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從昨天好不容易甩掉追兵來到這家客棧一直到現在天近黃昏,阿昭已經等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阿昭越等越急躁,阿寧不會被抓了去吧,是被別的賊給搶了,還是被定北候的人給追着了?難道定北候早有準備,早已安排了暗衛好甕中捉鼈?
阿昭急得喝了一壺又一壺的茶,上了一趟又一趟的廁所,終于在夜幕降臨時決定,明日一早進城,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風眠和仲羽領了燕洵的命令,在各處的公告板上貼了抓到女賊,暫且關押在定北候府的地牢的告示,又四處散發出了寶玉将只在定北候府呆三天,第四天就會随着軍隊前往長安的消息。
“無論他最終的決定是要盜走寶玉還是營救那個女子,這三天,就是他最後的機會。只要他來,我們就好好招待。畢竟,”燕洵玩味的看了眼屋內吃了放了足量迷藥的羊腿昏睡過去的阿寧,“那可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盜聖’啊。”
“那個……”被繩子五花大綁捆住的阿昭勉強的擠出了個笑,“有話好好說嘛,你們這是幹什麽呀。”
燕洵幾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也對着阿昭笑,“是啊,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還非要勞煩這位‘盜中之聖’夜闖定北候府啊。”
阿昭的笑僵了僵,偏了偏頭,對着身邊的按着他的仲羽說:“姑娘,你能先松開我嗎?我跟你主子有事兒商量――”
“閉嘴!”
阿昭閉上嘴,轉過頭,有些氣急敗壞的對着燕洵說:“是,幾天前來偷玉的人是我沒錯,但是現在我不想要那塊玉了。我今天來,是為了阿寧。你告訴我,阿寧在哪兒?”
燕洵臉上的笑收了起來,冷冰冰的開口說道:“是誰派你來的?”
“有人要那塊玉,而我需要錢,交易而已。”
“除了玉,還要什麽?”
“盜亦有道,我阿昭從不為他人棋子。”
燕洵和宇文玥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又盯着阿昭打量。
阿昭被盯得不耐煩,開口問到:“阿寧到底在哪兒?把阿寧交出來,我任你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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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什麽人?”
“……我幹嘛要告訴你。”
燕洵笑了起來,阿昭只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旮瘩都起來了,“你,你笑什麽?”
“仲羽。”
“世子。”
“好好伺候這位公子,直到這位公子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是,世子。”
阿昭聽着這段對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什,什麽伺候?什麽意思?你們要幹什麽?你,你別過來!你要幹什麽?不,不,走開,啊!”
燕洵快步走出地牢,把阿昭的喊聲留在了身後。
阿寧坐在桌子前,愣愣的看着楚喬給她削蘋果。
唉,我不想吃蘋果啊,我想吃肉,阿寧鼓起腮幫子,卻想起楚喬幹脆利落把她捆起來的事情,內心長嘆一口氣,還是乖乖的接過了楚喬遞給她的蘋果,附贈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楚喬摸摸阿寧的頭,也對着她笑了笑。
這幾天的相處,讓她覺得這個女子不是燕洵和宇文玥所想的壞人。
這個女子每天都會被燕洵下在飯菜裏的迷藥迷暈,可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只是不停的驚訝自己原來這麽能睡覺。
她的言語行為雖有些奇怪,可卻也只是跟像一個不大的孩童沒什麽兩樣,并沒有什麽可疑的事情發生。
楚喬不相信有人的演技和心計會如此之深。
或許,楚喬在心裏存了一個渺小的希望,或許這個女子就是劫後重生的元淳公主呢。
楚喬還記得她與元淳公主熟絡起來的時候的事情。
那天,元淳公主慌慌張張的闖到青山院,二話不說就要帶她走。
宇文玥問公主為什麽一定要帶星兒走,公主拉着楚喬的手,不甘不願地說,我答應了燕洵哥哥,要把他的小野貓送到燕北去的,冰坨子,你別礙事兒。
說着就要拉着楚喬出門,卻又被宇文玥攔了下來。
“冰坨子,你幹嘛?!”
宇文玥揮了揮手,示意下人都退下,等到屋中只剩下了他們三人,才開口說道:“公主,燕洵之前一直在跟我讨要星兒,我沒有答應。如今,他這是搬出公主來施威了?”
“才沒有!”公主急着維護燕洵,“燕洵哥哥怎麽可能是那種人!”
“那公主便不能強行要走星兒。”宇文玥依舊面無表情,“公主想要帶星兒走,也可以。只是要麽,我不要她,要麽,她自己要走。”
元淳公主愣住了,看了看垂着頭的楚喬,又看了看一臉淡然的宇文玥,低下頭若有所思。
“星兒,星兒……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元淳喃喃着擡頭看宇文玥,“玥公子,有心了。在下佩服,佩服。”
宇文玥的語氣不起波瀾:“公主若無事了,就請回宮吧,免得貴妃憂心。”
元淳讪讪地松開握着楚喬的手,提起裙擺走到了門口,等到楚喬和宇文玥心裏都松了一口氣,又猛地回身大喊了一聲:“我一定會回來的!”
宇文玥一個沒控制住,直接把門摔上了,等到回過身看到楚喬探究的神色,難得的紅了耳朵。
後來,楚喬心灰意冷,離開了宇文府。
再後來,楚喬到了宮中,到了元淳公主的身邊。
楚喬看着阿寧睡下,走了出去,關上門,随意走着,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庭院中。
楚喬看着燕北的滿天繁星,莫名地感到有些悲涼。
“楚将軍,還沒歇息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喬勾起了嘴角,“玥公子不是也一樣嗎?”
宇文玥走到楚喬身邊陪着她一起慢慢的走:“在想什麽?”
“想公主。”
“我一直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與淳兒那樣嬌滴滴的女子交好。”
“我也不明白,公主為什麽會選擇把我留在身邊。那時她剛剛喪母,正是悲痛的時候,新皇和元嵩被派到了邊疆,魏家沒落,燕洵又已回燕北,她應該是不想看到我的。我一直以為,她讨厭我。”楚喬擡頭望着月亮,“那時公主好像總是睡不好覺,每天早晨見到她,都好像是做了一夜噩夢的樣子。”
楚喬低下頭,嘆了口氣,“宇文玥,你知道,如果不是公主,我不會到新皇的手下做事,如果不是公主,我不會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公主幫了我很多,可是,我沒能幫上她。”
宇文玥低頭看着楚喬,她的臉龐在月光的渲染下變得朦胧又冷清,夾雜着脆弱的美麗。
“那時,她一定很絕望。她的父皇殁了,她同父異母的哥哥要殺她,而最疼愛她的人,都在遠方。”楚喬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聽魏舒烨說,魏家當時跟着還是元徹皇子的新皇在長安厮殺時,大家都覺得,不必去接元淳公主,不必去接,她在皇宮裏,在她的家裏,那裏有侍衛,那些侍衛會保護她。可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
“是啊,誰能想到。”
“宇文玥,你說,”楚喬擡起頭,懷着希冀看着宇文玥,“那個女子,她會不會就是?”
“我不知道。”宇文玥有些抱歉的說,“但我們不能冒險。”
楚喬低下頭,扯起一抹苦笑。
“你們倆個,幹嘛呢?”燕洵大大咧咧的聲音傳過來,“月色真好,我可是打擾兩位了?”
宇文玥無奈的笑起來,楚喬快速的揉了揉眼睛,轉身沖着信步走來的燕洵揚了揚手中的劍:“再胡說,我剁了你的嘴。”
“呦,有人害羞了。”燕洵調侃着,看着他這兩個總是在鬧別扭不肯承認彼此喜歡的摯友,心下發笑。
燕洵沖着宇文玥眨了眨眼,意思是你這也太弱了,不就是追個女人嗎,弄得這麽麻煩,要是我,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宇文玥回敬給他一個眼神,得了吧,你又不是沒追過星兒,追到了嗎?
燕洵繼續擠眉弄眼,表示自己那是不想追了,不然還輪得到你宇文玥在這兒賞花賞月聊心事?
宇文玥不想理他,轉過身去和楚喬一起看着天空的明月。
燕洵笑笑,安靜的和他們并肩而立。
這樣和他們呆在一起,讓他想起了在邊疆與他們一起浴血奮戰的時候。
那時,在難得的能夠暫時放松的時候,他,宇文玥,楚喬還有元嵩四個人,就是這樣呆在一起,一起看着邊疆的天空,想着什麽時候可以戰勝歸家。
燕洵還記得自己在被淳兒勸回燕北的時候,心下對楚喬的不舍。剛回到燕北的時候,他常常期盼着能在哪一天再次見到那只與衆不同的小野貓。
可随着時日的延長,他更多的開始懷念與長安那些朋友一起玩耍嬉鬧的日子。
那時他們什麽都不用想,在遠離家族的長安,他可以放肆的做長安頭號閑人,喜歡什麽便做什麽,不喜歡什麽便不做什麽。
回到燕北後,他成為了要負起家庭重任的世子,他終于明白了宇文玥的壓力。
在與宇文玥的通信中,他常常拿那時自己取笑宇文玥的事情打趣,說沒想到他這個清風皓月,胸懷坦蕩的男子也走上了坑蒙拐騙,勾心鬥角的道路。
但燕洵明白,這是他的責任。
燕北的男兒頂天立地,從不推脫責任。
所以這一切,無論是族中重壓,還是部落争鬥,他都坦然接受。
他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再與長安的朋友們相聚,到那時,他們還是可以談天說地,把酒言歡。
就在這樣的期盼中,燕洵等來了戰争的硝火。
燕洵還記得自己在時隔三年後再次見到楚喬時的心情,沒有興奮,沒有激動,是出奇的平靜還有幾分驚訝,沒想到小野貓竟然成為了女将軍,沒想到父親對他說他還小,時間會幫他解決一切的話,都是真的呀。
元嵩,宇文玥,楚喬,這三個人,是他曾經的長安舊友,是他如今的生死之交,他們一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一起對着篝火把酒言歡。
燕洵想,這也算是以某種形式實現了他的期盼吧。
然後,他聽到了淳兒的死訊。
燕洵還記得那一天,他們勝仗歸來,見到屬下來報,元徹皇子大勝,已将三皇子以聯合外族篡位的罪名關押進天牢。
他們還未來得及慶祝,就聽着屬下接着說,元淳公主被三皇子的人劫走,後在懸崖邊上發現了元淳公主的衣物,公主恐怕,已遭遇不測。
元嵩染着他人鮮血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宇文玥手中的茶杯掉到了桌上,摔出滾燙的茶水,楚喬的眼淚奪眶而出,而燕洵,耳邊是一片嗡嗡聲,什麽也聽不清楚。
啊,燕洵想,老天就是不想讓我好過是了。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燕洵看着天空的明月,想起幼時的中秋節,小小的淳兒總會安慰沒有家人陪伴的他,她說,燕洵哥哥,沒事的,你看月亮,我聽他們說,當你和你思念的人一起看着月亮的時候,他們就會感受到你的思念,現在白笙姑姑他們一定也在看着月亮思念着你呢,他們一定能感受到你的,那樣的話,就好像你們在一起賞月一樣,是不是?
“我已修書通知元嵩,他不日就會趕來。”燕洵望着月亮喃喃道,“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