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事重來
恍惚間,似乎回到許久以前,久到連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多麽久遠的事了。
小唯細細回憶着之前發生的事,記憶已經模糊,隐隐約約只剩下一絲絲人影,陽光淅淅瀝瀝灑在身上,給那玄衣墨發之人度上一層金光,金光耀眼越發看不清眼前之人。
想着那個身影,心底莫名的疼痛,好像從身體血肉中生生抽離出骨血,痛感襲來,心下也越發清明。她終是記起來了,記起來了一切,思緒猶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大人”喃喃自語,她終究看清了那個玄衣墨發的人是誰。
血月之劫他以身護佑自己,隐忍着痛苦的臉赫然浮現在眼前,“小唯,回狐族去吧,那裏才是你的家。”該是怎樣的絕望與無力,才能讓他親口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他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卻仍然義無反顧。
淚水冰涼順着臉頰肆意流淌,心痛到全身都痙攣,蜷縮在冰臺之上瑟瑟發抖。
萬年修為一朝舍棄,粉身碎骨,只為了自己這個低賤的狐妖能夠活着……
微微起身,環顧四周,冰雪鋪天蓋地映入眼簾,冰鏈束縛,空曠死寂之地,“寒冰地獄,怎麽會?”
低頭想想竟笑出聲來,自己雖然失了那千年妖靈,但三魂七魄依舊健全,浮生粉身碎骨之後,小唯以自身三魂七魄血肉之軀為祭,開啓那逆轉時空法陣,強行回溯時辰。本想着回到血月之前,卻不曾想到沒有靈力無法控制法陣竟回到初到寒冰地獄之時。
這樣也好,她竟莫名的歡喜起來,前一世大人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而自己回溯時辰無非是要改變大人的結局,既然一切從頭來過,就不能再一次讓大人重蹈覆轍,決不能。
看着周身的寒冰,感受着四周熟悉的寒冰之氣,一如大人在身邊陪伴,或許,此生此世就待在這裏也是極好的,陪伴他,不再給他制造麻煩。
若不是前世自己先挑釁于他,或許他就不會對自己有特別的關注吧,這一次,小唯絕不會與你有任何關系,即使你永生永世受着孤寂,也比你粉身碎骨的下場要好。
打定主意,靜靜地趴伏在冰臺之上,一襲白衣似雪,一頭銀發如霜,與這寒冰之地渾然一體。
想着浮生的身影,他在石臺之上默默吹簫的樣子,高高在上的神之風範,他還是那個他,想着自己的獻祭會改變之前發生的一切,心情莫名的好,竟一點不像是在受刑的犯人。
嘴角噙着笑意,雙頰一絲紅暈,開心的忘乎所以,銀白色的毛絨尾巴肆無忌憚的在半空之中搖擺打轉。遠遠看去,赫然一只慵懶的小狐貍在自娛自樂,并且玩的忘乎所以。
冰蛇的真身将小唯緊緊纏住,猛地高高抛起,那白色身影似風吹起的紙片,輕飄飄在半空打着轉,冰臺上萬千冰刃瞬間出現,重重落下的身體完完全全砸在冰刃上,破冰之聲不絕于耳,冰刃直直紮入身體,染紅身下一片冰雪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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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無力的攤在碎裂的冰刃上,任由其紮在身上,不動分毫,不言一語,即使疼的滿頭細汗,臉色已經比這冰雪還白,幹裂而沒有一絲血色的薄唇卻是揚着嘴角的。
因為她記得,受完刑浮生就會出現,自己可以見到他了,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開心高興之餘心裏還是忍不住咒罵冰蛇的狠心,當真毫不留情的下殺手。
雲霧缭繞,破冰之聲憑空響起,只見從那雲霧中走出一人,銀衣錦袍,長身玉立,銀發披肩,隐隐透出威嚴之勢,玉蕭執于手中,通身散發着至高無上之氣,仙氣飄飄遺世獨立。那一張面孔獨一無二的俊朗,竟不想男子的皮相也可傾城。眉宇間的淡然冷漠,一副睥睨衆生的冷然眼神。就這樣站立在小唯身前。
浮生走來的那一瞬間,小唯是欣喜異常的,“大人!”幾乎翻身跳了起來,言語間的歡快不言而喻。他果真還是他!
冰蛇單膝跪在浮生身後,見她怔愣也不禮拜神尊,不由得氣上心頭,“大膽狐妖,還不拜見神尊大人!”
思緒拉回現實,不能和他說話,不能讓他關注。自嘲的一笑,微微搖了搖頭,扭過頭不去看那銀發錦袍之人,多看一分便多一分不舍。
趴伏在冰臺上,為了找個舒服的姿勢特意翻了個身。
這番景象在那高高在上的震天石神大人看來就是意味分明的挑釁。
還沒有人敢這般無視自己。
但是,剛剛那狐妖的神情是欣喜的,那若有若無的一抹淺笑萦繞在腦海,她認識自己?自問此前并不曾見過她。他只以為這狐妖是執迷不悟,還在貪戀人間,走上前,緩緩開口,
“人間有什麽好,讓你如此執迷不悟。”聲音低沉如泉水滑過,冷漠沒有一絲情感。
他是震天石神,萬年孤寂,本就冷心冷性,而今面對低下的妖更是不需要感情的。
那白衣之人只回頭瞟他一眼便又自顧自趴下去惬意的躺着,至少在浮生看來是惬意的。
“身陷囹圄還不自知,難道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嗎。”他撫着耳畔的一縷銀發,仰着頭卻将視線放在小唯身上,真真是一副睥睨之姿。
似乎在等着那妖狐的回應,久久注視她,怎料小唯只是回頭又一次給了他一個白眼,形狀懶散,絲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浮生面色沉了沉,眉頭微微皺起,竟是有些不悅。
“神尊大人問話,大膽狐妖怎敢不答!”冰蛇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幽幽響起,為浮生抱不平。
小唯不為所動,這次連白眼都懶得給他,心中只覺得好笑:你讓我答我就答,豈不是很沒面子。大人都拿我沒法子,你個臭冰蛇裝什麽神氣。
浮生見狀,轉過身撫着銀發,“這不會是只聾啞之狐吧”,怔愣了片刻如是給出心中所想。
冷漠依舊只是多了絲迷惘,喃喃着“這狐族到是會判,将這聾啞之狐送到寒冰地獄受刑。”
小唯郁結,不就是沒說話嗎,怎麽就成了聾啞之狐,真是好笑。不過也着實佩服自家大人的推理能力,委實是一流的。
望着浮生離去的背影,冷傲的身子,挺直的脊背,不由得想起依偎在他懷中的溫暖,那種溫暖與安心的感覺是她找尋千年的東西。
揚起一個傾城絕世的笑容,極其妩媚,狐貍本性極盡顯現。她就是那樣美,又帶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恍然一位遺世獨立的女仙。
接下來的日子裏,冰蛇每日都會來給小唯送上殘忍的冰刃刑法後悄然離開,獨獨留下小唯擱那痛苦不堪,輾轉反側。
每次受完刑,小唯都要将冰蛇狠狠地罵上幾遍,似乎這樣就能消了身上的痛感。罵完了冰蛇也調息的差不多,氣憤憤盤膝坐好,默默修煉自身靈力。
她想的很明白了,之前将妖靈免費給了那王生佩蓉續命,雖然到現在她也不後悔,但是日子總是要過的,總不能每到月圓就化為原形耍上幾天,這都對不起自己的銀狐身份。
故而,小唯決定要重新修煉出妖靈來,增強自己的靈力,她要保護浮生。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着了,大人無所不能怎需自己保護,可笑。下意識的搖着頭笑了笑,但做過的決定還是要繼續下去的,管他是為了什麽。
打定主意,每每受完刑後都自己築起結界,在結界中自顧自的修煉。
結界的靈力日益增強,說明她的靈力的确強了些。摸着自己的胸口,那是妖安放妖靈的地方,竟有了一絲絲靈氣。越發歡喜,妖靈已然略略成型,假以時日定能重修妖靈。
她向來是個喜形于色的妖,這下滿心歡喜,除了那傾國傾城的笑容一直挂在臉上,毛茸茸的大狐貍尾巴也在半空歡快的飛舞。
站起身來。纖長的身子在這冰雪之地,和着冰雪緩緩起舞,衣袂飄飄,廣袖善舞,融于這天地之間,自成一體。白袖下緩緩露出的臉,幾分妩媚動人,幾分冷清仙姿,幾分欣喜愉悅,顧盼生輝間是一雙會說話的媚眼。
“何事如此開心”空氣中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正忘情一舞的狐貍打了個機靈,瞬間恢複了她蔫蔫的狀态,好像剛才歡快跳脫的不是她。
吧唧往冰面上一摔,臉朝下趴伏着,繼續裝死,就像把神尊大人當空氣了一樣。
浮生面上沒有絲毫表情,一貫的冷漠孤傲,可眸子裏卻有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居高臨下看着那狐妖一氣呵成的可笑動作,心下不免有些嘀咕:這狐貍是不願見本尊……想起那小狐貍微弱的結界,要不是自己用靈力為她加強結界,不時心血來潮往其中注入些靈力,這愚蠢的狐貍怎會如此之快的重鑄妖靈。
小唯看也不看浮生一眼,他到是也不在乎,只緩緩說道着他想說的,“你既已迷途知返,這自然很好。如若你想更修一層樓,本尊也可助你一番。”
聽了這番話,小唯微微側頭,一時出神的看着眼前之人。
浮生微眯的眼睛俯視着她,卻從她的眼中捕捉到一些自己看不懂得東西。
她看自己時,眼眶總微微有些紅,眼神中流落出的東西讓他迷茫。他有時會想着弄明白,可轉念一想,自己是神,為何要弄懂妖的想法,思及此,更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那小狐貍拉回思緒,仔仔細細的琢磨着浮生剛剛說的話,心下又驚又喜。喜的是他眼中還是有自己的,驚得是他對自己的關注似乎比上一世還要多些,上一世在寒冰地獄之時,在他眼中自己不過是蝼蟻雜草,如今他卻願助自己修行。不知這是好是壞,甚是憂心,一時間五味雜陳湧上心頭。
浮生看着有些茫然無措的狐貍,只當她不願,面色未免沉了沉,在這寒冰地獄冰雪輝映下,顯得慘白而鐵青。目光冷冷的掃了一眼失神坐在地上的人,悄然離去。
小唯忽然笑了,卻是無盡的哀戚,看着眼前冰雪茫茫一片虛無,
“小唯不求成仙得道,只願和心愛之人在一起。可是,我更願心愛之人能好好地活着。”喃喃自語着,言語間盡是凄清悲涼。
心口之處突然劇痛無比,好似将心生生剝離,玉手按在心口處,散發着白色的光芒,面色慘白,額頭細汗連連,抽搐着蜷縮在地,極盡艱難地從口中吐出幾個字“王生,,”轉而思索,王生已然轉世投胎,“不,王英,王英……”
知道是自己執念所致,想着應該是王英發生了危險。即使現在不愛他了,當年的刻骨銘心是無論如何也擦抹不去的,何況如今處處被這執念牽絆。
運起靈力,整個寒冰地獄的囚身冰臺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通天散發的光芒耀目。
白霧籠着這一方天地,是仙氣缭繞,是妖氣盤旋。
石階上端坐的閉目神尊靜默的吹奏着千萬年來的孤寂。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邊的地獄,四周長竹環繞,郁郁青青,在茫茫仙氣中若隐若現。
冰蛇躊躇着走近石階,在石階下低着頭猶猶豫豫,目光閃爍。
“何事。”那吹簫的神君緩緩出聲。
冰蛇緩了緩,“今日屬下去施刑,還沒到刑法結束,那狐妖挺不住化為原形,屬下怎麽叫也沒叫醒”有些猶豫,“好像,好像快死了。”終于把話說完,再擡頭時發現眼前那神尊已經沒了人影。
看着地下軟軟趴着的狐貍,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毛茸茸的尾巴也不像之前那樣在半空盤旋,只軟軟的鋪在地上。
狐貍眼睛緊緊閉着,氣息确實微弱的幾不可聞,伸手探她心口處,剛剛有所成的妖靈哪裏還有一絲蹤跡。
看着眼前瀕死的狐貍,眼中很罕見的有了一絲怒意,至于為何而怒,他也是不清楚的。
修長有力的大手觸碰在狐貍原身上,将自己的靈力緩緩渡給她,藍色的神光包圍着雪白的狐貍,熒光繞繞,狐貍化成了人身,只是還沒有醒來的跡象。收了神力,緩了緩心神,這番消耗竟使自己有些心神動蕩。
“此後不需再向這狐妖施刑了。”慢慢道出幾個字,拂身離去。
醒來後的小唯感受着體內的寒冰靈力,緩緩扯出一絲苦笑,那種寒冰之氣天上地下只屬他一人,現如今……又像前世一樣嗎,重來一次還是如此這般。
自己沒有主動挑釁于他,甚至連話都不敢說,為什麽結果還是要消耗大人的神力。撫着自己的心口,消失的妖靈竟然又聚合起來,“大人”。
“小狐貍喚本尊有何事?”忽然出現的浮生沉聲問道,銀發錦袍的身影立在小唯眼前,眼中的液體晶瑩終是不受控制的流淌出來,一度哽咽,
“大人救了小唯性命,讓小唯如何報答。”仰起頭淚目看着他,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容,頓時日月無輝,萬花失色。
浮生偏過頭去,不去看她的臉,輕咳兩聲,緩緩道,
“無需你感謝,你是本尊寒冰地獄的囚犯,自然不能死,不然傳出本尊苛待犯人卻是不好的。”
小唯輕笑出聲,心裏想着他口是心非,嘴上卻道:“大人自然不會苛待囚犯,不光不會苛待,還會自損仙力救人性命。寒冰地獄有大人這樣的主人,到是萬妖的福氣了。”眼波柔柔掃向浮生,還帶着幾分戲谑。
既然結果還是那樣,何不珍惜眼前,給他溫暖呢。
浮生嘴角猛地抽了兩抽,感情這小狐貍以為自己是個慈悲之人,也不想想寒冰地獄是個怎樣的地方,如何會有救人性命的事。
玉蕭橫在手中,“本尊要上天庭述職,所以要離開寒冰地獄幾天。”不緊不慢的說着,依舊那幅目空一切的冷漠。
“離開就離開,為何要告訴我?”小唯轉過頭,似笑非笑的模樣,笑意盈盈,目光流轉間,輕啓丹唇,“莫不是大人怕自己不在的這幾日,小唯會死?”
浮生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目光還是那麽淡然,不受任何的世事影響,心下卻默默嘀咕:要麽不說話,要麽開口就如此淩厲。她會死?他到是沒想過,他相信有自己在是不會讓她死的。
小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看透了心中所想,淺笑盈盈,
“可能有大人在小唯是不會死的,可大人總有不在的時候。若小唯真的死了,大人可會難過?”笑語晏晏,說的卻是性命生死之事。
浮生有些茫然,若她真的死了,會是如何,從沒有想過。寒冰地獄的囚犯若是死了那就死了,自己不會有任何撼動。可今日如她所說,她若死了,自己會如何,不知道,只是想着眼前沒了那狐貍的音容笑貌,會感覺空落落的,一切都會回到起點。
“你不會死的。”緩緩道出幾個字來,铿锵有力字字堅實,竟似承諾一般。
小唯欺身上前,靠近眼前華貴男子,呼出的熱氣噴在他的頸間,耳下。
他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後退兩步,轉過身背對着她,以掩飾帶有紅暈的耳朵和臉頰。
“大人此去路上小心。”
小唯翻了個身,依舊歪在地上,只是語氣柔和了許多,“大人向來路癡,這番上天庭須多多留意些才是。”很是自然地囑咐着他。
浮生微微回頭,真真實實瞧見她眼中的關切,是發自內心的,不由得開口道:“本尊少則兩日,多則三五日必回。你且安心待着,勿要多生事端”轉身邁步離去,卻聽得身後依侬之音,
“恩,我等你回來。”輕飄飄的響在耳邊。
回身看她,她尤自把玩着那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似乎在梳理着狐貍毛,不知這話到底是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浮生揚了揚嘴角,忽然離去,就像每次忽然出現一樣。
小唯早就習慣了他神出鬼沒,前世今生都改不了。
小唯沒有等來上天庭述職回來的浮生,反而等來了彩雀。
她知道,一切的事都在按照前世發生的一切發展着,除了浮生動情更早了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是衍生文,所以可能會有些。。。。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