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姐妹
夏舞雩施禮,皮笑肉不笑, “柳良娣。”
柳芸點頭, 示意領了夏舞雩的問禮,笑道:“聽說前些日子軟紅閣被人給血洗了, 幸虧禦史夫人從良的早,不然豈不就遭殃了。”
夏瑩瑩忙說:“芸兒, 你怎麽平白提這事。”
夏舞雩面色不變, 笑吟吟道:“柳良娣說的是,妾身早早離開軟紅閣, 自是有天佑,當然更是緣于我家大人心悅之恩, 禦史大人可是妾身的福星呢。”
柳芸嘴角一撇,冷笑:“我怎麽聽說, 禦史大人把軟紅閣還活着的妓子都接到府中了。妓子勾.引人的手段, 禦史夫人你最清楚,可千萬要小心她們。”
這話不但難聽,還直戳夏舞雩從前的身份, 火藥味重的很。
夏瑩瑩皺起眉頭, 責道:“芸兒, 別說了,太失禮了。”
“姐姐, 我純粹是好心,提醒禦史夫人提防着些。”
夏舞雩懶得理她,礙于夏瑩瑩在, 又不能表現的對柳芸太過敵意,畢竟夏瑩瑩和柳芸關系如何,自己不清楚,所以還是得保持正常的姿态。
這麽想着,夏舞雩大度的說:“禦史大人愛護百姓,才将軟紅閣的幸存者收到府中,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還褒獎了禦史大人,此乃為官之德,為善之舉。不過柳良娣如此顧慮,也是為妾身好,妾身多謝柳良娣的提醒。”言罷便道:“柳良娣與淑媛娘娘想是有話要說,妾身就不打擾兩位了,這便退下。”
夏瑩瑩剛想說挽留的話,就聽柳芸道:“禦史夫人這麽急着走,莫不是不想和我講話?”
夏舞雩心中冷笑:好你個王小阮,不搭理你你還來找事,既然如此,就別怪我讓你病一場了。
夏舞雩的指尖已經沾上了新的香餅,指尖伸出,故意對嘴一吹,讓淡不可聞的香氣被吹到柳芸面前。這麽一來,柳芸今晚就要風寒發燒了。
就在這時,柳芸身後,雙層回廊的盡頭,走來一抹清逸的身影。淡藕色衣衫簡潔優雅,那人只用木簪束發,潔淨出塵,目光一下就落在夏舞雩身上,和她視線對接。夏舞雩沒想到遇上了沐沉音,再一想,沐沉音和肅王算是客人,自然也會來觀景。
夏舞雩率先行大禮道:“敬王殿下。”
柳芸沒料想來人,也回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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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音打了一躬,道:“禦史夫人,原來你在這兒。”
夏舞雩一訝。
柳芸也沒想到沐沉音開口是這話。
夏舞雩問:“敬王殿下找我?”
沐沉音道:“夫人誤會了,實是本王方才從觀景臺過來時,見到禦史大人在四處找你,像是有急事。”
夏舞雩方才就是從觀景臺過來的,那裏都是女眷,哪有冀臨霄?
她當即就明白沐沉音是在替她解圍,忙應下:“多謝敬王殿下告知,妾身這就去。”随即給柳芸、夏瑩瑩施禮拜別,匆匆離開,背後還頂着柳芸兩道陰毒的視線。
那視線仿佛要将夏舞雩戳穿,夏舞雩卻渾然不懼。
王小阮,早晚有一天,你會為做過的一切付出報應!
一路回到觀景臺,夏舞雩又和女眷們打發了會兒時間,心裏一直記挂着夏瑩瑩。她還有很多話沒和夏瑩瑩說,得想想怎麽能接觸到夏瑩瑩。
午時前,徜徉在游龍水廊的衆人,随英宗乘各自的車架返回。
夏舞雩坐在車裏,看身旁冀臨霄一臉若有所思,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我碰上王小阮了。”
冀臨霄眉頭微動,側了頭問:“她可有為難你?”
“有啊,她從見了我開始,說出的話句句都不堪入耳呢。”夏舞雩抱怨起柳芸,可語調卻帶着點撒嬌的成分,“她還說,我們把軟紅閣的姐妹接到府裏安置,不妥的很,因為姐妹們都是風月場的能手,說不定就挑你下手了。”
冀臨霄頓覺得牽動怒氣,卻又捏住夏舞雩的手,仿佛很害怕她聽信柳芸的挑撥,“豔豔,你不必理她,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當然不會理她,大人放心。”夏舞雩妩媚一笑,手指在冀臨霄的掌心畫圈圈,時輕時重,時緩時急,像極了撩.撥,“像她那種人,說什麽我都不會信,我只信我在意的人。”
“對了。”夏舞雩偏過頭,問道:“方才散場前,我見你和樓大人在角落裏小聲說什麽,可是柳夫人血洗軟紅閣的案子?”
冀臨霄道:“此案不能操之過急,詠清拿捏得準。我也會配合刑部,絕不姑息。”
兩人回府後,夏舞雩便一直記挂夏瑩瑩。
她想了許多進宮的法子,但不管哪一個,都會引起冀臨霄的注意,不好解釋。
為此愁了三天,心頭郁郁,不想竟突然接到宮中內侍的傳話,說柳淑媛邀請夏舞雩去宮中見她,以答謝她幫忙尋貓之恩。
夏舞雩心中的郁結頓時被喜悅沖散,忙應下來,随着內侍的轎子去了宮中。
從後門入了一重門,剩下的就要步行了。夏舞雩在內侍的帶領下,到了夏瑩瑩居住的關雎宮。
正面的朱漆雕花拱門下墜着五彩珊瑚的珠簾,裏面內室的軟榻上斜靠着一重人影,意态柔如水波,樣貌在昏暗中有些模糊,瞧不清楚,手上像是正端着茶盞,輕輕刮拭沫子。
聽到腳步聲靠近,那人影立刻坐起,起身走來。夏舞雩只見眼前的五彩珊瑚珠簾被撥開,露出一道笑容嬌美的臉,夏瑩瑩朱唇翹起,莺聲燕語道:“禦史夫人,你來了,快進來。”
夏舞雩忙行大禮,把場面做得不露破綻,這才進殿。
夏瑩瑩揮退宮人,關起宮門,拉着夏舞雩坐在軟榻上,打量了她幾遍,眼裏悄然騰起水色,就似薄霧中的沾露的杏花,溫婉綿軟。
夏瑩瑩道:“姐姐知道雩兒還有許多話要和我說,也知道雩兒進宮很難,所以就借着這個由頭,和皇上說想請你入宮。你猜怎麽着?”
“怎麽?”
“皇上說,難得我和哪位夫人能說得來,索性時常叫她來宮中陪伴,就不用次次都請命了。”
“這麽說,瑩瑩姐姐可以随時喚我入宮了?”夏舞雩喜悅不已。
夏瑩瑩笑道:“不但如此,你要是想來找我,也可拿着我的信物前來通禀。”她從床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令牌,放進夏舞雩手裏,“這是皇宮的出入令,是皇上特意賞給我的,你拿着它,便能暢通無阻。”
夏舞雩不由捏住令牌,青銅的厚重棱角摩挲過掌心,上面殘留着夏瑩瑩手掌的溫度,溫涼得宜。她微嘆:“沒想到皇上待瑩瑩姐姐這麽好。”
夏瑩瑩笑容斂去,垂眸答道:“因為皇上知道我是蓬萊的公主。”
“什麽?”夏舞雩大吃一驚,完全沒想到,英宗為什麽要這麽做?
夏瑩瑩也看出夏舞雩不能置信,她将準備好的茶水推到夏舞雩面前,看着夏舞雩端起茶盞,用了些茶,這方說道:“踏平蓬萊之事乃惠宗所做,與皇上無關,其實皇上心中愧對蓬萊,所以對原蓬萊屬地的百姓采取安撫懷柔的政策,柳家又将我送進宮,皇上立刻冊我為淑媛,這些年對我寵愛有加,給我開了不少特權。”
英宗不尚武力,不喜霸權,政策上休生養息,這些夏舞雩都是知道的。但英宗對蓬萊心存愧疚之事,她卻不曾想到,而更費解的是,夏瑩瑩怎麽到了柳家手裏?
夏瑩瑩知道夏舞雩懷疑什麽,她繼續道:“那名将我帶回帝京的夥夫長,他妻子是柳國公府上一位姨娘的朋友,和那姨娘聊到這件事,那姨娘管不住嘴,說給了柳國公。那時柳國公突然将我帶走,我恐懼的很,倒不想被放在柳家養了幾年,就被送到宮裏去了。入宮後皇上還告訴我,他早先從柳家得到訊息,便等着我及笄,如今我既已進宮,他定會好生寵愛我,希望我能忘掉滅國之痛。”
可是,滅國之痛,如何能忘?夏舞雩看着夏瑩瑩,從她眼底讀出與自己相同的悲恸。
國破了,家亡了,親人也都沒了,還要在滅掉蓬萊的燕國孤獨侍君,哪怕君王懷了補償心,日日寵愛着,又焉能抹滅從前的一切?
更可惡的是,柳家還借着将瑩瑩姐姐送給英宗,得了好處沾了光。
夏舞雩被恨意折磨得難以安坐,杯中清涼的茶水,也平息不了她心頭怒火。她将茶杯扣在桌上,狠聲道:“瑩瑩姐姐可知惠宗原本沒想過踏平蓬萊,這都是柳國公慫恿的,為的就是從中獲利,卻拿我蓬萊那麽多條人命做犧牲品!”
夏瑩瑩猝然如石化,“雩兒,你說什麽……?”
“我說的是事實,不會騙你。”
夏瑩瑩忙問:“你從哪兒聽得這話?”
“是從……”夏舞雩本欲答出冀明鶴,卻忽然想到,若是夏瑩瑩不相信此事,去跟柳家對峙,把義父的名字說出來了,柳家怕是會殺義父滅口。
夏舞雩便道:“我和瑩瑩姐姐從小玩在一起,都是珑姨帶大的,我騙誰都不會騙你,況且國仇家恨在前,我若不是确定萬分,又豈會和你開玩笑?瑩瑩姐姐,柳家與我蓬萊有不共戴天之仇,還利用你鞏固權勢,他們便是天誅地滅,也抵不過所欠下的孽債!”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在外人的面前,勾魂妹永遠是維護冀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