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與狼妖搏
浮生睜眼,冷冷的斜眼看她,那意思仿佛在說:難道你不是妖嗎。斂了斂眼神,輕聲道,“是只千年狼妖。”
“什麽!”小唯驚得一蹦,害的浮生也跟着晃了兩晃,小唯趕緊扶好他,言語驚慌,“狼妖!我最怕狼了!”向浮生的披風下縮了縮,感覺不安全,又縮了縮,吓得花容失色,全身都在不住地顫抖,雙手緊緊地掐着浮生的胳膊,似乎要扭斷它。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區區狼妖又有何懼!”
感覺到了來自浮生的鄙視,小唯很沒面子的又往披風裏縮了縮,只露出半張臉來,一雙眼睛又驚又恐,猶如那受傷的小鹿,
“可狼是狐貍的天敵啊,我們互不相容,狼見了狐貍就會殺死的,我最怕狼了。”說着竟有一絲哽咽,低頭輕輕啜泣起來,珍珠般晶瑩剔透的淚珠斷了線般止不住的流。
浮生知道她這次是真的受到了驚吓,真的吓得哭了,皺皺眉頭,這……女孩子哭了該怎麽辦?一時摸不到頭腦,只得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無事,本尊在。”
淚眼婆娑的擡頭看他,眼睛哭得有些紅腫,布滿了紅絲,一張小臉煞白,略有遲疑的點點頭。
黑風驟起,夾帶着漫天的黑霧,電閃雷鳴間虎嘯猿啼,陰風陣陣包裹着空蕩蕩樹林中站着的兩個人,樹木呼嘯着帶着滿樹的葉子無限的晃動,飛沙走石,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砂礫撞在臉上的痛感。地皮掀起,雜草被強勁的風帶到天上,雜亂無章的漫天飛舞,黃色的沙土迷人眼睛。
浮生閉目調息,企圖在這一時刻可以恢複一些神力,卻不想沒有絲毫變化。拼盡全身力氣,死死地要緊牙齒,猛地施力強行站直身體,憑着一股執念直直站立,迎着黑風迷霧,迎着那飛沙走石,将小唯護在身後,玉蕭橫在手中,長身玉立,高大的身形永遠屹立,白發随風飄揚,滑過那玄色的披風,略過小唯的眼睛,黑白分明。
“狂妄狼妖!在此裝神弄鬼,還不速速現形!”浮生提上一口真氣,費力忍下五髒六腑的異常湧動,沉聲卻不失威嚴霸氣的緩緩開口,王者風範與生俱來。氣質是天生的,無論他有朝一日有多麽落魄或者無助,那通身的氣派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磨滅的。
寒冰地獄之主的風姿頓時一覽無餘,尤似那矗立在寒冰陣眼中心,通天達地的響當當的人物。
小唯有些愣神,她從沒有見過浮生這般睥睨衆生的姿态,傲視天地萬物的神情。
是了,她當然沒見過,浮生在她面前總是有意控制周身散發的寒冰之氣,也盡可能的收斂自己的鋒芒,放低自己,盡量與她平等,如此這般她自然是感受不到寒冰地獄之主應有的鋒芒,不然,他何以擔此重任,何以以一人之力抗下着守護三界的責任。寒冰地獄之主豈會簡單!
狼妖果然在一片黑霧中現身,一只直立行走的狼,碩大的狼頭,幽幽散發綠光的圓眼睛,尖尖長長的狼吻,巨口獠牙還吐着半截鮮紅的長舌頭,兩條健碩的前肢上極其引人注意對的是那一對狼爪,尖利的爪子如刀鋒一般,寒寒閃着冷光,周身依舊黑霧缭繞。
浮生擋在小唯身前,看着眼前這只醜陋的狼妖,心下有些迷惑:此狼妖竟然魔化,怎會如此!
不動聲色緩緩握緊手中的玉蕭,眉頭緊鎖,自己現在的實力他是清楚的,他從不畏死,甚至有時候覺得死其實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奢求,只是,不能連累了這只小狐貍,她還那麽年輕,對生活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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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默默瞧她,忽而一笑,擡手将玉蕭遞給小唯,緩緩說道,
“你拿上本尊的玉蕭,盡快離開,玉蕭可以護你不受危險。”
小唯一愣,他是要自己逃了?遲疑着卻還是伸手接下那晶瑩剔透通體碧綠的上古神器奪魂簫,莞爾一笑,“大人是要小唯獨自離開?好你自己做了這妖的盤中餐麽。”
浮生看着,不語。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或者說,不知道該怎樣說。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牽挂,有了執念,有了作為神不該有的東西,他并不想承認他心底最深處那一抹一樣的情緒,卻又不得不正視。
那狼妖一步步走進二人,悄然沒有聲息,如同地獄的幽靈,尖利的巨爪伸着,其中力道萬鈞。
小唯雙手緊緊握着玉蕭,一步步從浮生寬大的披風下挪步出來,笑着看向他,
“大人果然最了解小唯,知道小唯是最惜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唯先走一步了,但願大人可以解決了這煩人的狼妖。”說完也不待浮生說話,轉身欲走。
狼妖突然逼近,寒光驟閃,巨爪向着浮生後背直直抓去,似乎要将他心肺直取出來。
浮生也不回身,他實在沒有任何力氣去做任何掙紮了。看着她堅定離去的腳步,還有一種大難得救的歡愉,浮生很是欣慰,他終究是沒有看到她發生任何意外,願她日後可以像風一樣自由自在,活的潇灑,願她遇到她所謂的世間真愛。
感受着身後的殺意與冷氣緩緩閉上了雙眼,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巨爪直直落下!極快的速度,像閃電的光亮一般,轉瞬即逝。
預料中的結果沒有出現,卻聽得耳邊清脆的一聲碰撞聲。木然回首,小唯執着自己的玉蕭正與那狼妖相持。
幻術!
她用幻術變換一個化象假意離去,真身隐在一旁等待狼妖的攻擊。
小唯拼盡全力,将法力修為灌注到玉蕭上,以玉蕭為界限形成一道結界,将自己和浮生與那狼妖隔了開來,繼續加持法力将其一部分轉化為攻擊的力量直直向狼妖面門而去。
狼妖與她僵持,似乎并不着急打敗她。
原野中的狼總是将獵物追捕、戲弄的筋疲力盡,它們似乎很喜歡看獵物驚慌失措的眼神,這會讓狼感到自豪與驕傲,眼前的狼妖就是如此,微微出力與她僵持,戲弄與她。
鮮紅的舌頭吐在外面,似乎還滴答着口水,幽綠的眼睛貪婪的看着小唯,一副賤賤的勢在必得的模樣。
小唯與那惡心的狼妖僵持,同時分出心神來,頭也不回的沖着浮生喊道,“大人!你會永遠記得小唯嗎?”
浮生蹙眉并不答話,強行挪着步子靠近小唯,緩緩擡起手來,手掌豎起接近小唯的後背,神力輸進小唯體內為她補充靈力,掌中微弱的寒冰之力是他窮盡全身力量轉化而來,對于曾經的他來說,這麽微弱的力量是他随手動一動手指就可以使出來的,現如今卻珍貴得很,可以延長她的性命。
小唯怒極,竟在對峙中生生收回一只手,回身揚起一道光将浮生推開,一時緊急沒有把握力道竟将他一把掀翻在地。
浮生窮盡全身神力化為靈力輸給小唯,自己再也沒有能力做任何行動,被她一下打落在地便再也起不來身,白發如雪觸目驚心。
伏在地上,看着前面最後掙紮的小唯,眼中的焦急再也掩飾不住,他只痛恨自己沒有能力,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小唯皓齒死死咬住下唇,咬出血來都沒有察覺到,忍着喉嚨間那一股甜腥之氣,生生将湧上來的鮮血壓了回去,死死咬住牙齒,身後光芒大盛,頓時九條毛茸茸的銀白色的狐貍尾巴同時鋪展開來,四通八達漫向天際。
狼妖見狀,也不打算再戲弄與她,運起周身魔力加注到巨爪中,猛然間,小唯設下的結界四分五裂的破碎,巨爪所受的阻力越來越小,眨眼間便推進到小唯胸口,尖利的鋒刃劃破她潔白如雪的衣衫,劃破她凝白如脂吹彈可破的皮膚,鮮血順着傷口噴湧出來。
身後九條狐尾同時向狼妖而去,将他死死纏住,尾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竟也纏的那狼妖不能再動分毫,兩下有一番僵持下來,狼妖的巨爪依舊抵在小唯胸前的皮肉之間,鮮血流淌之勢越發嚴峻,在這樣僵持下去,即使她的法力沒有耗盡,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的。
恍惚間似乎又一雙眼睛在看着自己,那種熾熱的感覺讓小唯很不舒服,仿佛身邊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在靠近自己,肉眼可見的流光盤旋在身邊,悠悠流轉着注入小唯體內。
小唯頓時只覺得自己體內法力翻湧,竟感覺有無窮盡的力量在燃燒,在慢慢逼近雙手,雙手收回,在眼前結印變換,凝聚法力于雙掌之間,掌中通天徹地的金色光芒耀目奪人,似那九天之上太陽的光輝,刺目又有灼熱的痛感。
手掌直直推向狼妖,狐尾上的力量也大大加強,銀白狐尾散發着幽幽的銀光,與她潔白衣衫相應和,與她周身金色光芒相照應,整個人如同置身九州天際,金光加身俨然一副仙人之姿,神聖而不可侵犯。
将他緊緊纏在其中,狐尾越縮越緊,竟将他纏的有些變形,雙掌直射出的力量猛然打在狼妖身上,神光驟起四下炸裂開來,狂風鋪天蓋地般卷起,這片天地都籠罩在她的法力之下。
只見黑狼原身似乎碎成幾片,從破碎的縫隙間透着那刺目的光芒,身體與元神同時交替閃現,恍惚朦胧,晃動幾下後肉身連帶着元神全都無聲無息的化作硝煙散去,如那黑夜中散落的星辰,星星閃閃,淡淡的柔光卻很是好看。
原來,妖族灰飛煙滅是這般樣子。
小唯心下一驚,一顆心急速的砰砰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腔一般,絨絨的狐尾也來不及收回,任它随意的拖在身後,如此看來竟可愛至極。
呆愣愣盯着自己的雙手,眉眼間皆是不可置信,那并不是她自己的力量,她也不會有如此驚人的、一招殺人于無形的力量,那不是她的法力。
感覺體內的力量還很是充沛,急急轉身拖着九條毛茸茸的狐貍尾巴奔向之前被自己失手打倒在地的浮生,略有粗魯的伸手一把将他拽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玉手按在他的後背上将體內意外而來的力量輸送給他,大股大股的力量有後背進入浮生體內,輸的很急,仿佛害怕下一刻這力量就會消失一般。
兩個人籠在着耀目的光芒中,莊嚴而神聖。
感覺自己的力量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流動的方向,錐心刺骨的疼痛,抽幹血液的感覺,原來用自己的神力救人是這般生不如死的感覺,那麽他是如何忍受着這噬心徹骨的感覺耗盡自己的神力的呢,她不敢想象也不願去想象。
終于,感覺着體內還剩一絲可以維持生命的力量,方才停下手來,緩緩平複體內翻滾撕裂的髒腑,将浮生緩緩扶起來。
略有恢複的浮生随她站起來,卻一言不發只直直盯着她,眼中陰沉可怕,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燒。
小唯低垂着頭不去看他滲人的眼睛,雙手絞着衣角,偷偷瞟他,見他目光冰寒,又趕緊低下頭去,身後九條尾巴不自覺的淩空搖擺,搖搖晃晃似那張開的大傘一般。
許久,浮生低沉卻冰寒徹骨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胡鬧!”既是埋怨又是心疼,還有些許責怪。
這一聲胡鬧瞬間讓小唯開心起來,長籲一口氣,歪頭看他神色略有和緩,知道這是沒事了。偷着拍拍自己的小心髒,揚起嘴角,傻笑一番。
浮生轉身緩緩踱步,小唯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披風的一角,揚起一張委屈的小臉,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搖晃着他的衣角,聲音柔柔,如同那糯米糖一般甜膩,
“大人,小唯餓……想吃雞……大人……”
這番撒嬌示好,終是讓浮生無法,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将披風從她手中拽出來順帶着理平,低聲道,“你不是說不遠處有人家嗎,還不快走?”
那一抹寵溺的微笑被他強行由嘴角挪到眼睛裏,目光溫和,深沉幽遠卻又黑白分明清清楚楚,沒有一絲雜質,似那三月春光六月水,和煦溫暖。又如大海般寬廣,可以看清任何人的內心,包囊萬物。
似乎任何人在他眼前都是無所遁形的。
天色漸晚,太陽緩緩向西移動。天邊的晚霞赤紅一片,與泛紅的天際相連。
落日餘晖,那細細微微的金燦燦的餘光遙遙打在他的身上,給他玄色披風度上一層金光,仿佛站立九天之外,要遙不可及。
金光晃了小唯的眼,那高大的神聖身影刺了她的目,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即是天與地的距離。他始終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她,也只是地上卑微下作的妖。
心下難過,不可描述的感受,是自卑?羨慕?害怕?不知道,或許都有吧。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莫名的惆悵與憂愁。
浮生看她模樣,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麽,只将她愣神的樣子深深的映在眼中,日後牢牢地刻在心裏。
很自然的一把抓上她的手腕,微微低頭看她,“又在胡思些什麽,還不快走!”抓上她舉步便走,步伐緩緩卻是較之前沉穩有力了許多,連帶着走路生風,披風都随他走動飄揚起來。
小唯猛然驚醒,見他抓了自己的手,力道很大卻沒有拽疼自己,便也順從的快走幾步盡量趕上他的步子,可以與他平齊而行。
笑顏如花,波光盈盈,顧盼神飛的仰頭看着他冷漠孤傲堅毅的俊臉,聲音透身酥骨,
“大人急什麽!小唯都不急呢。”眼中一抹戲谑,臉上一副壞笑的打量着他。
浮生無視她的那幅魅惑挑釁的嘴臉,斜眼瞥她一眼,聲音沉沉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還有不相幹的人在此。随本尊速速離去。”
抱上他的胳膊,整個人都撲上去,遠遠看去像是挂在浮生的胳膊上一般,頭歪歪的依靠在他的肩膀偏下的地方,她不夠高,頭只能抵在肩膀偏下的地方,一臉淺笑,很是放松舒心。
是啊,有大人在身邊還有什麽好擔憂的事呢,有他在,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聲音低低的,濃濃地幾不可聞,浮生似乎感覺她點了點頭,便聽得她柔柔的聲音,“好。大人去哪裏小唯都會跟随的。”
浮生心下顫了兩顫,那悸動的感覺讓他茫然無措。小唯低着頭,他就那樣偏垂着頭瞧着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并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麽,似乎在全神貫注的看她,又像是在透過她看些別的,深沉幽遠的眼底隐隐約約有那一抹晶瑩在閃爍。
“嗯。”他點點頭,仿佛是對她的回應,又像是無端的感慨,淡淡的一聲嗯,萬千思緒。
樹林深處,那一抹淡黃的身影,躲在參天老樹之後,灼灼的目光打在前面兩人的身上,久久不肯離去,恍若天人的絕世容顏上那一抹淡淡的微笑,迎着霞光,照耀了整個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