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結局
除了英宗派去護送的人之外,夏舞雩和冀臨霄也随着送行的隊伍, 一路到了帝京十裏之外。
這裏建了一座送別的十裏亭, 英宗派來的人都在亭外不遠處等待。冀臨霄一家三口送沐沉音他們到十裏亭下,沐沉音回頭, 笑看夏舞雩和她的女兒,笑容溫雅如風, 一如從前的每一個年頭。
師兄要走了, 夏舞雩自然是不舍,再想到這一年的種種, 心裏多少仍是愧疚的。
“沐師兄,謝謝。”夏舞雩笑道。
沐沉音溫和說:“你我之間, 何須言謝。我這次回去陳國,便不知什麽時候再能來看你了。只希望你能平安快樂, 平日裏也記得多給我寄些書信, 我也好放心。”
“嗯,我會的沐師兄。”
沐沉音欣慰一笑,用笑容掩蓋住所有的苦楚, 看到雩兒如今度過苦難, 有美滿的家庭和可愛的孩子, 沐沉音衷心的為她高興,也感受到一種叫作“釋懷”的情緒。
雩兒永遠是他心中的月光, 他忘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會愛着她多久,也許是十年八年, 也許是一輩子。這個中的滋味,甜蜜和酸楚都有,或許更多的是酸楚,他都認命了。
能在遙遠的他處戀着她、想着她,晚上和她同看一輪明月,即便是永遠孑然一身,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吧。
沐沉音不禁擡手,撫過夏舞雩的頭頂,又拍拍她的肩頭,“雩兒,我走了,山長水闊,莫要太過挂念,我會照顧好自己。”
夏舞雩淺笑:“也代我向你弟弟問聲好,他的身體總有一天能恢複的,沐師兄也不要太過擔心。”
“承卿吉言,但願如此。”
沐沉音說罷,又将視線落在冀臨霄身上,目光裏沒有任何嫉妒和不甘,只鄭重的囑托。
“禦史大人,請你照顧好雩兒,對她來說,你的全心全意比什麽都珍貴。要是讓我知道雩兒在你這裏受欺負了,罂粟谷不會饒了你。”
冀臨霄本想說“本官是這樣的人嗎”,但這麽說有點不合适,便一本正經道:“本官定會做到,你放心就是。”
“嗯。”沐沉音最後一揖到底,“那麽,就此別過,我們往後再見。”
“路上小心。”
“沐師兄路上小心些。”
沐沉音走了。
夏舞雩還立在十裏亭下,目送那道清逸出塵的背影。
朝陽漸漸升起,落滿夏舞雩的眉宇和肩頭,也落滿沐沉音淡藕色的衣衫和張揚在腦後的發絲。
此去經年,山長水闊,沐師兄,希望你也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收獲美滿的家庭和人生。
隆冬了,人全都走了,整個帝京都好似變得安靜下來。
夏舞雩的日子過成了舒适的後宅主婦,帶孩子,調調香,梳理賬冊事務,每天送冀臨霄上朝,迎接他下朝回家。
這樣的日子雖然平淡,但卻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冀臨霄天天把夏舞雩母女倆捧在手心裏寵着,夏舞雩發覺,她的笑容比從前一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當然,她也沒忘記要給冀臨霄慶賀生辰的事,趁着冀臨霄上朝,和鄭長寧私下裏碰頭準備着。兩人待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告訴自家夫君,要在臘月十四日提前為兩個人慶生。
對此,冀臨霄和樓詠清很意外,當然也很期待。
臘月十四日,夏舞雩将女兒交給了奶娘,自己和鄭長寧神秘失蹤了。
她們讓家中的丫鬟給兩位大人傳話,請他們下朝後,去珍馐樓。
珍馐樓是帝京有名的高檔飯館,樓中雕梁畫柱,裝潢堪比王侯府邸,唱曲的歌伶都是一等一的好嗓子,負責做菜的廚子更是千挑萬選才能應征上的。
所以,珍馐樓的消費高的離譜,來此吃飯的客人,也都是有大錢的。
這要放在平時,冀臨霄和樓詠清都不會來。冀臨霄是儉樸,說直白點就是沒錢;樓詠清比他好不到哪裏去,他的錢很多都用來收藏文人墨寶了。
下朝後,兩人結伴去往珍馐樓。
冀臨霄無不擔心的說:“珍馐樓太過奢侈,總歸是不好。”
樓詠清展開折扇搖了搖,笑道:“臨霄,你犯糊塗了。我們兩個是一窮二白沒錯,但她們兩個不是啊。這帝京多少富商巨賈,都沒她們有錢呢。”
對哦,冀臨霄這才反應過來,他家夫人和長寧那都是腰纏萬貫的主兒,別說吃一次珍馐樓,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那裏包場,也是做得到的。
樓詠清顯然也想到這茬了,不禁無奈說:“你夫人調制的香料據說賣了不少錢,長寧前幾日畫了幅畫,直接訂出去五百兩黃金。唉,等着看吧,要不了多久,你我就要淪為‘吃軟飯’的典型了。”
冀臨霄瞪了樓詠清一眼,今日是去慶祝生辰的,你能不能不說實話?
不過,瞪歸瞪,冀臨霄倒是挺為夏舞雩驕傲的。
到了珍馐樓,立刻有安排好的跑堂來迎接兩位。他們被帶到三樓一個據說是環境最好的包廂,跑堂的掀開簾子,請兩人進去,包廂內精致的裝潢盡收眼底,桌上更是泡好了茶,有茶香從茶壺嘴裏袅袅冒出。
包廂的面積很大,飯桌只在一角。冀臨霄和樓詠清相對入座,看着上好水曲柳的飯桌上纖塵不染,周遭珠寶編織的簾子、擺放的各色青釉、搪瓷、金銀器物、珊瑚,琳琅滿目。
緊接着就有婢女進來,為兩人斟茶,素手如月,遞了茶杯到他們面前,笑說:“請二位稍候,會有驚喜呈現。”
兩人對視一眼,自然知道這是他們夫人的手筆。
婢女盈盈退下,還周到的搬來了屏風,擋住包廂的門。冀臨霄和樓詠清再對視一眼,忽然發現,這包廂的側面有個小門,因為制作的效果就是和牆壁融為一體,是以,他們剛才都沒發現那是個門。
突然,門開了。
兩人還未回神,就見夏舞雩和鄭長寧一前一後出來。
夏舞雩身穿紫棠色滾金絲雲錦廣袖襦裙,裙擺上繡一只怒放的罂粟,襯着一圈孔雀藍撒碎花緞的內裙。頭梳淩雲高髻,鬓邊碎發如絲,髻上簪着冀臨霄買給她的那支煙紫色鎏金步搖,濃妝豔抹,媚眼勾魂。
鄭長寧卻與她截然相反,身穿月白色廣袖襦裙,邊角以銀絲線勾出海水雲圖。頭梳随雲髻,松松垮垮沿耳後墜下,淡掃蛾眉,輕點朱唇,麗若幽蘭沾露,氣若懸崖梅花。
夏舞雩手持一雙大紅色折扇,擡腕低眉,輕舒雲手,手中扇子随身子舞動,行雲流水;鄭長寧玉袖生風,自袖中抽出兩把蜜合色折扇,轉、甩、開、合、擰,時圓時曲,如妙筆如絲弦。
冀臨霄初時的驚訝過後,已然看呆。
樓詠清亦目不轉睛的瞧着,唇角的弧度越加明顯。
真沒想到,他們的夫人給他們備下的生辰賀禮,竟是如此驚豔。要說帝京的女子舞技能與她們兩人相比的,大概找不出誰來。秦樓楚館的花魁和教坊司的頭牌,單拎出來都是力壓群芳的角色,如今合起來共舞一曲,自然堪稱此舞只有天上有。能有幸見識到這般震撼場面的,也就冀臨霄和樓詠清兩個了。
沒有音樂伴奏,沒有鼓點相和。
兩個女子一個舞風冷豔,似罂粟花開;一個舞風清淩,如芙蕖出水。縱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但經過精心的排練,卻如水火交融,說不出的天.衣.無.縫。
她們交錯、變換站位,廣袖飄曳,手中扇子競相生姿。
最後,她們将扇子抛起,四把扇子兩兩交錯,落在了她們預先鋪好的毯子上,恰好拼湊成四瓣花的形狀。
夏舞雩舞動至冀臨霄身邊,鄭長寧舞動至樓詠清身邊,兩個男人下意識的一摟,各自美人抱了滿懷。
兩個女子相視一笑,齊聲對各自相公道:“生辰快樂。”
可想而知,兩位大人心裏有多高興、多激動,這會兒也不必說什麽話了,只抱着自家夫人笑,一邊用手在她們背後緩撫,替她們順氣。跳這麽一場下來,她們定是累的,兩位大人心裏如何不心疼?
夏舞雩點了點冀臨霄的鼻子,嬌滴滴道:“大人喜不喜歡這份大禮?”
“喜歡。”
“等下會有上菜的,我和長寧借用珍馐樓的廚房,專程為你們做了長壽面,定要嘗嘗。”
“好。”冀臨霄歡喜的溢于言表。
他又捏着夏舞雩的手,道:“從蓬萊回來,你都沒好好休息,接下來幾個月都別操勞了,我讓管家來操辦過年的事。”
夏舞雩笑道:“大人還是讓我來做吧,免得我一直當深宅婦女,相夫教子的也單一,總要找點樂趣嘛。”
似是被那“子”字所影響,鄭長寧眼底黯了黯,不禁低頭瞅自己的肚皮。她嫁給樓詠清雖然還沒多久,但總是想着早些為他孕育子嗣的,也不知道應長安給開的藥是不是真有用。
她的舉動,樓詠清都看在眼裏,他笑言寬慰:“急什麽,新婚的日子我可沒過夠,還不想這麽快就來個小的。”
鄭長寧一窒,喃喃:“你說話怎麽都沒個正經。”
樓詠清冤枉的笑了笑,他明明很正經的好不好?
冀臨霄看了眼樓詠清,轉眸對夏舞雩道:“豔豔,你還是要好好養身子,別那麽操勞。等身子養好了,我們可以再要個男孩,那樣你生起來也能少受點苦。”
夏舞雩嬌嗔的戳了下冀臨霄的臉,“大人也真是,這才得了女兒沒多久呢,就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去了。”
冀臨霄耳根一紅,“豔豔,我……本官沒有。”
樓詠清是不稀得看冀臨霄這模樣,每次看都想嘲笑他,于是忍不住道:“說不定長寧會在你夫人之前懷孕,一胎生上兩個,這下你就該嫉妒我了。”
冀臨霄瞪了樓詠清一眼,胡言亂語,欠揍!
他略帶驕傲道:“本官與豔豔未必會落于人後。”
正說着,忽見鄭長寧一皺眉,旋即就捂着嘴巴幹嘔起來。
冀臨霄、夏舞雩頓時怔忡,樓詠清神色一變,抱好鄭長寧,又驚又喜道:“長寧,你該不會是……”
鄭長寧也不知道是不是害喜,默默在心底計算了下,發覺這個月的月事當真是沒來,不由得驚喜萬分,點頭道:“應該是。”
樓詠清暗想應長安的醫術果然厲害,眼下笑意已布滿了整張臉,看着容光煥發。他高興的在鄭長寧額頭上落下一吻,順便給了冀臨霄一道嘲笑的眼神,“呵呵,看我剛才說了什麽?這麽巧,竟然說中了。臨霄,你輸了。”
“扯這些沒用的做什麽?”冀臨霄語調生硬的回了他一句,雖然打心眼的恭喜樓詠清,但總覺得有種自己打了自己臉的感覺。
他忙對夏舞雩道:“豔豔,你也快些害喜,免得詠清小人得志。”
夏舞雩頓時有些窘。害喜,這是說來就來的麽?
樓詠清也笑道:“臨霄,你夫人第一個孩子才沒生多久,後面的日子,可有你等的呢。”
夏舞雩看看冀臨霄,再看看樓詠清,無語的同時,也為如今平凡甜蜜的生活而開心。她希望他們幾個,還有義父、冀祥、師父、沐師兄和應師兄、以及所有心懷良善的人,都能過這樣美滿幸福的生活。苦難,是人生中總要遇到的,但她相信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度過每一次的苦難,收獲更好的人生。這樣想着,想着,夏舞雩……捂着嘴幹嘔出來了。
她對于自己此刻的嘔吐反應直接懵過去,而其他三人,也全成了雕像了。
樓詠清:“……”
鄭長寧:“???”
冀臨霄:“!!!”
冀臨霄興奮至極的抱緊夏舞雩,在她耳邊吼道:“豔豔,我們又有孩子了,太好了!”
夏舞雩:“……”
大家今天晚上一定是在做夢。
轉眼間,就到了新的一年。
帝京處處張燈結彩,寫福字,貼對聯,爆竹聲熱熱鬧鬧的響徹街頭巷尾,小孩子們成群結隊的管大人要錢,好不熱鬧。
正月十五上元夜。
夏舞雩把女兒留在家裏,由奶娘照顧。冀臨霄帶着她上街,和去年一樣,猜燈謎,放河燈。
這次猜燈謎沒有樓詠清搗亂,冀臨霄囊括了所有獎品,把負責發獎的冀祥都高興的不行。
華燈濃烈時分,冀臨霄和夏舞雩相攜着,來到曉月湖畔。樓詠清和鄭長寧已經先一步到了這裏,鄭長寧捧着盞淺黃色的燈,柔暖的燈光将她清麗的面龐都映上幾分嬌美。
冀臨霄給夏舞雩買了個兔子燈,她捧着河燈,同去年一樣,與鄭長寧一起低身在湖邊,放燈許願。
樓詠清笑着感嘆:“去年時候就說,今年還是我們四個來這裏,誰也不能少。現在這願望實現了,我就再說一個,希望以後每年的上元夜,我們四個都來這裏放河燈。臨霄,你看如何?”
“自然好。”冀臨霄說着,柔和的注視夏舞雩的背影。
他看着夏舞雩起身,朝他走來,自然而然的把手放進他的手裏。夏舞雩淺淺笑着,似還有幾分捉弄的意味,說道:“昨天我收到師父的來信了,他說等周國的事落定,要第一時間來看我們。大人,你看你岳丈要過來,你準備怎麽款待他?”
冀臨霄皺了皺眉,很蹩腳的說:“爹……不是我岳丈,是你公公。”
“明明是你岳丈。”
“他是我爹。”
“我才不是你們家的童養媳。”
“豔豔,我真不能管爹叫岳丈。”
夏舞雩驀然神色一厲,嗔道:“冀臨霄,你聽不聽我的話?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回家去了,你自己在這裏玩吧!”
冀臨霄立刻變了臉色,視死如歸道:“豔豔,是本官的錯,你……你說得對。”
樓詠清含笑瞅着兩人,伸手把鄭長寧攬過來,在鄭長寧耳邊說:“瞧瞧他們無聊的,就這也值得争這麽半天。”
鄭長寧淺笑不語,一手撫着小腹,笑望這滿湖的璀璨華燈。
一束煙火沖上夜空,瞬間點亮帝京全城。
夏舞雩的注意力被煙火吸引走,也不和冀臨霄争論了,靠在他懷裏,兩個人共看煙火。
煙火一束接着一束,五彩斑斓,恰如人生五味,各有色彩,少了哪個都會單薄有缺。
他們一起看煙火,像是在看這似水流年,懷着幸福的、積極的情緒。
又一束煙火在頭頂炸開千萬流螢,冀臨霄身後,一個冀府的小厮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大人!夫人!”
那小厮喘着粗氣,臉上是怎麽也掩不住的狂喜。
“那位珑姨她……醒過來了!”
***
後記:
這一年九月,夏舞雩和鄭長寧的孩子出生了,很巧的是,兩人竟然在同一天臨盆,而且生下的都是雙胞胎麟兒。
樓詠清大喜過望。
冀臨霄眉飛色舞。
兩個女人在完成坐月子的任務後,因為想找點事做,就去鬧市買了個門面,雇人做起生意。門面專門銷售夏舞雩調制的香料和鄭長寧筆下的畫卷,每出一款,都引得貴族富商們競相購買,行情好的不像話。
于是有八卦者開始胡侃,說禦史大人和尚書大人娶得哪裏是什麽青樓女子,根本就是秀外慧中善解人意風華貌美的搖錢樹。如今他們幸福的吃着軟飯,這感覺一定爽得天人共憤吧。
珑姨說,能把軟飯吃到如此境界,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不是嗎?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就是這麽正能量!天道好輪回,壞人贖罪去,好人苦盡甘來幸福一生!
謝謝各位寶寶追文,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