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露喜歡舞蹈, 更喜歡舞臺。她享受站在舞臺中間的感覺。一束燈光打下來,下面的觀衆席是暗暗的, 她看不清楚他們, 但是她心中知道觀衆席上的所有人,都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是全場萬衆矚目的焦點。
可惜這一次,站在舞臺中央的時候, 和以往完全不一樣。
臺下的觀衆們都沉浸在剛才的節目中,津津有味地回味,樂不可支地交談。
“哈哈哈哈你看見最左邊那個胖子沒有,扭腰的時候那肚子抖得呀,上面的肉一顫一顫的, 可笑死我了!全程我都在看他了!”
“初三的學生們可真會玩兒……果然越是高年級越瘋狂……”
“雖然男生搞笑,但是女生們跳的也都很好诶!女生裏領舞的就是顧盼吧?天哪她一出場就讓我喘不過氣來, 一身衣服穿在她身上怎麽那麽帥呀?明明是可愛的舞蹈, 可被她跳出來,只有一個字——帥!”
“可惜徐子吟當主持人了,唉,初中三年最後一次聯歡晚會了, 真想看徐子吟跳個舞……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走走走,一起去後臺看看。不知道六班的男生裙子脫了假發摘了沒有, 嘿嘿嘿我也想穿那一套, 他們要是脫了我就穿上試試!”
“……你這個死變态!”
舞臺上舒緩溫柔的伴奏響起,完全壓不住臺下的笑鬧聲。太多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傳到白露耳中,她雖然聽不清, 但也知道談話中的一切內容都和自己無關。
她心中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現在不跳舞了,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或許會有人發現……但大家看到中途離場的她,心中會怎麽想呢?會愧疚自己沒有給予一個舞者應有的尊重嗎?
無論如何,最起碼會注意到憤而離場的她吧!
不像現在這樣,她好像不是一個跳舞的人,而是舞臺上的一塊布景板,根本沒有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熄滅不了。
反正她在這裏跳舞也不沒人看,中途離場還能得到一些大家的注意,幹嘛不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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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後果,白露心中想到,當初顧盼帶頭領着六班在主席臺前鬧事,要換班主任,最後不也就念了一份檢查嗎?
她這個能有什麽後果?她不想跳了就是不想跳了,還能有人因此處罰她不成?
一支芭蕾剛剛跳到一半,白露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停止了舞蹈,扭頭走向了後臺。
全校三個年級的觀衆,當然不會一個看白露跳芭蕾的都沒有。音樂仍在繼續,白露卻扭頭退場了,臺下發出星星點點詫異的聲音。
半晌之後,徐子吟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上臺,“很抱歉,剛剛由于白露同學突然身體不适,不能将節目表演完畢。下面有請初一三班的同學,為我們帶來精心準備的小品《放學路上》!”
然而臺下的觀衆們也都是長着眼睛的,不熟悉白露的同學沒有多想,初三五班的同學們早就嘀咕開了。
“身體不舒服……看着不像啊?你剛剛看了嗎?我感覺就是她覺得不爽,直接拔腿走人了吧!”
“我沒注意看,但像是白露的性格做出來的事兒。天天心高氣傲的跟個小公主似的,也不知道她有什麽了不起的,剛剛她跳舞都沒人看,估計生氣了吧。”
“不能全怪觀衆啊,她連着跳了三年的天鵝湖,一點兒都沒變過。我們整個初三年級,誰不是第三遍看她跳了?自己節目演的有意思,自然人人都看,自己演的沒意思,氣性還挺大……”
後臺裏,負責元旦聯歡晚會裏的幾個老師,看到突然從舞臺上沖到後臺裏的白露,全都十分意外。
最讓老師們惱火的,是白露一句話都沒有解釋,完全無視他們老師的存在。臉色陰沉的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将自己的芭蕾舞鞋脫下來摔在地上,一副收拾好東西就要從後臺走人的樣子。
徐子吟連忙上臺,宣稱白露身體不适,是她作為主持人的靈活應變。白露自己可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個字,沒有給一句解釋,一副所有人都虧欠了她的樣子。
白露剛剛在臺上的時候,幾名老師其實在讨論。有個老師一臉納悶地說,“诶,這節目怎麽排的?怎麽把芭蕾獨舞排到群舞後頭了?”
這樣太影響效果了。
另外一個老師也不知道是怎麽排的,五中的聯歡晚會排節目一向随意,學校在教學和管理上都馬馬虎虎全是疏漏,自然也不能指望一場聯歡晚會有多麽用心。
五中的主科老師還好,像音樂美術老師,根本是關系戶的重災區,一大半都是閑晃着不幹事的人。音樂美術課經常會被主科老師霸占,這些老師們的日常,基本上都是坐着聊老公老婆孩子股票,一聊半天。
原本應該覺得臺上的小姑娘挺倒黴的,辛辛苦苦跳舞都沒有人看。但是之前審核節目時候的三個老師都在場,都記得白露當天沒什麽禮貌的表現,對白露這個學生印象挺差的。因此也沒什麽同情。
換句話說,nobody的效果這麽轟動,他們也沒有想到。無論什麽節目放在nobody的後面,肯定都是一樣的效果,不僅僅是獨舞,即使是唱歌、小品、相聲……大家的注意力照樣不會集中在後面的節目上。
白露因為觀衆們注意力不在她的芭蕾上,就直接鬧了罷跳這麽一出,實在是太過分了。
後臺的幾位老師都正忙着,心中也清楚自己作為音樂美術老師,沒什麽威嚴,更懶得往自己身上攬事。
只有一位老師,在白露走出去的時候,朝着她的背影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們如實反映給你們班主任的。”
白露腳步一頓,但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班主任的處罰的确不疼不癢,但是最讓白露難以忍受的是,她爸爸将她狠狠罵了一頓,同學們也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
白露又委屈又氣憤,做錯事的是她嗎?為什麽都這麽對她?
明明是老師的節目順序沒有安排好,觀衆們素質太低,而且……白露雖然理智上知道不能怪顧盼,但其實心中最多的怒火還是朝着顧盼去了。
怎麽哪裏都有顧盼?怎麽她在哪兒都要出風頭?
白露腦中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國旗下趙牧一幫顧盼披校服的一幕……真是碰上顧盼就沒有好事!
聯歡晚會之後,就是元旦的三天假期。
樊宇興沖沖地找到顧盼,“顧姐,我們出去玩兒吧!中考前最後的狂歡!”
顧盼一巴掌将她拍回去,“最後的狂歡?我記得國慶七天假的時候,有些人就說是最後一次了?”
樊宇厚臉皮地笑着,“這次真是最後一次,真是最後一次!”
顧盼斜眼看他,“這天寒地凍的,你準備去哪兒玩兒啊?”
樊宇笑道,“室內室內,放心,我哪兒舍得凍着我們顧姐啊?”
“總共也就三天假,知道顧姐心系學習,我們也不折騰太複雜的了,不如就去一起吃頓飯,然後去KTV唱個歌。”
顧盼一聽到這樣的安排就頭疼,帶着一群小兔崽子去KTV唱歌,她還得盯着他們不讓他們喝酒。
顧盼準備将醜話說在前頭,“喝不喝酒?”
樊宇愣了一下,“顧姐想喝酒?沒問題啊!我陪顧姐喝!”
顧盼眯眼看着樊宇,“呦,裝得自己不喝酒一樣?你煙呢,戒了嗎?”
樊宇最近吃着顧盼拿給學習小組的豬肉脯牛肉幹十分順口,一大包一大包地從顧盼這裏搜刮。一直嚷嚷着自己最近在戒煙,全靠零食來抵抗煙瘾,好像如果顧盼不給她,就是阻擋他戒煙的罪人。
顧盼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樊宇小學的時候留級過一年,初中又留級了一年,雖然現在都在一起上初三,但是樊宇已經十七歲了。
樊宇笑道,“戒了戒了,自從吃了顧姐的豬肉脯,我都一個月沒有抽過一根兒了!”
最終顧盼還是被拉着一起出去聚餐了,冬天裏提到吃火鍋,自然是一呼百應。
八個人圍着圓桌剛好坐了一圈兒。鴛鴦鍋裏一半火辣辣的紅湯翻滾,一半清清澈澈的菌菇湯冒着小泡泡。
三個男生虎視眈眈地盯着鍋裏的肉,熟得快的牛肉片、羊肉片、毛肚之類,自己用筷子牢牢夾着,堅決不松手。雖然顧盼也是這麽吃火鍋,但都是為了在心中默數秒數,為了涮出最好的口感來。
但是眼前,大家不松筷子的原因顯然只有一個——只要一松筷子,肉就進別人肚子裏去了!
至于第四個男生趙牧一,對一大鍋翻騰的肉,一眼都沒有看。走到包廂門口叫服務員進來,“你們家有小鍋嗎?幫我單獨拿一個小鍋上來。”
服務員點頭,“有的,稍等。”
服務員眼神不動聲色地在趙牧一身上掃過,要求單獨上個小鍋的客人并不少見,每隔幾天總能碰上一個。但趙牧一是服務員碰到的提出這樣要求的年紀最小的客人。服務員心中想到——果然潔癖不分年齡。
顧盼将筷子夾着的毛肚拎上來,在麻油碟裏蘸了一下,放入口中。毛肚的火候剛剛好,一口咬下,脆嫩非常,裏面的漿汁爆開格外鮮美。毛肚上挂着厚厚一層紅油,顧盼現在完全沒有任何長胖的心理負擔,吃得十分開心,只想沉醉在其中的麻辣鮮香裏。
樊宇将自己涮好的肉,丢在徐子吟的盤子裏。徐子吟輕輕皺眉,将盤子推回去,“我不吃別人夾的菜。”
樊宇笑了,“都是一鍋裏涮出來的,我筷子也剛在開着的鍋裏涮過,你夾我夾,有什麽區別?”
徐子吟思忖片刻,的确沒辦法反駁樊宇,嘩啦一聲拉開椅子,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服務員,幫我也單獨上個小鍋!”
顧盼看着目瞪口呆的樊宇,笑得前仰後合。
一頓火鍋的時間至少是兩個小時起。一群人吃完後連商場都不用出,KTV從商場裏直接有可以通過去的通道,大家帶着一身的火鍋味兒就進去了。
在顧盼涼飕飕的眼神下,吃火鍋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敢點酒,一起喝的清熱解辣的菊花茶,在KTV裏也點的是果盤和飲料。
顧盼捏着一角橙子嘗了一口,就扔到了垃圾桶裏,太酸了,而且蔫噠噠的不新鮮。
大家争先恐後地點歌,然後又争先恐後地把自己的歌往前頂。顧盼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來KTV真的是因為很想唱歌的情況了,心中暗暗驚奇。
唱到最後,顧盼看着大家都唱high了,伸手在點歌屏幕上搜索《nobody》,“來來來,我們點一首nobody,大家一起跳一個!”
然而搜索結果卻是一片空白。
顧盼納悶道,“這KTV的歌單也太不全了吧……連這麽火的歌都沒有……”
其他人面面相觑,樊宇最先開口道,“顧姐,今天晚上也沒喝酒啊,你怎麽暈了,nobody不是你原創嗎?”
顧盼腦子裏嗡地一聲。
上次她拿餘卡卡的手機,想搜nobody的伴奏,也沒有搜索到。她那時候被李一鳴捏着嗓子唱的聲音逗笑了,想到自己唱效果更好,也就沒再管從網上下歌的事兒。
身邊的老師同學們,也全都是第一次聽到nobody的樣子。
顧盼連忙拿出老顧的破手機,手指飛速按鍵,上網搜索關于nobody的信息。
然而一屏、兩屏、三屏的內容翻過……nobody的搜索結果不少,但搜到的都是單詞翻譯,沒有一條是關于nobody這首歌的。
顧盼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艹……這次玩兒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