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浴房之中,水霧袅袅。窗外月明花好,竹影搖風。
大把淡竹葉漂浮在浴池之中,被熱水一浸,翠綠轉作鵝黃,清香綻入水中。
“公公這幾日辛勞了,我在水中放了些淡竹葉,壓一壓熱毒。公公不是說小便也淅瀝不盡麽?這淡竹葉,也有利尿之功。”
馮時伏在竹榻上,一身練子般的白肉,豐腴細膩,好似一條肥蛇。他閉着眼嗯哼了一聲,道:“今夜我不用入宮,你好生伺候着。”
女人垂了細長的眉眼,以白絹将雙手擦到無水微濕,打開一旁的藥櫥,取了一瓶藥油出來。
這藥油晶瑩赤紅,女人抹了滿手,相與摩擦,一雙手便變得滾燙。瘦弱身軀坐到馮時身上,一雙手撚住了馮時的耳垂。
風過疏竹,簌簌有聲。萬籁之中,隐約開始浮泛出閹人蚊蚋般的靡音。
浴房外牆根下,悄無聲息地坐着李柔風。
這是李柔風入馮府的第六個夜晚。
第三個夜晚,他欲殺抱雞娘娘,卻終究下不了心動手殺人。
第四個夜晚,骨灰用盡,抱雞娘娘命他去往浮屠祠取新的骨灰,他只取了一壇。
路邊,他聽見夜游鬼魂的竊竊私語,得知吳王側妃景氏新生的小王子,已經在當日被送往大慈恩寺出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吳王正妃為了壓制側妃,使用的手腕。
正妃請來通明先生為小王子看相,通明先生口出驚人之語,稱小王子刑克父母,須得剃度出家,終身不入宮廷,方能化解父母災劫。
通明先生是不世出的相士高人,吳王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連名字都沒取,便将小王子送進了大慈恩寺。
第五個夜晚,他抛抛灑灑,大手大腳,又将骨灰用盡。抱雞娘娘将他痛罵一通,又命他去往浮屠祠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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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他又聽見夜游鬼魂說,楊燈已經開始在建康城中搜捕澂王餘孽,內監總管馮時亦在宮中動手清洗,今日處決的,便有十二人。
吳王大悅。
李柔風開始焦躁,甚至失去了拓碑的興趣。
第六個夜晚,馮時從宮中歸來,他決定從馮時身上探一探消息。
牆內閹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聽得李柔風面紅耳赤如坐針氈。他過去雖知澂王身邊有些宦官也有對食之癖,卻不知他們還能在這等事情上如此享受,亦不知那般瘦弱單薄的抱雞娘娘,竟然還有這般手段能讓一個閹人如此受用。李柔風心中,對這個女人的感覺愈發複雜,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說不清是憎惡、是憐憫、是好奇,還是鄙夷。
浴房之中,燈火通明,清澈水波上反射出潋滟的光,映到房頂上綽影如魅。軟綿綿的肉蟲耷拉在黑黃的雜草之中,那雙手将它輕輕地翻上去,用滾燙的掌心細細致致地摩按。她用密齒小梳将雜草梳順捋開,又拿了個細軟的圓形毛刷反複去刷那萎縮的兩粒。馮時曾是嘗過女人滋味的,如今雖然年紀大了,刻在骨髓裏的那點渴求仍未消減。他被刷得周身宛如萬蟻噬咬,一個翻身,将女人單薄然而柔膩的身體壓在身下。
細密的牙齒緊咬着口內的肉,張翠娥閉了閉眼,低聲道:“二郎,關燈。”
這一聲“二郎”于馮時十分刺激。這樣幼弱的身體,卻有這樣成熟的心智;明明已經兩度嫁人,卻還是處子之身。馮時這樣想着,被激得渾身顫抖,一把揮開她雪白的麻衣,俯下——身來又啃又咬,白皙如霜的身子很快便遍布紅痕。女人吃痛掙紮,他卻撩開了她細瘦的腿狂熱頂弄,只是他愈是粗魯,那股沖動便洩得愈快。身下死蟲哪能成龍,白碩老軀很快便停了下來,壓在她身上呼哧呼哧地喘氣。
女人微微睜開眼睛,幾不可見地舒了口氣,雙手扳着馮時的肩膀,仍是低低叫了一聲:“二郎——”
馮時擡起頭,眼睛裏仍閃着不甘的邪光,他翻過身,将瘦小身軀摟在懷裏,欣賞着女人臉上少見的懼色,捏着她的腮迫使她張開了嘴。
口中,上下兩排白白小小的牙齒,細密勻稱地排列着。
馮時的手指一點點蹭過她的牙齒,嘆息道:“好一口天生的糯米牙。牙如糯米,必有名器。”“可惜我竟無福享受。”馮時說着說着,竟是愈說愈恨,一雙濁目中射出嫉恨而刻毒的光,張翠娥見之而心中一抖,只見他咬牙切齒道:“你是我的女人,既然用不得,我還摸不得嗎!”
眼見他擡起那枯槁如木的手指,張翠娥驚叫一聲,從他身上掙脫下來,跪地懇求道:“公公!公公!奴婢之前不是同您說過嗎?破了元陰,我的相術便毀了!公公在宮中如履薄冰,奴婢便無法輔佐左右!”
馮時從榻上站起來,高大身形投下的陰影登時籠罩了伏在地上的瘦小女人。他冷冷地一笑,松弛的臉上堆積出深而猙獰的紋,“娼婦!我問過了通明先生,相士一門中,根本沒有什麽元陰元陽之說!你這個賤人,竟然花言巧語騙了我這麽多年!”
他一巴掌落下去,張翠娥的嘴角便淌出血來。馮時見着那細腰一搦,邪火又上,掀翻了她便要弄那隐秘的“名器”。
張翠娥臉色蒼白如紙,這夜卻是鐵了心要與他作對!她夾緊雙腿,推了馮時一把,硬是從他身下逃了出來。她一把抓起浴池邊的一塊白布,裹在身上逃了出去。
浴房內溫暖如春,浴房外更深露寒。張翠娥一出門,便撞見貼着牆還未來得及走開的李柔風。馮時已經披衣追了出來,張翠娥一介女流,又赤——身露——體,哪裏逃得出馮時的手心?張翠娥心知無路可去,心下一橫,躲到了李柔風身後,軟了聲氣低聲道:“幫幫我。”
浴房中漏出大半邊的燈輝,鋪了一地。李柔風一身深藍下奴之衣,卻身材修長,束起的墨發濡露微濕,愈顯得風神秀逸,俊美非常。
他雖目盲,卻正當青春盛齡,馮時眼下只有一人,又怎麽奈何得了他。
馮時濁目眯起,白眉顫動,冷笑道:“好你個娼婦,果真是翅膀硬了!也罷,也罷!今晚且不動你!”
他反身進浴房,将張翠娥的衣衫拿了出來,擲到她面前:“穿上!”
張翠娥不知他用意為何,但還是從地上把衣衫撿起來,穿在了身上,衣帶系得嚴嚴實實。
“今夜你也別睡了。”馮時抓住張翠娥的手腕,把她往外院帶。李柔風追過來,只是他目盲,只看得到那一團火,足底下卻幾次被絆倒。張翠娥掙紮不停:“公公!您要帶我去哪?”
馮時拉開大門,把她推出去,冷聲道:“今兒宮裏殺了四個與蕭焉有幹系的奴才,你去給咱家再去物色幾個補上,要身家清白的、老實聽話的!”
轟的一聲,大門便被從裏面鎖上了。張翠娥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繞着宅子轉了一大圈,不得其門而入,只得去浮屠祠牽了大黑馬。
跨上大黑馬,她彷徨起來。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能夠逃離馮公公之手的機會,她應該走嗎?離開此地,永不歸來?
大黑馬碗大的鐵掌踏破暗夜虛空,踏過縱橫街坊,在邁向唯一一個開放的城門時驟然被勒停了缰繩,擡起一雙前蹄“嘶——”叫了一聲,惹來城卒的高聲怒罵。
大黑馬在城門前盤桓片刻,終見長鞭一揚,指向了鬼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