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姐姐
許凡父母葬着的棉花地雖然離得不遠,但路并不好走。原本通往那裏的就只有一條羊腸小徑,再加上兩邊長出了不少雜草,把路全部都給遮上,根本就看不清路在哪兒。
老鄉拿了把鐮刀,将兩邊的草全部割開,給許凡和荼西開路,所以一路走來也都還算順。
許凡一直牽着荼西,荼西也緊緊抓着許凡,偶爾看到雜草裏面開着的花都會把它摘下來。
三個人一路走着,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老鄉口中說着的棉花地。
那片棉花地已經荒蕪了,上面的雜草很多,老鄉先是用鐮刀砍了幾下,許凡也按耐不住上去直接徒手拔。
野地裏總是會長着許多長刺或者是鋒利的葉子。許凡沒拔幾下就滿手血痕了,老鄉趕忙出來制止:“小凡,你快別弄了,一會兒該把手割壞了。”
“嗯。”
許凡嘴裏應着,手上卻不停下。
荼西在棉花地四周繞了幾圈,看着這兩個人忙活來忙活去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
雖然很不想用銀魄來割草,到她也實在是不想就看着這兩個笨蛋在這裏弄半天。就在她剛準備抽出武器幫忙的時候,許凡在齊腰高的雜草堆裏立起身,對着荼西喊了一句:“荼西,就在原地站着,不要亂動。”
她知道,他在提醒她。
算了,自己本來好心想幫忙卻當成是要多管閑事,還是在一旁靜靜地欣賞他們滿頭大汗的樣子吧。
兩個人大概又忙了二十分鐘之後,許凡父母的墓才整個顯現出來。
“你父母死得突然,葬得匆忙,只有志鵬一個人在辦。後來不知怎得,志鵬也突然就去了,更加沒有人來祭拜,所以也就成了個荒冢。”老鄉嘴裏叼着個草根,說得有些含糊不清。
這個墓很小,只有矮矮鼓起一個小包,估計放進去的只有骨灰。墓碑上面刻了逝者的名字,旁邊還刻了一行小字,但或許是風吹日曬再加上這個字刻得小的原因,現在已經看不怎麽清楚了。
許凡現在墓前,挺得直直的,他沒有說話,靜默着像是在做祈禱。
荼西将自己在路上摘的花放在了已經有些荒蕪的墓前,然後雙手合十,拜了拜。
荼西看起來很虔誠,雖然她的手下沾了很多的鮮血,但她并沒有深刻地思考過死亡意味着什麽。
她在這人世間從來就是孑然一身,哪怕死了也就死了,最多也就是失去所有的感知。可是,她看到許凡并不偉岸的背影站在那兒,甚至有一絲絲的顫抖,她就像是明白了些什麽一樣。
許凡在父母的墓碑前站了很久才說話:“大伯,你知道我志鵬叔叔的墓在哪兒嗎?”
老鄉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們家是發生了火災,一家全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兒,估計是被其他親戚收了骨灰埋在城裏吧。”
許凡沉吟着點了點頭,看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一個和他有關系的人了。
老鄉人很不錯,陪着許凡在這裏站了很久,也沒有抱怨什麽。
雖然許凡沒有流眼淚,但大家都知道許凡很難過。有些傷痛是說不出來的,是無法用言語或者是動作表達的。
因為耽誤了不少時間,離開墓地的時候就已經傍晚了,老鄉邀請許凡在他家住下。
老鄉說自家而已在城裏工作,回來給他蓋了房子,買了三輪車,所以日子過得不錯,也算是招待得了城裏人。
許凡倒也沒有推辭,說實話他也想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畢竟這裏都是自己的家鄉,而且還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回到這裏。
老鄉的兒子給他蓋的房子是四層的,外面看很新,走進去才能看到客廳的角落裏堆了不少土豆,有的已經發了芽。
晚飯吃得樸實,飯桌上的菜都是地裏剛摘來的,新鮮得很。
老鄉一邊吃着飯呀,一邊跟許凡聊着橫村的發展:“這些年我們村也是發展了不少,上面給修了公路,還拉了廣播,建了健身器材,對我們可好了。”
“大家能過上好日子就好了。”許凡随意地附和着。
老鄉喝了杯燒酒,吧唧了兩下嘴:“可不是嗎?不過你們家才厲害,你爺爺會掙錢,在城裏買了房讓你們都過上了好生活,現在你才不用下地幹活,不然的話,你現在也是要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哪能這麽白白嫩嫩的。”
老鄉的妻子拍了老鄉一下:“你少說幾句,快吃飯吧。”
老鄉扭了兩下,踏實地吃飯了。
其實許凡還挺想多聽他說說這些東西的,他想要多了解一些,只不過,老鄉說話樸實,不拐彎。
吃完飯之後許凡又說想出去走走,荼西閑得發慌,自然也就跟出去了。
這個日子天黑的晚,傍晚又沒那麽熱,所以田埂間還能看到勞作的人。
他們會在累了的時候做到草堆上,拿起帶有苦味的茶水喝兩口,然後會呆呆地坐一會兒,望着藍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是在思考人生吧。
荼西看許凡看得出神,笑了出來。
許凡皺着眉頭看荼西:“你笑什麽?”
荼西說:“只是想起了老鄉的話,然後看到他們勞作,我就在像你在地裏幹活會是什麽模樣。”
“你白天不是看到了嗎?”
“那只是拔草而已。”
“那你還要怎樣?”
荼西撅了撅嘴,沒有說話。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沒有殺戮,會不會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許凡是比較安靜的,一直都是安安靜靜地在那裏看看風景。荼西忍不住,總是要跑來跑去,非要捉上幾只蜻蜓才肯罷休。
看着荼西跑來跑去的模樣,還真是有幾分小孩子的模樣。
橫村小,這裏的人大多都認識,不像城裏,即使大家是住一棟樓裏的鄰居,也都可能相互不認識。
有一些人路過也會詢問許凡,或者是跟他聊兩句,許凡知道他們都沒有惡意,所以也就會跟他們閑談幾句。
田野裏有一個老人牽着牛走了過來,他先是在水溝裏洗了洗滿是泥土的腳,然後才套上了鞋子。
那個老人光着上半身,黝黑的背脊骨瘦嶙峋,他就像是一棵老态龍鐘的樹木一樣。他的皺紋裏鑲滿了泥土和汗水,眼睛卻格外有神。
他一直看着許凡,許凡也友好地回望他。
“你打哪兒來呀?”老人開口詢問。
“我從h市來,我父親是這裏的。”
“你父親是誰?”老人的聲音就像是破銅鑼一樣。
“我父親是許志平。”許凡很樂意告訴他們他父親的名字,因為或許他能在這裏聽到一些關于他父親,或者說是有關于他們家的事。
老人點了點頭,拿出了一個煙鬥,顫巍巍地塞了些煙草進去,然後掏出火柴,滑出火光,點上:“許志平挺厲害的,那麽快就有兒子了。”
許凡笑笑:“是呀。”
老人狠吸了一口,被濃煙嗆了兩下,但還是強忍着說話:“許志平的女兒呢?我見過兩次,挺漂亮的,是你姐姐吧?”
許凡愣住了,半晌沒反應過來:“姐姐……”
老人牽着牛,坐在了一旁的石墩上:“是啊,那個時候見他們帶回來過兩次,小姑娘很聰明的,還給了我一顆糖,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
老人一邊吸着煙,一邊陷入了回憶。
許凡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說爸爸媽媽不止他一個孩子,難道說,他還有個姐姐?
确實像是這樣,他拿到的照片裏,有穿裙子的孩子,還有穿小西裝的,因為年齡都太小,所以他也分辨不出男女。現在看來,他或許還真有可能有個姐姐。
許凡有些激動地沖上去握住了老人滿是泥土的粗糙的手:“老人家,那你該知道些其他的嗎?”
老人撓了撓頭:“就這麽些了,你爸爸又不常回來,都在青縣工作,想我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能就經常見到。”
許凡沉默。
老人煙鬥裏的煙全部燃盡了,他抖了幾下煙鬥,站起身,牽着牛離開,走的時候,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