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筝
斜陽入海,霞光粼粼,江軒穿過三三兩兩說笑的人群,走向船尾獨坐的身影。
“船上看日落,好看吧。”
“有話直說。”
“……好看也別耽誤吃飯啊。”
“我吃過了。”
“中午吃也叫吃過了?”江軒把飯盒遞到朵拉跟前,“為了失戀絕食,是最沒出息的行為。”
朵拉怒視他一眼,接過飯盒。
是他熱過的扁豆焖面,大概還特意挑揀過,肉片特別多。江軒一片好心,她不能再矯情,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忽然想起什麽,擡眼看江軒,欲言又止。
“阿藍那邊也送了一盒,放心吧。”
被江軒一語道破,朵拉的臉色更沮喪了,阿藍那兒輸了感情,江軒這兒輸了尊嚴,簡直失敗透頂。
“他,他跟你說什麽了嗎?”
“他說配不上你。”
面條在朵拉嘴裏停了一瞬,随即被狠狠嚼了兩下,囫囵咽了下去。
“他說自己條件不好,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朵拉不接話,接着大口吃。
“他能這麽說,也算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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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真特麽難吃。
“可我不信。”
朵拉的筷子僵在飯盒上方。
“他在我們面前沒半點自卑自傲的表現,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謊報了年齡,一邊自考考證積極賺錢,一邊對錢又看得這麽淡泊,哪像個二十歲的小孩。”
“他不是小孩。”朵拉含着面嘀咕。藍鯨大概在八到九歲性成熟,她還是個十三歲小女娃的時候,叨叨已經能算是一條青年藍鯨了。
江軒似乎也想到了什麽,摸摸下巴,湊到朵拉跟前,“不會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江軒我戳你啊!”
“哎別別別……”江軒誇張地躲開她杵過來的筷子,自顧自笑了會才正色道,“其實我能看出來,他是很喜歡你的。”
朵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他帶你出水,一直跟在你身邊直到你進減壓艙,還不肯走,是被我們架走的。自己一進減壓艙就堅持要出來,僵持了十分鐘宋教練沒辦法了放他出來了,第一件事先去看你……你躺在裏面,他就站在觀察窗外那麽看着,一句話也不說,那表情就跟你進了ICU似的……”
明明前面說得那麽煽情,最後一句又淪為扯淡,朵拉紅着眼睛忍俊不禁,又哭又笑不知該做什麽表情。
是啊,他是很喜歡自己的,從叨叨到阿藍,從未改變過。可他的喜歡跨不過物種的界限,盡管在她看來那根本不算什麽——他看起來那麽健康漂亮,有誰敢說他不是個迷人的小夥子?!
他是喜歡她,只是喜歡得不夠。他的心結迂深堅硬,她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抹平。
出海回來已是八月下旬,離開學就只剩半個月,奶奶打來電話,說今年天氣幹熱,葡萄熟得早,大概九月初就能開始第一批的采收。
采收她也幫不上什麽忙,一通電話不過是老人家盼望孫女多待幾天的殷殷之心。
奶奶有個不大的葡萄園,朵拉常在葡萄架下財迷地張望那些瘦小青澀的葡萄串,可惜歷年采收都早不過九月中,她只能在回學校的路上遺憾地想象滿園果實的盛況。
“那我就待到開學前一天再走。”朵拉答應奶奶。
“那你那個朋友……能待那麽久麽?……”
“……我不知道,我問問吧……”
奶奶問得很小心,朵拉曾說要帶個朋友回老家玩,多的就不肯再透露,奶奶追問,她就吓唬她再啰唆就不帶了。老人家從此再不敢多話,什麽身高體重模樣脾性,見了面自然都知道,人能來,比什麽都重要。
自打她開始讀那個勞什子的海洋生物學博士,戀愛這件事就成了奶奶的心病。
朵拉覺得非常內疚,給了奶奶希望,還沒讓她開心幾天,眼看又要親手奪回。
去銀川的機票一早就訂好了,朵拉把自己那張改了期,而阿藍的那張……她對着訂單頁面傻坐半天,最後還是關上了。
從潛水協會活動回來,阿藍就沒再在海大出現,海洋館的工作也辭了,不經意間,他們已經好多天都沒有見面。
朵拉鼓起勇氣給他打電話,線路是通的,可是一直沒有人接。她幹脆去了海洋館後面的巷子。公用電話隔壁的那間小屋門窗緊閉,敲了幾下都沒有反應,再敲時,房東從旁邊的窗戶探出頭來。
“別敲啦,搬走啦!”
“搬走了?……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不想住就搬走了呗!”
朵拉大驚,緊接着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揪心的疼痛。
不想住,就搬走了呗。
阿藍像一只越飛越遠的風筝,而房東啪一聲關上的窗扇,就是剪斷她手中長線的一片鋒刃。
她在小巷裏站了很久,乍然想起迷妹們給阿藍建的微博,立刻打開來浏覽——果然群衆的力量最強大,眼尖的妹子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水上項目——極地海洋世界,發現了最美蛙人的身影,他蹲在白鯨池邊,似乎在給鯨魚喂食,照片的上傳時間不過幾個小時以前。雖然畫面中的阿藍只是個不甚清晰的側影,朵拉還是是不假思索地跑出巷子,打了個車直奔遠在城市另一頭的海洋世界。
天不遂人願,的士穿過晚高峰車流走走停停終于到達的時候,海洋世界剛剛停止入園。
看着挂起休息牌的售票窗口,看着熙熙攘攘走出大門的客流,看着海洋世界身後漫長的海岸線,朵拉有點想哭。
雖然總拿好色當借口,雖然最初是為了賀蘭石才亦步亦趨地黏上他,可有一件事她比誰都清楚——她其實,第一眼就心動了。在那之後的種種,有不斷發現他亮點的驚喜,有被他體貼照顧的甜蜜,有重逢相認竟是故人的幸福,更有始終伴随她左右的患得患失,亦步亦趨。
因為傾心,所以小心,江軒說的并沒有錯,她和他有着如此遙遠的距離,怎麽可能不辛苦,怎麽可能不崎岖。
走了這麽遠,真的有點累了。
才在路邊坐下,一陣手機鈴響又讓她跳起來。
“阿藍……”
“我下午一直在排練,手機放在更衣室櫃子了,才看見。你找我麽?”
“我在你們大門口,門關了進不去……”
“大門口?海洋館嗎?”
“不是,海洋世界……”
阿藍頓了頓,“你別動,我去接你。”
平淡的囑咐含着一分牽挂,一分急促,就這麽一點小小的在意,瞬間驅散了她的惆悵和疲憊。阿藍小跑着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可以精神抖擻地迎上去,若無其事地抱怨,“找到新工作為什麽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