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顧盼的眼神落在盛夏臉上。踩着細高跟的盛夏比顧盼高出一點點, 一臉笑容明媚動人，對自己剛才說出口的話顯然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顧盼摸摸鼻子, “盛老師, 您這做派……可不太像老師啊。”
哪裏有班主任想和班裏的大姐大合作，一起改善班級的學習氛圍的？
哪裏有班主任在發現學生在隐瞞真相、蒙騙老師之後，不想着調查出真相、好好教育一番學生, 而是以此來威逼學生，讓學生乖乖和她合作的？
盛老師笑聲清越，“因材施教而已。只有對着你這樣不像學生的學生，我才會當個不像老師的老師。”
這話……服氣服氣！
然而顧盼不甘心就這麽被盛夏牽着鼻子走，她靈機一動, 又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盛老師, 既然您把我們放在了平等的關系上, 那我想也和您平等的談談條件。”
“只是威逼，我感覺分量有點不夠，您能不能再添上點利誘？”
顧盼風淡雲輕，表現得完全不在乎和盛夏談崩後她查出來那本日記的真正主人。
顧盼賭的就是, 盛夏如今只知道一半的真相，并不知道那本日記其實是趙牧一的, 只以為顧盼在替好姐妹背鍋。
盛夏看向顧盼的眼神, 也閃過一絲訝異。她剛剛的那一番話沒有讓顧盼大驚失色就算了，沒想到顧盼竟然如此迅速地接受了這種不會發生在一般師生間的交流，并開始不慌不忙地企圖和自己談條件。她早就發現顧盼和一般的學生不一樣, 但沒想到竟會如此不一樣。
盛夏知道顧盼在等着她開口詢問，但她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顧盼臉上，唇角微微翹起，就是不開口。
顧盼無奈地笑了，只能自己接着說下去，“盛老師，您這麽明察秋毫，這次的事情輕輕松松地就看明白了，能不能麻煩您再幫我查一件事？”
“如果我真的做到了。下次的月考成績，通過我和盛老師的攜手努力，讓咱們班成為全年級最好的。能不能麻煩盛老師幫我查清楚，那頁日記——為什麽會出現在講臺上？”
片刻的靜默後，盛夏朱唇輕啓，“可以。”
老顧和褚開慧兩人在外浪了一大圈兒後，終于姍姍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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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兩層樓，顧盼就聽到走廊裏響起的老顧的腳步聲，迅速起身跑到門口。
老顧的腳步聲她一聽一個準，從小練出來的本事萬萬不會出錯。從小學到高中，只要聽到走廊裏響起老顧的腳步，顧盼就立刻關掉電視、坐在書桌前，裝出一副認真寫作業的樣子。老顧這麽粗枝大葉的家長，根本不會想起來摸摸電視燙不燙。因此老顧一直以為顧盼學習挺努力，只是腦子不靈光。
顧盼蹲守在防盜門後面，看到老顧拎着笨重的行李箱哼哧哼哧地從樓梯爬上來，本就狹窄的一側還堆滿了雜物，老顧像螃蟹一樣側着身子艱難前行。
老舊的防盜門上沒有貓眼，而是上方直接開了一個窗口，只用鐵絲彎彎曲曲地攔着幾道，可以直接将門外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顧盼隔着鐵絲将老顧打量一番，老顧瘦了一點、黑了一點，但是整個人比出去玩之前精神多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顧盼放下心來，雙手抱肩站在門後，就是不給老顧開門，“呦，這是誰家的爸爸呀？”
老顧知道自己這次出去玩兒的太久了，自覺理虧，好聲好氣地笑着說，“小盼，給爸開門，我給你帶了不少東西回來，吃的玩的都有。”
“別指望一點東西就能收買我。”顧盼不屑地撇嘴，“中考前都是你做飯。”
老顧哀嚎一聲，“別別別，咱們打個商量，要不你上學的時候我做，周末的時候你做？反正我都給你準備好，你就下鍋炒個菜也不費事。”
顧盼寸步不讓，“沒得商量！”
老顧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不願意被經過的鄰居看到自己被女兒關在門外這一幕，朝着防盜門的小窗低聲吼道，“行行行！先放你爹進去，小兔崽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顧盼這才啪嗒一聲，将防盜門的門鎖打開，側身給老顧讓出一條路，“進來吧。”
客廳桌上擺着的三菜一湯，驀地跳進老顧的眼中，全都騰騰得冒着熱氣。紅燒排骨、魚香肉絲、酸辣土豆絲和海帶豆腐湯，都是老顧最喜歡吃的。
老顧愣住了，轉頭看着顧盼，片刻之後驚喜道，“真是親閨女！”
顧盼翻了一個白眼，“別介，我可沒有親爹。”
她轉身去為老顧盛飯，“最後一頓啊，吃了這頓，以後我連咱家廚房門都不會跨進一步。”
老顧一個人麻利地進廁所洗手洗臉，一邊洗一邊嘿嘿傻樂。
紅燒排骨不知道在鍋裏燒了多久，連骨頭都酥了，肉更是用筷子輕輕一碰，就從骨頭上脫下來，酥爛入味。老顧用筷子往自己碗裏夾了幾大塊排骨肉，然後又用勺子從盤底盛了兩大勺肉湯，澆在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上，低頭猛吃起來。
大半碗飯下肚，才顧得上開口說話，“真好吃……在外面玩兒什麽都好，就是經常吃不到舒心的飯菜，好久沒吃得這麽舒服過了！”
老顧長舒一口氣，“我在外面這麽久，最想的就是家裏這口熱乎飯！”
對上顧盼似笑非笑，暗藏殺機的眼神，老顧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連忙又描補道，“最想的就是家裏的閨女！”
然後不敢看顧盼的眼睛，低下頭來猛往自己嘴裏扒飯。心想女兒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變得特別有氣勢，有時候自己這個當爹的，都覺得自己根本壓不住她。
就像剛才，被她一眼看得直心慌……這哪裏像是對着自己的閨女啊，這簡直像是對着自己的老娘！
湯足飯飽之後，老顧小心翼翼地對顧盼說出肚子裏早已打了千百遍草稿的話，“小盼，我和你褚阿姨的事兒……”
這次出去自駕游，是她和褚開慧兩人朝夕相處最久的一次，老顧每天從早到尾都冒着開心的泡泡，因此愈發焦急地想和褚開慧組建家庭。但是女兒的情緒，老顧也是放在心尖上的，可最近看顧盼沒有那麽反對了，就想探探顧盼的口風。
顧盼還沒等顧海說完，就點頭道，“嗯，你們準備去領證了？領證好說，酒席辦不辦？”
顧海愣住了，看着顧盼，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半晌之後，試探着問道，“你、你答應我和你褚阿姨結婚了？”
在老顧的殷切目光之下，顧盼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笑着說道，“想讓我答應可以，但我是有條件的。”
老顧一顆心被女兒攪得七上八下的，連忙問道，“什麽條件？你說！”
顧盼緩緩道，“條件有三條。”
“一，你把現在的工作辭了，以後你不想上班也行，想找點別的什麽活兒幹也行，現在的焊工不許做了。”
顧海确實不喜歡做焊工，但是要養家糊口沒有辦法，他和褚開慧也商量過，結婚之後換個對身體沒有那麽大傷害的工作，褚開慧出點本錢讓他做點小生意之類的。但是如今從顧盼口中說出來，顧海臉上閃過一絲傷心，女兒這是……嫌棄自己做焊工給她丢人了嗎？
顧海抿住嘴唇，沒有說話。
“二，你去醫院仔仔細細做一個全身檢查。”
顧海聽到這句話，眼睛刷的一下亮了，然後又開始咧開嘴傻笑，原來女兒是關心自己的健康啊！
顧海連忙接話，“不用檢查，你爹我身體好得很，每天能吃能睡有力氣！”
顧盼勾唇一笑，“不想檢查……可以啊，你要是不想和褚開慧結婚，随便你檢不檢查。”
顧海頓時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查查查，不就是全身檢查嘛，我馬上就能去醫院裏查一遍給你拿着檢查報告回來！”
前兩條都不難，顧海如今十分着急知道第三條的內容，“第三呢？”
顧盼也不賣關子，“第三條嘛，你和褚阿姨不辦婚禮就算了，要是辦婚禮的話——婚禮上要用我調的酒。”
前兩條顧海都能爽快地應下，但是第三條，還需要和褚開慧商量一番。褚開慧聽到之後沉吟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答應吧。”
顧海安慰她道，“回頭我們婚禮上的菜弄好點兒，就是酒難喝點，賓客也不會太在意的。”
褚開慧氣笑了，“你知道什麽呀……”哪裏是怕酒太難喝？分明就是怕酒太好喝！
不過褚開慧最終沉吟一番，還是答應了顧盼的第三個條件。
她也看出來了，顧盼既有能力又有決心，如果真想做什麽事，她攔也攔不住。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發現自己也很難将顧盼當做一個初中的小孩子來看待。
有時候顧盼想的，比她這個年長十幾歲的成年人都更周全，經顧盼這麽一提，褚開慧心中也緊張起來，催促顧海趕緊去醫院檢查，“焊工的活最容易得職業病，你禮拜一趕緊去醫院檢查吧，然後去單位辭職。”
顧海沒想到身邊一個兩個都催的他那麽急，只好禮拜一去醫院做了體檢，拿着檢查報告回來給女兒看。
輕飄飄的幾頁紙，顧盼拿在手裏卻重如千鈞，上輩子老顧年紀大後病痛的模樣，顧盼如今夜裏還會夢見。
顧盼深吸一口氣，一邊故作輕松地問老顧，“檢查結果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毛病？”一邊徑直翻開肺部檢查的結果。
顧盼從頭看到尾，映入眼簾的一項項全都正常。
顧盼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上輩子最折磨人的不可逆的塵肺，老顧如今還沒得，電光性眼炎和皮膚膽紅斑症更是沒有。
老顧在一旁嘟嘟囔囔的抱怨，“我就說我身體倍兒好，什麽毛病都沒有，你一個褚開慧一個硬是讓我去檢查……”
顧盼打斷老顧的話，“身體倍兒好……行啊，我知道了。”
她剛才太過緊張，出了一身汗，如今竟然覺得冷飕飕的。
顧盼的笑容同樣冷飕飕，“等你年紀大了，要是再敢電視購物幾千幾萬塊的保健品保養儀，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