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呔,哪裏跑
已經走過去的霍彥庭,仿佛感知到了什麽一樣,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過來。他好像有夜視功能一般,牢牢的鎖定了許吟所在的角落,目光如炬,将她釘在原地。
但許吟知道,他不可能穿過路燈的燈光看見陰影中的她,就如同在舞臺下的觀衆,永遠不會被演員捕捉到。
果然,霍彥庭的眼睛又失了焦距,在她的附近來回看了兩遍,像是在尋找什麽,片刻後複又将頭轉了回去。
許吟不敢久坐,待他轉身邁開步子之後就起身,往另一個方向下了亭子,腳步匆匆,清涼的夜風拂過耳邊,将碎發揚起。
穿過水面上的回廊時,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明顯。
許吟心裏一驚,回頭往後看。
不料身後卻突然有強光直照射過來,晃得她眼前一片白晃晃的,什麽也看不見。她慌忙的擡手遮擋着光線,心裏有些恐懼,下意識的轉身就要狂奔。
這小區難道有不法分子混進來了麽?手電筒照人眼睛,多低劣但是有效的手段。
她一時間心裏閃過許多不好的聯想,眼前還一片模糊,就踉跄着摸着圍欄前行,頗有番落荒而逃的狼狽。
“許吟,你跑什麽?”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許吟的腳步頓時剎住,這聲音太過熟悉,“霍彥庭?”她仍然有些不确定的說,沒想到他竟然是那個她險些以為是“壞人”的人。
可能是她的語氣過于意外,霍彥庭把手機上的電筒功能關掉,靠近一步,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是想看清楚是誰。”
“嗯。”許吟悶聲應了一句,眼睛仍然有些刺痛,她背對着霍彥庭,使勁眨了眨眼睛,可是視覺細胞仍然沒從強光之中恢複過來,眼前一片模糊。
身處黑暗帶來的惶惶不安讓她一動不敢動,每一秒仿佛都被無限的拉長,無端的産生一種永久失明的錯覺,緊緊的抓着圍欄,好像一松手就會失去所有依靠,變成一片漫無目的飄零在荒原上的草葉。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從眼睛一直湧向心髒,連帶着整顆心都空落落的,她甚至沒有辦法集中精力聽對方說話,而是用全部的感知來喚起雙眼。
“還很難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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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彥庭關切的聲音近在咫尺,分毫不差的落進許吟的耳中,她甚至可以從聲音裏想象出他皺着眉頭的模樣。
“沒事兒。”許吟往後退了退,因為對方靠的實在是太近,周圍的溫度都跟着上升了。
眼前有個影子晃了晃,許吟努力去捕捉那個動态的物體,幾個來回之後,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她看清楚那是一只搖擺的手,和一張從下往上看着她的臉。
霍彥庭直起腰,将視線由仰視轉為俯視,許吟跟随着他的動作擡起頭來——他比她高了足足大半個頭。
“剛才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影子,像你,可是又不太确定,就追過來看看。”霍彥庭解釋說,聲音被夜風送過來,鑽進許吟的耳朵裏。
她收回目光,身子輕輕往後一靠就碰到了圍欄,發出一聲介乎“嗯”和“唉”之間的嘆息,他為什麽要追過來,明明都看不清還非要過來一探究竟,什麽時候好奇心這麽重了。
“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面?尋找靈感麽?”霍彥庭輕笑了一聲說,想起之前許吟大半夜坐在陽臺上找星星的場景,可是市區裏哪裏還有星星,他只好開車一個多小時到郊外的小山坡,車停下來他才發現,許吟已經睡着了。
那時候他既不敢叫醒她,也不敢貿然開車離開,就守在車裏整整幾個小時。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就只看到了天邊的啓明星。
許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剛吃完飯回來。”
短暫的沉默,兩人之間每一秒都有尴尬蔓延。或那許下面的對話會是這樣的:
“吃的什麽?”
“火鍋。”
“挺晚的啊。”
“是啊,很晚了,該睡覺了。”
“那回去吧”
她胡亂的想着,然後兩人就可以各回各家,互不幹擾了,卻不料對方沒有按照常理出牌。
“你早就看到我了?”霍彥庭問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對方的表情,細細的觀察一絲一毫的變化,“為什麽要走?”
許吟頓時覺得更加尴尬,還不如沉默來的自在,她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感覺答案就在嘴邊,可臨到說話,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
自己為什麽要走呢?确實不願意看到他。可是為什麽不願意看到他呢?許吟自問。
如果沒見到,大概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日子照樣流水般的走掉,生活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
她想到今天晚上遇到的姜北,他大概也是這樣認為的,如果沒有見面,就不會有煩惱和糾結,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幹擾。甚至都不是當事人,連姜北都覺得自己應該遠遠的離開比較好。
許吟嘴唇顫動了兩下,在無數的理由之間徘徊之後,還是說:“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遇見更好一些。”
霍彥庭的手驟然收緊,他早已做好了準備,可是仍然覺得這樣的話像刀片一樣在他胸口上劃了一道,不是很深,卻疼的渾身顫抖。
他能感覺到許吟的逃避,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再次見到她,而她卻想着如何離開。每一次他剛剛覺得兩人之間的冰川微微融化的時候,對方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讓那一絲的涓流重新凍結。
“你,不必這麽介意。”霍彥庭生硬的說,他內心深處湧動着挽留和溫情的話語,可說出來的卻是,“我們只是普通的鄰居,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許吟在腦海中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這不就是她想要表達的意思麽,可是為什麽會沒來由的有些心煩。她伸手壓住被夜風吹得飄起的頭發,指尖插進頭發中,從額頭繞過耳後,直到修長的頸旁,順滑的發絲從指縫中溜走,像穿過最柔滑光潔的綢緞。
短短的一個動作間,她就做出了決定,“過一段時間我打算搬走,這個房子是我父親買的,我并不是十分滿意。”
可是兩人都知道,“父親買的房子”不過是個好聽的說辭而已,她真正不滿意的,是霍彥庭這個鄰居。
許吟在國外留學,除卻導師給的學費和生活費,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賣畫,可是即便房子、店鋪都是父親出的資,可是裝修和購置各種用品也幾乎耗盡了她的積蓄。
想要自己再買一套房子,總要把首付攢出來,說不定可以先住在畫室裏。
許吟開始認真的思考這個決定,但是霍彥庭卻沒有她那麽淡定。
他沒想到,許吟不想見到他,已經到了要搬家的程度,竟然那麽急迫又徹底的遠離自己的視線。
看着對方毫無察覺的臉,霍彥庭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上次在電梯的見面明明還好,可是現在怎麽又成了這副樣子。
這個問題出現的同一刻,他腦海中浮現出咖啡店裏那個英俊的咖啡師,如同雕塑一般完美的外表和溫暖的笑容。那個人可以與她朝夕相處,而自己卻被避如蛇蠍。
幾乎是帶着嫉妒和羞憤的心情,霍彥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脫口問出:“要搬去跟男朋友那裏麽?”
什麽?許吟驚愕的擡頭,撞進對方幾乎冒着火的眼睛。
怎麽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許吟不明白,連霍彥庭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對那個人身份的猜測,讓他甚至甘願扮演一個怨婦一般的角色,用這樣低級的問題去了解答案。
全然忘記了理智和矜持。
他向後退了一步,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看裏面的震驚和嘲諷,沒錯,就是嘲諷,從她微微皺起的鼻根和向上翹起的下唇,就能看出她對這個問題的感到可笑和幼稚。
過了一會兒,當他以為許吟已經轉身離開的時候,冷冷清清的聲音傳來:“你什麽意思?”
這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涼的水,流進霍彥庭的耳朵裏,又順着脖子一路向上,漫入大腦,給紛亂的思緒和失控的情緒降了溫。
他看向對方淡然的眼眸,不再被對方挑釁一般的語氣煽動,他突然意識到,這樣毫無意義的争吵,這樣彼此抱怨和攻擊的傷害,和五年前并沒有不同。
而這些他日夜反思和後悔過得的事情,如今又怎麽能原封不動的再次呈現?
在沙漠裏面對許吟難以克制的情緒,在得知成為鄰居後隐秘的驚喜,在看到她受傷時難以抑制的心疼,甚至是面對那個法國人時的憤怒,還有房間裏那些,從來舍不得扔掉的畫,讓他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如果說之前的他也在逃避,也會因為捕風捉影的細節而動搖猶豫,那麽此刻聽到她想要離開的消息,那從內心深處爆發的、難以用理智對抗的憤怒和失控,都在告訴他,他一直都在喜歡着她。
“我的意思是,”霍彥庭用在寂靜的夜裏也不顯得突兀的輕柔的聲音說:“如果你沒有男朋友,我會很高興。”
他突然發現,這樣坦誠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并不比惡語相向更加吃力,甚至會因為真實,而更加的愉悅和放松。
在這一瞬間,他再次感覺到,曾經一直萦繞在他心頭的,那種惶恐不安卻也甘之如饴的一往情深。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