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嬑菲沒有聽到路枃延肯定的回答, 雖然她想追問他, 但在他明顯釋放出不喜的信號後,還是選擇了閉嘴, 然後看着路枃延摔門而去。那有些年頭的門,發出劇烈的聲響,仿佛整個屋子都随之晃動了一下, 她靜默在黑暗中,想着會不會有人吼自己弄出這麽大的聲響, 結果大家都心地善良,竟然沒有一戶人對此發出不滿。
她把自己一點點縮進杯子裏,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這種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未來仿佛一片斷在懸崖的道路上,她茫然的同時又迫切想要逃離, 然而, 無法逃開。
只能躲在被子裏,用黑暗吞噬一切, 短暫的隔絕掉外界種種,仿佛這樣, 就能夠回到記憶裏自己擁有過的幸福時光。
那時候爸爸媽媽沒有離婚, 他們全家一起去公園玩, 她和姐姐分別要了一支棉花糖,其實棉花糖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吃,但她還是一口一口舔着, 如同那是人間美味,然後把棉花糖伸給爸爸和媽媽一人舔一口。
只有在這樣的夢裏,才能奢侈的回想一下過往,告訴自己,其實自己也曾幸福過。
路枃延直接離開了,坐在車裏,手狠狠的打了一下方向盤。
這種憤怒讓他無法發洩,他就不懂了,是他對她不夠好,對她還不夠認真嗎?是不是非得讓他把自己的心掏出來,她才肯相信自己對她的真心實意?
路枃延胡亂的開着車,速度格外的快,差點造成了車禍,路枃延握着方向盤,卻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他要是出了車禍,那個女人會為他擔心嗎?哦,或者是慶幸他出了車禍,她就可以借這個時機從自己身邊逃走了。
路枃延平息着自己的怒火,然後開着車在一家酒吧停下來。
他和這個圈子的人,交情不多,但真要喊人出來喝酒,卻不是找不到人,然而他怎麽可能把自己的這一面暴露在人前。
他停好了車,下車,走進酒吧內。
剛走進酒吧,就有人貼了上來:“帥哥,一個人?”
路枃延看也不看對方,腳步一頓,立即後悔起來,來這種地方做什麽?借酒澆愁?他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處于叛逆期,要靠喝酒來發洩怒火。
酒吧內喧嚣嘈雜,空氣裏也飛舞着某種躁動的因子,仿佛将人們心中的不滿全都彙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路枃延皺皺眉頭,想轉身離開,然而就在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另一端坐着一個熟悉的人,正有兩位男人在她身邊拉拉扯扯。
路枃延抿緊了唇,沉默的走了過去,就站在井依涵不遠的地方,看着她,也看着那兩個不懷好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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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男人在感覺到路枃延不善的目光後,仿佛察覺到什麽,立即打了退堂鼓,敷衍的笑着:“你們……你們一起的啊?哦,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不打擾了。”
在那兩個男人灰溜溜的離開後,路枃延走過去,坐在井依涵的對面。
“女生不要一個人在外面喝酒。”路枃延掃一眼桌子上擺的酒,一眼可看到井依涵已經喝了不少了。
井依涵并未喝醉,大概知道自己現在的姿态很難看,完全與名媛淑女沾不上關系,低眉順眼,甚至不敢看路枃延。在最狼狽的時候遇到熟人,簡直是一個災難,而她自然懂他的意思,要喝酒也帶一些朋友或者熟人,一個人在這裏,被欺負了也沒人同情,別人只會覺得是她自己不懂得保護自己。
井依涵深呼吸一口氣:“路總,你怎麽在這裏?”
“你又怎麽會在這裏?”路枃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來酒吧能幹什麽?當然是喝酒了。”
路枃延笑了笑:“那我和你的目的相同。”
井依涵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畢竟他們真算不上熟悉,也就是打個招呼的關系,當然了,這是在之前,但現在她成為了路枃延的助理之一,并且接手了秘書部,未來他們的相處會密切許多。
井依涵笑笑:“路總,你也需要喝酒?”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井依涵笑了:“哦,我得喊你路三少?”
“随你。”
“意思是喊名字也可以?”井依涵搖搖頭,“這不行,想象了一下,我會有一種大逆不道的感覺。”
“你是在暗示我,我在公司裏給大家的形象很高高在上,同員工之間隔閡深重?”
“不,我是在告訴您,我們對你有多麽尊重。”
路枃延擡起手,讓侍者送來酒:“看來我今天碰見你,也是緣分,嗯,讓我能近距離的接觸我的員工,了解一下我在透明心中是什麽形象。”
“咦,你會在意這個?”
“無聊的時候,了解一下也不是壞事。”
井依涵點點頭:“明白了,你現在是相當的無聊了。”
“好吧,被你看出來了。”
井依涵這時候終于放松下來:“路總,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哦?”
“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賞罰分明,有絕對原則的那種人,嗯,就像古代剛直不阿的官員,不管罪犯背後有什麽深厚的背景,該有的懲罰絕對不放過。”井依涵頓了頓,“嗯,在看到我在這裏喝酒,大概就只會覺得我自甘堕落,然後轉身就走。”
路枃延有點驚訝:“這兩者有關系嗎?”
井依涵比他還驚訝:“沒關系?”
四目相對,同時笑了起來。路枃延倒出一杯酒,同井依涵一起喝酒,兩人幹杯,在小口的喝着酒,完全不像是在借酒澆愁。他們這動作和姿态,生生的隔絕出一個和酒吧氛圍完全格格不入的場所,讓無數人看得啧啧稱奇,什麽人跑來這裏彰顯自己的與衆不同啊!
井依涵又喝了一瓶酒:“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心情非常非常的差,我覺得喝悶酒這個詞,實在是太好了,心口堵得慌,再喝酒,可不就是喝悶酒。”
井依涵摸着自己的胸口,很難受,非常非常的難受。
“我心情也不怎麽樣。”
井依涵仿佛得到了安慰:“看來我們會遇見,也是有原因的。”
路枃延又喝了一杯酒:“你為什麽心情不好?”
井依涵雙手抱着一個酒杯,一口口喝光,再倒入酒,再一口一口的喝光,再繼續倒酒,不知道一直這麽繼續的喝了多少酒,她眼中霧氣潋滟,嘴角扯了扯,讓看她的人無奈又為她心酸,她幽幽的看着路枃延:“一直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事,是不是特別的傻?”
路枃延沉默了很久:“這代表記性很好。”
“記性很好?”井依涵重複着他的說辭,“可為什麽我覺得自己很傻?”
路枃延這一次為她倒一杯酒:“如果不想記得,你可以選擇忘掉。”
“你不懂。如果你在你人生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為你重新點燃希望的人,你就會知道,哪怕你在未來經歷了重重傷害,依然會感激上天,安排那個人同你自己遇見。”
“哦,看來是我不懂。”路枃延輕描淡寫。
井依涵搖搖頭,又點點頭:“但為什麽,我現在會這麽難受?如果我不後悔,真的對他的出現表示感激,那為何我會這麽難過?”
路枃延深呼吸一口氣:“能讓你難過的人,都是不值得你放在心裏的人。”
井依涵只是安靜的看着他。
“如果那個人那件事讓你難過了,那就忘掉一切,重新開始,不需要沉浸在回憶裏,你的快樂和幸福,也從來都不是寄托在別人身上,而是由你自己決定。”
井依涵動了動嘴角:“你小時候有過和別人的約定嗎?”
路枃延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井依涵繼續道:“我有,我一直想要找到他……”
路枃延打斷她:“有,算是約定吧,但我沒有遵守,小時候發生的事,誰還那麽傻的去念念不忘?我沒有遵守,我也希望她不要遵守,這樣哪怕我們未來遇見了對方,我也不用對她感到愧疚了。”
“是這樣?”井依涵似乎不敢相信,“為什麽呢?遵守約定的人,反而變成了另一方的負擔,為什麽要這樣,難道不該大家都遵守約定?”
“大概是像我這樣的俗人太多,所以讓你這樣的好女人一直面臨失望。”
井依涵搖搖頭,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她不明白,為何那麽多人都不肯按照約定做事,而她這個一直記着那些事的人,反而顯得那麽的傻。
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
路枃延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看着她。
井依涵繼續喝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
在夜深時分,路枃延扶起醉酒的井依涵:“我送你回家。”
井依涵使勁搖頭:“不,不能回家……回家的話,爺爺看到我這個樣子會難過,會很擔心我……至于別人,會嘲笑我辱沒了井家,會因為我的行為,去罵我的母親,我不能讓她因為我還被人輕視和肆意批判……”
路枃延沉重的吐出一口氣,就連喝醉了,也得考慮這麽多,她活得很累。
路枃延随便找了個代駕,帶着井依涵去了附近一家酒店,因為井依涵是醉酒狀态,酒店裏看他的眼神帶着一種莫名的意味。
路枃延感到有些無奈:“如果可以,能安排人送來一套全新的衣服,以及幫她換一身衣服嗎?”
“嗯,可以。”
……
路枃延為井依涵簡單的處理過之後,便交給了酒店的人了,為她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上衣服。
整個過程,她都表現得很乖,仿佛生怕給別人帶去了麻煩似的。
路枃延站在床邊,默默的看着她,他得承認,自己的心就跟被紮了似的。甚至有一種沖動,就這麽算了,讓那條偏離的軌道回到最原始的位置,但他知道,這只是一時沖動罷了,他根本不會。
在很多年前,他就做好了選擇。
路枃延一夜未睡,站在窗邊,看着外面,心底一片冰涼。
井依涵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看到路枃延時,吓了一跳,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路枃延摸摸自己額頭:“謝天謝地,你沒有尖叫。”
井依涵隐隐約約想起了昨天的事,反應過來什麽:“是你帶我來的這裏?對不起,我一定麻煩你了……那個,我有沒有對你胡言亂語,給你帶去更多困擾和麻煩。”
路枃延搖搖頭:“你酒品很好,酒店的人為你梳洗時,你都乖乖任由她們折騰。不過,你真得感謝我,否則遇到壞人怎麽辦?”
井依涵明白他這是向自己解釋身上的衣服,不由得笑了笑:“那路總需要什麽樣的感謝?”
“好好工作,就是對我的感謝。”
“我一定會努力工作。”
井依涵還捏起拳頭,為自己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路枃延輕笑,同井依涵一起在酒店裏吃過早餐後,便一起回公司。
———————
江嬑菲醒來,如常的準備做早餐,她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鍋,每次只做一個人的飯,對她來說非常的方便。但當她看到屋子裏的一份文件時,皺緊了眉頭,這份文件她不熟悉,那自然就是路枃延落下的。
這是他打算昨天晚上處理的?
因為生氣而離開,于是把這份文件落下了。江嬑菲揉了揉額頭,算了算時間,沒有繼續做早餐的動作了,她得先去“環光”再回雜志社,這一來一回,耗費在路上的時間不少。
江嬑菲拿着文件,在小區外面買了兩個糖包子,一邊吃一邊去坐公交車。她特喜歡吃糖包子,當糖受到高溫融化後,融進面粉裏,仿佛發生了某種化學變化,形成了一種格外美味的滋味。
她下了公交車,還得走一段路才能走過去。
她一邊走,一邊算計着,自己是不是提前給他打電話,萬一他不在公司怎麽辦?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看到了路枃延的車,她松了一口氣,不需要去走那些麻煩的程序了。
但路枃延的車,停了下來。
江嬑菲腳步一頓,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從路枃延車裏,走下來一位長得漂亮的女性,那位女性似乎對路枃延說了什麽,這才轉身走進了公司,而路枃延則開着車去車庫。她看到,路枃延的衣服,并沒有換過,還是昨天的那一套。
江嬑菲站在原地,好半響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即使過去也有過懷疑,但卻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被拿到自己眼前來,于是就可以視為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但憑什麽呢,也不看看他現在的地位和資本。
江嬑菲搖搖頭。
和自己有關系嗎?反正,他們沒有多久就會分開。
江嬑菲拿着文件進了“環光”,直接把文件交給前臺就走了,沒有過多的停留。
路枃延拿到這份文件時,愣了一下,随即揉揉額頭:“什麽時候送過來的?”
趙鴻慶幸自己剛才多問了前臺一句時間,立即報給了路枃延。
路枃延拿着筆轉了轉:“你出去吧!”
趙鴻立即轉身離開。
路枃延捏着筆,恨不得把筆直接給捏斷,他拿出手機,給江嬑菲打去電話:“文件我拿到了,你親自送來的?”
江嬑菲對他說不出諷刺的話,如果要分開,她也希望他們是好聚好散,畢竟這麽多年了,她希望自己未來回憶起他時,也有那麽點溫情所在。
“嗯。”
路枃延單手撐在辦公桌上,眼睛看向巨大落地窗外面,嘴角輕揚:“哦,那既然看到我了,為什麽就不知道親自拿給我?你就不怕我公司裏有別人安排的內應,把文件毀掉了,或者看過文件後把內容洩露給對手公司?”
“我,對不起,我沒考慮那麽多……”
路枃延嗤笑一聲:“你竟然沒有否認。”
江嬑菲:“……”
路枃延深呼吸一口氣:“既然看到了,為什麽就不知道問我和那個女人是什麽關系》甚至是哪怕斥責我……江嬑菲,是不是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也一丁點都不在乎,甚至還特別開心,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了?”
江嬑菲:“我……我只是覺得我沒有資格去要求你什麽。”
“呵……被我說中了,所以無話可說了?”
“路枃延,我們遲早都會分開,說這些你不覺得很沒意思?”
“不覺得,我覺得有意思極了。你離開我會覺得開心,可是我就看不得你開心,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你別那麽無聊,也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哦,你什麽時候看得起我?”
“至少現在,你在我心中還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不要讓你最後一點東西都消失無蹤。”
路枃延咬牙切齒:“你好樣的。”
……
江嬑菲挂斷電話,然後靠在牆上,長痛不如短痛,就這樣吧,反正他們遲早會離開。
路枃盛因為喜歡上一個普通女孩,直接就被安排出國了,那還是路政換夫婦精心培養的接班人,路枃盛都能是那麽一個待遇,路枃延會比路枃盛還好?從路枃延的生活環境,就可以知道,他的父母根本沒有在這方面對他有期待,像一個撿漏的,如果不是路枃盛出事,他根本無法進入“環光”,如今他好不容易證明了自己,在“環光”立足了,難道要因為自己,讓這一切都轟然崩塌?
她不知道路枃延為何就偏偏喜歡自己,明明喜歡上他的人那麽多。
但或許人性本賤吧,因為她從未有過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想法,或許就變得特殊了。
就像她看過的一個別人的評價,因為女主角把奢侈品包包挎着去買菜,當成大街貨,于是在男主心中特別了,雖然說那話的人充滿了諷刺。但她也想,當她和路枃延分開後,她在他心中也是一個特別的人,占據着他心裏的某個角落,而不是芸芸衆生,連回憶都得在記憶裏搜尋許久,然後無足輕重。
路枃延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她所想,正在辦公室裏發脾氣,那一些文件全都推倒在地。
趙鴻進去報告時,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然後認命的收拾,沒辦法,誰讓他還兼顧了保姆的職能。
趙鴻走出辦公室,句對大家做了一個“自求多福”的動作,意思是路總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井依涵也看到了,故意和趙鴻走在一起:“路總怎麽了?”
趙鴻知道自己未來會和井依涵共處很久,雙方必須資源共享,否則會出錯,這種小事樂得當人情送過去:“路總心情很差,嗯,非常差。”
井依涵眨眨眼睛:“怎麽會?”
“就差沒把辦公室給拆了。”
“……”
井依涵認真思索了一番,今天早上的時候,路總的情緒不是還挺好,怎麽一轉眼,就變得這麽差了,是這段時間出了什麽事?
井依涵深呼吸一口氣,能讓路總生那麽大的氣,她要對那人誇獎一下,真是人才。
中午吃飯的時候,井依涵有意等路枃延一起,要請他吃飯,感謝他昨天對自己的照顧。
路枃延沒有拒絕。
電梯裏,井依涵打量着路枃延的神色:“路總,現在算上班時間還是私人時間?”
路枃延挑眉。
井依涵:“上班時間就只說公事,私人時間可以聊私事。”
“趙鴻對你胡言亂語了?”
“他要是聽到你這評價,大概會很難過。”
路枃延笑笑,并不言語。
井依涵立即明白,自己想多了,縱使路總真的發了一頓脾氣,他也會自動調節,根本不需要別人去安慰他什麽。
而他即使有脆弱的時候,大概也不會真的讓別人看到。
——————
林秋燕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變好了,江嬑菲因此也心情愉悅了不少。
林秋燕住在醫院裏,沒少聽到醫院的八卦,甚至讓她改變了态度,以前都覺得孩子生多了好,總有一個孩子會孝順,現在才知道,壓根不是那麽回事,孩子少一點才好,紛争少,沒有那麽多麻煩事。
江嬑菲就安靜的聽着林秋燕念叨,她喜歡聽自己母親說起這些瑣事,很生活化,同時還有幾分溫情。
這樣的生活才是屬于她啊,天天面對着工作的麻煩,生活的紛争,然後聽他人八卦。
林秋燕念叨了好一會兒,才握緊江嬑菲的手:“小路怎麽沒來?”
小路?路枃延?這個稱呼,讓江嬑菲啼笑皆非,難以想象,路枃延會和“小”字聯系在一起。
“他有點忙。”
林秋燕眉心升起一絲憂色:“小菲,你和小路真的是大學就在一起了?”
江嬑菲沒想到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不過乖巧的點了點頭,的确是大學就在一起了。
準确來說,江嬑菲和路枃延是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彼此,那時候路枃延是一個轉學生,轉來她的班級裏,從他到來的那一刻,班上的女生,十有八九都會提起他,誇他英俊,誇他成績好,能誇贊的詞語,似乎都能夠用在他身上。
但她很讨厭他。
他就像一個惡作劇的小孩子,會拉扯她的頭發,會用手指戳她後背,會用腳踢她的凳子,更過分的是他将別人寫給她的情書當着同學念了出來,那時候她覺得怎麽就有如此惡劣的人?
那些惡劣的小事,讓她想要徹底遠離他,仿佛他的出現,就是在她身上籠罩了什麽讓她坐立不安的東西。
她讨厭他,所以他送的花,她都扔進了垃圾桶。
最可笑的是他還送雞蛋給她吃,簡直莫名其妙。
但當她把他送給自己的雞蛋扔進垃圾桶後,路枃延火了:“我告訴你,不準丢這個,這可是我外婆親自養的雞下的雞蛋,很有營養的。”
“你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會要你的東西,什麽都不會要。”
“說多少次都沒用,我會一直給你。”
然後,他變本加厲,繼續送雞蛋,這次不送他外婆親手養的雞下的蛋了,送去超市買來的雞蛋,讓她扔着玩。
往事歷歷在目,那時候江嬑菲恨不得那個人從自己面前馬上消失不見,然而事實上現在回想起來,他似乎又沒有那麽可惡。
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對她好,不懂得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麽而已。
那時候家庭困難,林秋燕又下崗了,林秋燕憂愁得不行,一分錢當兩分錢用,也學着攢錢,路上看到的紙塊和礦泉水瓶子全都撿回來,家裏到處都擺放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物品。
而江嬑菲也養成了這個習慣,那有用的物品都帶回了家。
當她在放學後,撿了礦泉水瓶子,路枃延就會跑過來,狠狠的打掉她的手:“不準撿別人扔的瓶子。”
江嬑菲怒火沖天。
“我給你瓶子。”路枃延買了好多水,然後不停喝水,把空瓶子給她。
江嬑菲看着他,突然再也生不起氣了:“別喝了,不要喝了……”
“我就這麽把水倒了,你會覺得我浪費。”
江嬑菲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後來呢,她好像真的就沒有那麽讨厭他了,周末的時候,一起去找工作,能找到的也就是發傳單這類的兼職,但對她來說,也夠了。然後他們一起去附近看招聘,讓她去帶林秋燕去應聘。
那時候,大概是他們相處最和諧的時候了。
後來呢?
後來很偶然的,江嬑菲看到了路枃延上了一輛豪車,那時候她才明白,原來他和自己不一樣。
她是貧窮家庭的單親孩子,而他是豪門的少爺,他們之間的距離,無望無際,她看不到彼此有靠近的可能。
高考的時候,她選了本城一所很普通的學校,因為那所學校可以減免很多錢,至于路枃延,她騙他自己選了另外一所大學。
用高考志願來讓他們分開。
江嬑菲看着眼前的母親:“媽媽怎麽問我這個問題?”
“既然你們在一起那麽久,那你肯定也很喜歡他。”
江嬑菲笑笑,她并不願意提這個問題,但卻怕自己多說多錯。
“小菲,我希望你好好的,和小路一起好好的。”
江嬑菲點點頭:“你的任務就是保重自己,然後不要胡思亂想。”
“我怎麽能不胡思亂想?也不知道小路家裏是個什麽情況,他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哎,我怕你嫁過去會受苦。”
“媽媽你想太多了,你這麽快就想脫離我這個包袱,把我推給別人?”
“胡說些什麽。”
林秋燕雖然不再提這件事,但還是憂慮不已,總是害怕路家會嫌棄江嬑菲的出生,嫌棄江嬑菲是來自于單親家庭,聽說很多家庭都會在意這個,認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有問題……江嬑菲安撫了林秋燕一會兒,轉身出去,又給路枃延打去電話。
路枃延接到她的電話,冷笑出聲:“你既然認定了我們遲早會分開,現在又讓我去扮演好女婿,你就不怕你母親到時候接受不了這個刺激?”
“到時候,我們可以和平分手。”
“你倒是想得周到。”
“我……只是覺得這樣對你和我都比較好。”
“那你告訴我,我憑什麽聽你的?”
“……”
“你瞧瞧你,一方面否認我們之間的關系,一方面又利用我們之間的關系去敷衍你母親,你不覺得很過分?”
“抱歉。”江嬑菲靠在牆上,“讓你為難了。”
路枃延不出聲。
江嬑菲:“你說得對,騙得了我母親一時,騙不了她一世,提前讓她知道,也沒什麽不好。”
“你在威脅我?”
江嬑菲徒勞的搖搖頭:“不……我只是突然反應過來,既然遲早要同她說清楚,越欺騙下去只會讓她越為我擔心,還不如直接告訴她,我們分手了。”
路枃延沉默了很久很久:“可是你這樣……我很不開心。”
江嬑菲皺眉。
路枃延:“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由我做主,我想開始才開始,我想結束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