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後,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大鹿太後坐在上位,目光冷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後葉意言。
殿中落針可聞,秋風蕭瑟,卷起院中小宮女尚未來得及打掃幹淨的枯葉。
葉意言看了看眼前盤中的粉末,又看了看跪在他右後方哭鬧不止的柳妃,以及柳妃身後他根本不認得的小太監,心中一片凄涼。
“兒臣……無話可說。”
“好!好!謀害皇嗣,心懷不仁,何以為後?!”太後指着葉意言,随後問身邊的太監,“皇帝何時回來?”
“回太後,皇上已經在往宮中趕了。”
“好。來人,将皇後拘禁宮中,等待皇上發落!伺候皇後的人等,一律殺無赦!”
宮人們哭成一片,口喊冤枉。侍衛魚貫而入,将這些人如數帶了下去。
太後站起身,一揮袖子,離開了坤陽宮。
柳妃在宮女的攙扶下抹着眼淚站起身,跟着太後一同離開了。
偌大個宮中,只剩下葉意言一人,明黃的後服将他的臉映得有些蠟黃。
葉意言踉跄着站起身,看了看身後落鎖的殿門,站了片刻後,慢慢回到寝殿。
他是大鹿成政帝的繼後,大鹿皇室祖宗規矩,元後若早逝,為免繼後嫡出與元後嫡出為皇位自相殘殺,故,繼後必為男子。葉意言就是這樣成了成政帝繼後,二十歲入宮,如今十年有餘。
他的父親是工部侍郎,他是家中庶子。他猶記得當初嫡母是怎樣費盡心力為他謀劃繼後之位的,也記得當時父親的熱切期盼,一切都是為着葉家,為着那個不學無術的嫡兄。
他與皇上并不親近,一切秉持一個男後該有的儀态、氣度。皇上也并不碰他,兩個人相敬如賓,不像夫妻,亦不像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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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小凳上,葉意言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別人都覺得他風光正盛,皇上對他不存疑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輩子,過的跟苦行僧一樣,到頭來,什麽都不是。
太後向來不喜歡他,他心裏明鏡,所以也不去讨嫌。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太後趁皇上微服出巡,竟要把他料理了。
午後,太後突然帶着柳妃前來,柳妃冤他在她的保胎藥中加了大量的水蛭粉,導致她滑胎。還揪來一個小太監,小太監說是受他身邊的大宮女指使,大宮女與小太監是老鄉,而且早就相識,這個除了他,不少人都知道。小太監指認,大宮女辯無可辯。後有坤陽宮灑掃宮女指證,說他的确提過痛恨柳妃有孕一事,并讓大宮女想辦法去了。
事情至此,葉意言若再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計了,就太蠢了。而這個宮中,能有這個能力,買通他身邊的人的,就只有太後了。別人也不敢在太後眼皮子低下幹這種事。
而這個柳妃,應該是太後的人,不過皇上大概還不知道。
皇後之位本就讓葉意言心力交瘁,嫡兄不時惹事,家中頻頻讓他保嫡兄周全。但一個月前,嫡兄因貪污巨額銀兩,連累家中。皇上網開一面,沒要了他的性命,只一家老小被發配邊關。他已經失去了家中的支持,這個後位,他是坐不穩了。加之前些日子,他的娘親在發配途中過世,喪事草草辦了,他也未能見到最後一面,如今也是沒有任何牽挂了。
既然太後想要他的命,他也明白自己以後的處境了,莫不如了此殘生,來世希望能投個好人家,平凡無憂地過一生,也就罷了。
殿門被從外面打開,太後身邊的太監去而複返,手上端着一壺酒。
不等太監說什麽,葉意言便道:“放下吧,我知道了。”
太監尖聲道:“皇後,太後讓奴才親自看着您喝。”
葉意言笑了笑,“倒上吧。”
之前還說讓皇上回來處置,現在又反悔了,怕是怕皇上回來網開一面,結局不好收拾。太後不是皇上的生母,所以凡事多為自己的處境考慮也很正常。等皇上回來,大可以說他是畏罪自裁,也說得過去。
太監将毒酒倒好,奉給葉意言。
葉意言一飲而盡,“行了,去交差吧。”
“是,奴才告退。”
葉意言也沒有收拾自己,反正這裏沒有一件他喜歡的衣服,穿什麽去死,又有什麽分別?
躺到床上,葉意言覺得腹中隐隐作痛,便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這時,門突然被從外面撞開,侍衛太監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羅蕭匆匆走進來,“意言!”
葉意言沒有起身。
羅蕭,大鹿皇帝,文武全才,知人善用,是一代明君。如果不是坐上了繼後這個位置,葉意言會走科舉之路,輔佐他。
羅蕭坐到床邊,抓着葉意言的手,急切的問:“你怎麽了?”
葉意言笑了笑。還沒等他說話,羅蕭就怒吼着叫太醫。
葉意言道:“皇上不必費心了,臣跟你說說話吧。”
他沒想到皇上這麽快就回來了,大概太後也沒想到吧……
總管太監不敢馬虎,親自去找太醫,其他人也退到了外面,讓皇上皇後說話。
“皇上,您是一代明君,望日後繼續勤勉于政,造福百姓。”
“意言,是太後給你的毒酒,是不是?!”羅蕭眼睛通紅。
看着這雙眼睛,葉意言真的不能說他是在做戲……
“皇上,您聽臣說。臣,沒有害柳妃的孩子,但這中間種種的指證,臣百口莫辯,只能認下來。臣跟您說這個,是想提醒您,您身邊未必都是與您一心之人,日後……咳……”
“意言。”羅蕭趕緊輕拍他的胸口。
“您……日後,一定要格外當心。”
“朕知道,朕都知道。是朕沒有護住你,都是朕無能。”
“皇上不必這樣……”
“其實柳妃根本沒有孩子,她是假孕争寵。原本朕想回來再料理了她,沒想到她居然先一步……”
“怎……怎會如此?”假孕?是柳妃瘋了還是太後瘋了?
羅蕭直言,“朕,對女子,根本提不起興致,所以後宮嫔妃皆是完璧。當初元後能生下嫡子,是給朕下了藥,朕一時情亂,才有了孩子。”
“您……”葉意言驚的不知如何說才好,他萬萬沒想到,後宮嫔妃争來鬥去,居然還沒真正侍寝。
羅蕭握緊他的手,“當初那事,朕本想除了元後,當時朕還是王爺,王妃病故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沒想到元後那麽快就顯孕了,朕沒法子,只能作罷。”
“意言,朕這一生,其實只對你心生情愛,再無旁人了。”
葉意言驚得連腹中絞痛都忽視了。
“您……您從未跟臣提過……”
羅蕭悔然,“你一直疏遠朕,朕也不想強迫你,想着來日方長。可……”
葉意言苦笑一下,“臣,錯過了皇上的心意……不過,皇上,您所看到的,并不是臣的本性。”
“沒關系,朕一定會讓太醫院解了你的毒的。以後,你讓朕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樣子。”羅蕭沖着外面怒道:“太醫怎麽還沒來?!”
小太監慌張地小跑着進來,“回皇上,福公公已經去請了,應該快了。”
羅蕭這下更怒了,“趕緊去催,要等到什麽時候?!”
“是,是,奴才這就去!”
羅蕭轉頭放柔了語氣,對葉意言道:“別怕,有朕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葉意言知道自己的狀況,只想抓緊時間多跟皇上說幾句話。
“皇上,臣其實并不想做皇後。這他位置太高、太險、太累……臣在這個位置,總要為家中打算。以前有些事,臣求您開恩,也是不得已,您勿怪罪。臣的宮中地位與家中繁榮互為依靠,臣自問已盡力,但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臣也明白。以後,皇上也不必再看臣的顏面,當要如何,便如何吧。”
羅蕭用袖口給葉意言擦着額頭上的汗。
“朕知你擔心家中,等過些時日,朕再尋個由頭把他們接回京中,讓你寬心。”
葉意言輕輕搖搖頭,“皇上,您做的沒錯,臣家中諸人,的确不适合留在京中。臣一直有臣的掣肘,讓臣有數個不得已。但臣不願意成為您的掣肘,為了江山,為了您的地位穩固,做您當做的。”
“臣如今,也沒有什麽遺憾了。我娘去了,我也沒有牽挂了。能得皇上喜愛,雖知時已晚,卻也心中暖和。”
“皇上,侯太醫來了。”太監總管忙帶着太醫沖進來。
皇上怒道:“還不快來給皇後診治?”
“是,是。”太醫也顧不上行禮,趕緊給皇後把脈。片刻之後,已是虛汗淋漓,“皇上……皇後殿下這……這……”
“這什麽這?趕緊給皇後醫治!”羅蕭已經恨不得踢太醫了。
太醫抖如篩糠,支支吾吾,最後只能說一句:“皇上饒命!”
羅蕭一腳踢翻了太醫。
葉意言咳了幾聲,嘔出一攤血來。
羅蕭吓了一跳,趕緊去扶葉意言。
葉意言抓着羅蕭的手,聲音非常虛弱地道:“皇上,別白費力氣了,太後賜藥,怎可能輕易解得?就算救回來了,臣這身子怕也是不好了,活着受罪,您就放臣走吧。若有來世,若臣與皇上有緣再見,臣願意與皇上一試,也許能平安長久吧……”
說完,葉意言又吐了一口血,整個人向後仰去,沒了氣息……
“意言?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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