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part21
剛走回客棧大門,便聽見陣陣歌聲…..
推開大門一看,公共客廳裏,那個莫名住進“冬蟲夏草”的小男孩正彈奏着一把琴,自彈自唱着,歌詞一部分是中文,一部分是藏語或者維語……旁邊坐着老板娘,她正如癡如醉地看着小男孩,眼神中充滿了寵溺與欣賞。
見我和墨兒走近,老板娘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算是邀請我們共賞佳音。
小男孩沒有因為多了兩名觀衆,而倍感局促。相反,他的目光不時對着我,不時又對着墨兒,帶着陶醉與沉迷,讓人不禁對他另眼相看。
一首歌唱完,我們都抱以熱烈的掌聲,老板娘要他再來一首,他也不含糊,操着琴,一路往下唱,唱到月亮偏西,唱到夜闌人靜…..
待我回身看,卻早已不見了墨兒的蹤影…..
一直陪到小男孩的“表演”結束,我才轉回“格桑花”尋找墨兒。
“格桑花”內,墨兒在整理行李,大大的行囊包裏,有他這一路的風雨與回憶。那每一件經他手的物品,似乎都無言地訴說着一個個生動有趣的故事……
“你聽懂剛剛的歌詞了嗎?”墨兒接過我遞過去一個小收納箱。
“噢,月亮…..”我如是以答,這是歌裏唯一的幾個中文單詞,也是我所能聽懂的。
“還有呢?”
我聳了聳肩,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期待着這位學識淵博的徒步客一一為我解惑。
“當我愛上了你,只有它懂我的憂傷……當我失去了你,只有它陪我流浪……”墨兒如詩朗誦一般将歌詞一句句說給我聽,聽得我耳紅心跳,卻也不知為何。再擡眼看,墨兒正端着笑顏,呆呆地看着我……
“結束這一趟旅程之後,你有什麽打算?”如你所知,這問話涉及了人生規劃及生活理想,本不該如此輕佻地提及。
“不是說過了嗎,回歸生活。”
我充滿疑惑地看着他,“怎麽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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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回到平原去,起碼……”墨兒故意頓了頓,“不會大喘氣。”
大喘氣?!
那加重了語氣的仨字兒,分明有挑逗的嫌疑,我正襟危坐,連斜視也沒有,輕咳了一下,“其次呢?”
“其次,就不重要了。”墨兒詭秘的一笑。
言盡于此,我也找不到更多的話語了,随着他将物品一一收拾停當,我坐回自己的床頭,擺了擺手,說: “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
來到拉薩之後,我就特別嗜睡。這種嗜睡表現在,一,睡眠時間長,二,睡熟後,不易被驚擾。待我一覺睡到醒,揉着惺忪的眼,朝四周望去,墨兒已不在房內——這自然是慣常的情況。即便是在初醒的時刻,我仍清楚地知道,他離開了,背着他大大的行囊,邁着堅定的步子,離開了拉薩,離開了高海拔,離開了我的現實與虛構的世界……
有人敲門,我問,“誰啊?”
“阿姐,是我,正宇。”孩子般稚嫩的回應。
打開門,“冬蟲夏草”裏的小男孩正微笑着伫立在我的眼前,我問,“你找我有事嗎?”
“和你一道的那人,給你留了早餐,你再不起來吃,就涼透了。”
“他……”我大概想問,他走了嗎?他什麽時候走的?他有沒有說什麽?…..可我,究竟問這些做什麽!“好吧,我馬上過去。”
日子遲緩地行進着,轉眼間,就快入冬了,拉薩的天氣變得詭谲起來……白日裏,太陽依舊熾烈,夜裏卻出奇的涼。許多來拉薩做小生意的小販們,已開始做返鄉的準備,等暖春到來,他們将再一次重返拉薩……而我,又将何去何從?…..
“一萬〇一公裏”裏關于西藏的劄記,我已寫到了29,拉拉雜雜的話并不經心,不過是真實的所見所聞,說得多了,有點千篇一律,可再回頭看,心中的那份觸動依舊在,那是拉薩給予我的感動……
我在《在西藏的日子29》裏寫到,“今天,正宇離開了,帶着單薄的行李,一步一回頭地朝着遠方走去。他的離去是一個謎,正如,他的到來。人生的諸多抉擇,在外人看來,都是模棱兩可,都是不可理喻,可在當事者的心裏,又該是何種滋味?當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我倒十分慶幸——我仍舊在拉薩,全世界唯一可以收容我的地方,不論歡喜,還是悲傷……”
帖子下方的回複只有三條,一條是廣告,一條是版主竹君的“頂”,還有一條來自于墨兒,簡單的一個符號“:)”,這樣的回複出現在我每一個帖子裏,那仿佛是一個腳印,表示他在,他來過,還能閱讀,還關注着“一萬〇一公裏”…….僅此而已。
合上筆記本,目光鎖定在被咬了一口的蘋果身上,陡然想到了達瓦,那個幽默而慷慨的藏人。緣分讓我們相識,而後擦肩而過…….
又想到了曹駿。她是我來拉薩後的第一個室友,也是我在拉薩的第一個朋友,她那麽年輕。也正是因為年輕,所以,可以不顧身體的缺氧、疲乏,而高聲地說話,放肆地笑……趿着拖鞋鑽進藏人聚集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吃牛羊肉,喝酥油茶…..還試圖在大昭寺外的院牆上,刻下自家偶像明星的名字…..還差點被臨檢的駐藏警察扣留拘禁……
那個時候,我總是忍不住勸誡她,“你要多收斂一點,不然,總有一天,會惹出禍事。”她說,“管他福與禍呢,人生這麽無聊,就怕沒事兒。”
她一個孩子,說出的話卻如谶語,道出了最為深刻和淺顯的道理。
眼下的我,正是無聊,正是沒事兒……任時間疾不徐地向前行進,任歲月張弛有度地略過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我竟然開始……恐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