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于是大家集體被罰站軍姿的時候, 全都在圍觀葬愛家族們為長發的男生女生剪頭發的慘狀。
2008年的殺馬特，比十年後的殺馬特, 更多了一股濃濃的鄉土氣息。
葬愛家族的每張面孔都很年輕, 拿着剪刀躍躍欲試或者眉頭緊鎖的樣子，讓顧盼推斷他們大概是還在學習的學員，正缺腦袋來練手。
幾個頭發染成金燦燦和紅彤彤顏色的, 已經算是低調的了，藍色、紫色這些更要命，還有一個殺馬特小哥兒，往自己的頭發上染了粉、紅、藍、紫四種顏色，在陽光下俨然一道彩虹。有人不短的頭發根根豎起, 不知道抹了多少發膠，最要命的是那種不對稱發型, 一邊是短短的毛刺, 一邊是長長的頭發垂散下來，顧盼看着那叫一個難受，總感覺他的脖子是歪向一邊的，擔心他得頸椎病。
學校找來這麽一群葬愛家族, 要為每一個學生都剪成最乖的發型……也是黑色幽默。
顧盼看到剛從他們班走出去的一個女孩子，她還沒記住叫什麽, 長發已經過腰了, 剛坐在剪頭發的椅子就開始流淚，看得顧盼心裏也一抽一抽的。
在女生身後剪頭發的殺馬特小哥兒，先沒有解開她的發繩, 而是一剪刀齊根剪斷，然後細致地将長長的辮子用皮筋綁好，放在了随身的小包裏。
顧盼先是詫異，然後恍然大悟，這個姑娘的頭發那麽長，發質又很好，沒準能賣個八十塊一百塊錢呢，就成了殺馬特小哥的一筆外快。
在操場上剪頭發，顯然是沒有洗吹剪的待遇了，顧盼看到殺馬特小哥們每人手裏拿着一個小噴壺，對着女生的頭發噴噴噴，噴成半濕之後，這樣好剪一些。
可惜好剪不代表能剪好，顧盼看到自己班的女生回到隊伍裏之後，都想替她哭了，一頭短發剪得像狗啃過一樣，濕噠噠的貼在腦袋上。
十分鐘剪一個頭，顧盼站軍姿的二十分鐘裏，就看到殺馬特小哥剪完了兩個，手法相當簡單粗暴了。
食堂騰出了一層，專門作為高一新生的軍訓打飯窗口，這意味着顧盼他們高一新生沒有選擇，每個人都必須吃同樣的飯。
早飯是每人一顆白水煮蛋，一根油條，一個包子，一碗粥，如果男生飯量大，這些還不夠吃的話，包子随便加。
食堂長長的桌子上，剛剛被強制剪了短發的女生，正好坐在顧盼的對面，還在對着餐盤垂淚，半天過去，除了用勺子攪動了碗裏的粥幾下，一口食物都沒有放進嘴裏。
顧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學校這麽做，完全就是壓迫，是對學生自由意志的強奸。
不過這個年份，學生們都比十來年後老實聽話很多，即使心裏再不情願，也沒有人公然抗議，更沒有學生聯合示威。
而且顧盼可以想到，學生家長們其實也都是支持學校的這個做法的。不知道老師和家長們都是什麽樣的腦回路，好像每天節約下來洗長發、梳辮子、去小店買發繩的那一點點時間，學生們就會把這些時間都用在學習上一樣。
談戀愛、打游戲……哪個不比打理長發更需要時間？至于談戀愛和打游戲，都是學校怎麽禁止都禁止不了的事情。
不用心學習的學生，即使真的什麽都不讓做，寧願呆着愣神也不會去學習。有心學習的學生，即使又要談戀愛又要打游戲，也要安排學習時間的。
而且老師們心中短發比長發更節約時間的想法，實在是太簡單粗暴了。顧盼原先長發的時候，兩天洗一次就可以了，晚上洗澡的時候同時就洗了，如今剪成短發，每天早上都要特地洗頭、吹造型、塗發蠟。其實并沒有節約時間。
明明黑長直才是最懶人的發型啊。
顧盼看着對面的女生哭得那麽傷心，想要勸勸，但是發現自己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食堂裏坐得滿滿當當，鬧哄哄的，隔着一張桌子也不方便說話。
顧盼自己身上，什麽都沒有，在食堂裏環視一周，看到了挂在牆上的意見本，還挂着一支筆。
顧盼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意見本前，小心翼翼地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拿起圓珠筆，寥寥幾筆，畫了兩幅女生Q版的側顏，一幅長發，一幅短發。然後在下面寫了一行字——
你怎樣都很美。
完成之後，顧盼滿意地看了看，蹬蹬小跑着，将紙放在了女生面前的桌子上，然後又繞到自己的座位前繼續早飯。
女生看到翩然落在自己面前的紙，頓時愣住了，看清上面栩栩如生的Q版畫的時候，更是瞪大了眼睛。
然而她左右張望的時候，顧盼已經跑遠了，女生只看到了顧盼的背影，同時在食堂裏走動的人也不少，一時間不能确定是不是顧盼。
女生滿臉疑惑地四處張望，倒是不再哭了。放棄尋找之後，又匆匆吃了幾口早飯。
顧盼低着頭，将自己的餐盤送到回收處，唇角輕輕勾起。
軍訓是真曬。
顧盼每天将防曬霜像自來水一樣的用，有機會就補防曬，幾天下來，還是曬黑了不止兩個色號。最讓她難過的是，曬出了明顯的分界線，脖子上一圈兒，手臂上兩圈兒。
軍訓也是真無聊。
和顧盼想象的一樣，每天的訓練內容就是站軍姿、向左向右向後轉、踢正步。
小教官看到顧盼他們班，從一開始練習向左向右向後轉的時候，就沒有人出錯。不管他喊得多快，連着喊多少個向左轉後再突然喊一個向右轉……都從來沒有人出錯過，還很是驚訝了一陣。
幾天之後，小教官終于将心裏話說了出來，“你們班挺行啊，我帶了好幾年軍訓了，第一次碰見全班從來不出錯的。”
“就連我們剛當兵的時候，向左向右向後轉，也練了好長時間呢。那時候班裏有個傻子，老是分不清左右。”
20班的同學們卻都不太能理解小教官這種驚奇，這有什麽好出錯的？按照命令向左向右轉，這也能出錯嗎？出錯一定是沒有認真聽吧？
小教官有言在先，誰出錯就出列做十個俯卧撐，這麽大熱的天，雙手撐在地上他們都怕烤熟了，才不願意出錯呢。相比之下，還是集中精力聽命令簡單太多了。
當然，軍訓還是有一點點樂趣的。
唔……顧盼不知道別人的樂趣在哪裏，反正她的樂趣就在于每天看自己班的小教官和隔壁19班的小教官，兩個人互相捏臉蛋捏屁股。
年輕小兵大概都互相開玩笑開慣了，顧盼總覺得他們身上自帶着能閃瞎人眼的基屬性。
小教官其實很年輕，顧盼看長相猜測也就在十七歲到十九歲之間，只是臉蛋曬的太黑，容易讓人忽略他的面嫩。
那寬皮帶下的小纖腰，細的好像能一把握過來一樣。而19班的小教官屬于粗粗壯壯的身材，顧盼覺得自己班的小教官，從身材上就輸了。
而且幾天觀察下來，顧盼發現從氣質上，自己班的小教官也輸了，經常被19班的教官逗得臉紅，黑紅黑紅的。19班的教官經常嘿嘿直樂，當着他們教官的面，對顧盼他們說他們教官的“壞話”。他們班的教官就紅着臉追着19班的教官打。
李若楠，也就是前幾天齊腰長發被剪掉後哭了好半天的妹子，隊伍裏站在顧盼的左側斜後方，顧盼總是能聽到她努力壓抑之後的低聲尖叫。
顧盼一直不知道她在尖叫什麽，直到有一天聽到了她低聲驚呼，“啊啊啊霸道痞子攻乘炸毛害羞受！”
顧盼：……
霸道痞子攻×炸毛害羞受？！
诶姑娘中間那個乘號，你真的就讀“乘”了？
毫無疑問，他們班的小教官就是那個炸毛害羞受了。
唔……确實，顧盼也覺得他們班小教官被欺負得挺慘的，總是被捏屁股，難得能捏到隔壁班教官的屁股。而且總是這樣，隔壁19班的同學們的氣勢，仿佛也壓了他們班一頭似的，每次看到19班教官“偷襲”成功，都要朝着他們20班哄笑一番。
20班的同學都開始不服氣，恨不得能代替自己班的小教官，自己上陣去捏19班教官的屁股！
……當然實際上是不敢的。
只是在心裏都對自己班的小教官，升起一股保護欲。訓練的時候也格外配合，顧盼感覺自己身邊的學生，都帶着一股對小教官寵溺的心情，來配合他完成訓練。
可見，有時候人的氣質受一點，也沒什麽不好的。
小教官一無所知，連連表揚他們班的學生聽話懂事。
當天下午，19班的教官，又朝着自己班的教官吹口哨的時候，顧盼一時間沒忍住，一個拐了兩個彎兒的口哨，就朝着19班教官站立的方向，響亮地吹出來了。
一剎那，全班寂靜。
19班全班寂靜。
兩個教官也都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19班的教官氣得一張臉飛速漲紅，目光依次掃過20班同學的臉，“誰？給我站出來！”
顧盼沒想到19班的教官氣得這麽厲害，可以看出來，身上都在氣得發抖了。不是很能理解……他自己朝着他們班小教官吹口哨就可以，怎麽有人朝着他吹一聲口哨就不行？
顧盼只能想到，大概在他眼裏，他們教官是平級的，吹口哨是互相之間開玩笑。至于被訓練的學生們，都是他的“兵”，朝他吹口哨，就是挑釁了。
顧盼腦中想着這些，腳下一時就沒有動。
19班的教官更生氣了，“有膽子做，沒膽子認是吧？趕緊給我出列！”
“現在出列，50個俯卧撐！”
“要是被我揪出來，那就是100個了！”
同學們齊齊地吸了一口冷氣，50個俯卧撐，對于大多數學生而言，已經是一項十分艱難的懲罰了。
別人不知道是誰，顧盼身邊的幾個同學還是知道的，斜後方的李若男，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50個俯卧撐對于男生已經很難，對于女生，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了！
顧盼就在這個時候出列了。
19班的教練愣住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是一個女生，改口道，“女生也要出列受罰！能做多少個就做多少個吧！”
既然是女生，處罰內容肯定要更改一下的。
顧盼沒有說話，直接趴在地上，雙手撐地做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