他就堅持自己來喂，因為覺得別人會不衛生而使他的兒子生病！當他看到別人抱着孩子姿勢不正确時，他就趕緊自己抱過來，因為他擔心自己的孩子會不舒服。
至于別人的尴尬谷詠是不管的，久而久之，就沒人來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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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詠也不抱怨，很開心的自己做一切事情，上課的時候就用特制的兜把兩個孩子縛在胸前。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在大城市裏如果誰這樣幹，唯一結果就是被開除！
晚上，谷詠讓兩個孩子睡在身邊，稍有動靜就會立刻醒來。在兄弟倆還不會轉頭的時候，谷詠用一個彩色的球來引誘孩子轉動眼珠、擡起小手小腳；在搖籃邊對着倆孩子做各種哭、笑、驚訝、痛苦的誇張表情引起孩子的注意，因為他覺得這樣有利于提高孩子的智商…他做這些事情，無論再小再瑣碎都樂此不疲。
按說這樣的人一定很溺愛孩子吧？又不是！
兄弟倆可以學走路的時候，谷詠想方設法鼓勵他們邁開第一步，即使摔跤了，哭了，他也笑着在旁邊看，繼續鼓勵讓孩子爬起來。爬不起來就讓孩子想辦法找東西拉着自己站起來！別人看着不忍，問他為啥不把孩子拉起來，他答道：男孩子嘛，從小就要學會堅強，不能嬌生慣養。
當別人家的孩子，很寶貝的在家舒服得呆着的時候，谷詠就帶着倆兄弟在草地上爬、玩球、捉蟲子。雖然這樣會增加更多的清潔和護理工作，但是他毫不在意。
很神奇的，谷成龍兄弟倆都很健康，比普通的孩子都壯！成旭比成龍稍弱一些但更加靈活。這真的是一個奇跡，至少谷成龍這麽認為。
谷詠無論教導倆兄弟做什麽，都是想辦法說服孩子自己願意去做，而不會粗暴地要求孩子一定要怎麽做。
當他很認真地對着倆剛會走路的孩子講道理、試圖說服孩子的時候，鄰居們很新奇也很開心，因為從沒有一個大人這樣對待過幼小的孩子。
當谷詠帶着他的兩個孩子，在菜場買菜，三個人用賭手心手背的方式來決定吃什麽，而輸掉了的谷詠公開耍賴，哄着孩子們坐在路邊，耐心地對似懂非懂的孩子解釋吃綠葉菜如何好如何有利健康，完全沒有理會菜販子們看傻子似的眼神。
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谷家兄弟，比別的孩子更加早熟，更早認識這個世界，更早擁有自己獨立的思想。
幼兒園時期，谷家兄弟就會被父親拉着一起讨論社會現象、議論生活中別人做的對與錯，一件事情的合理與不合理之處。
當孩子說的有道理的時候，谷詠會拍着孩子的肩膀，大聲稱贊：嗨！兄弟，你說的太有道理了，你太有才了！而當他覺得孩子說的不對時，他會充滿鄙視地說：哎，兄弟！你實在太幼稚了！我是這麽認為的…長大以後，有一次谷成龍問父親：為什麽你對待孩子的态度和別的父親不一樣？谷詠仰頭嘆了一口氣，道：因為你們沒有媽媽，所以我要比別人家爸爸媽媽加在一起做的更好。這是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
打小，谷詠教育兩個孩子的就是：在班級裏，一定要有某個方面比別人出色，學習能考第一名當然好，如果不行，那打架比別人厲害也行！打架打不贏，那比別人狠也行！只要你們有一樣比別的孩子厲害，老爸我就開心！
結果還真是那麽回事，谷成旭學習成績很牛氣，谷成龍踢球無人可比。而且很奇怪的，在這種非正統教育下長大的兄弟倆，骨子裏都是良善之輩，并沒有真的變成鬥毆狂人或者陰毒狠人。
兩天前，當谷成龍踏進家門，看見父親雖然消瘦但還是滿頭黑發的面龐時，淚水不争氣地狂湧而出，沖上去抱住谷詠就不願撒手。急得谷詠連連拍打着兒子寬厚的後背大叫：臭小子，你要憋死你老子啊！
平靜下來的谷成龍，只好牽強地解釋是因為得到了“卓文杯”的冠軍，激動了。
重生的事可不能透露出去，雖然不是怕老爸洩密，而是這東西真的沒法解釋。幸好谷家一向和別人家不同，谷詠從來都是主張兒子要有自己的主見，所以雖然疑惑也沒有追問。
對于兒子準備去比利時試訓一事，谷詠是大加贊賞，稱贊兒子有眼光。谷詠對兒子說家裏的事不要他操心，還笑稱兒子如果混出樣來，自己老了要去蹭飯的，要求谷成龍以後找女朋友需要向對方說明這點。引得谷成龍嘿嘿直笑。
其實谷成龍心裏知道，老爸這麽說，就是為了讓他安心到國外踢球，不要顧忌他。他們這家裏人之間的感情真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換條命給對方那都不帶眨眼皺眉。
“小龍，先拿着，這是4萬塊錢。以後需要的話再想辦法給你湊。”
谷詠拿着個黑色塑料袋走進來，對躺在床上發呆的谷成龍說。這是家裏以前分的地轉讓給別人剩下的全部的錢了，谷成龍心裏有數。這一世，谷成旭5歲出事，只有谷成龍一個孩子需要照料，家裏情況比上一世好多了，但那也好的有限。從小到大，谷詠可沒有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吃的用的都是盡量滿足。
“爸，現在還不用，還不知道這事成不成，海默說估計即使順利也還要不少時間才能去比利時。”
“哦，錢都取了放你那裏也好。我想着啊，不管成不成，海默這條線對你很重要，如果安特衛普不行，可以讓海默幫着介紹別的球隊吧？既然他能看上你，就說明你有在比利時踢球的能力。一個人一生就那麽幾次機會，你能踢球踢出現在這個成績，可來之不易！你說是吧？”
谷家就是這樣，喜歡所有人平等地交流想法，前世是谷詠加上兄弟倆，這世是谷詠加上谷成龍。
父子倆相互鼓勵着，決定無論海默那邊事情結果如何，都要向他請教谷成龍目前的優勢和缺陷，動身前盡量彌補缺陷。
如果安特衛普事情不成，就委托海默和其他的球隊聯系，球隊級別再低也能接受！華夏是相對封閉的國家，如果沒有人幫着聯系球隊，平頭百姓自己是很難走出去的，總之華夏足球這邊，堅決不要沾邊！
學校那邊，谷成龍準備幹脆去辦理肄業手續，谷成龍學習成績一般（當然谷詠是這麽認為的，他不知道現在重生的是另一個兒子谷成旭，高考可以輕松搞定），即使上了大學也難成大氣，而高中肄業和高中畢業，對一個球員來說真的沒有區別。
他們還需要搜集一些比利時那邊球隊的資料，想辦法學習英語。因為谷成龍的英語畢竟有點基礎，即便只能簡單的對話也比完全的聾子啞巴要強。對于父親的這點建議，谷成龍在心裏偷偷換成了學習荷蘭語或者法語，他的英語水平已經足夠好了，同理，這個沒必要給老爸解釋了。
最後，萬一海默那邊希望全部落空，那就只能向海默要了他整理的谷成龍的資料和視頻，狠下心來辦個旅游護照，自己去闖比利時那些球隊的門！
當谷詠說出讓自己去闖蕩比利時，搏出一個未來這一番話時，谷成龍望着父親堅毅的面孔，不覺一陣恍惚。真的不知道，前世自己被槍斃之後，父親最後怎麽樣了？是不是拎把菜刀…谷成龍握緊了雙拳，這一世，就讓我來闖！為了父親！為了兄弟！！這也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