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本官非斷袖
見主子發怒,嬷嬷忙道:“夫人消氣!那織豔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妖豔貨, 夫人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柳夫人捂着胸口道:“她那一番話聽得我有氣撒不出!”
嬷嬷說:“她能懂什麽?信口開河罷了!夫人又怎能因她的無心之言而氣壞了自己啊!這不值當!”
是不值當, 但夏舞雩那一聲“問心無愧”,就如一只看不見的手扒開了隐藏在柳夫人心底最肮髒也最令她不安的孽障。那四個字入耳, 就跟箭射到心裏似的,難受的不能再難受。
“如不是那織豔是個上不得臺面的, 我真要懷疑她是故意說的這話!”柳夫人生氣道。
嬷嬷啐道:“她當然不是故意的, 就她那身份,見到夫人你這樣王府郡主的出身, 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說話,多半是弄巧成拙呢!”
“也罷!”柳夫人氣罷, 也不想再在夏舞雩身上浪費時間,左右就是個不會說話的小賤.人, 沒什麽好在意的。
柳夫人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其實她今日出來, 并不是為了逛街,而是利用外出的機會來獲取消息。
自她花錢買人打聽了應氏已死後,想到那日壽宴上出現的應氏, 總吓得哆嗦。但柳夫人心裏總有懷疑, 懷疑那日的應氏根本不是應氏, 而是當年失蹤的那個小賤.種。
她算了下時間,那小賤.種若還活着, 差不多就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只是,那小賤.種是個男的啊。
這一連串問題時刻困擾柳夫人,令她終日惶惶不安。她惱恨的想着,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已經殺了應氏,甭管是應氏回來讨債還是小賤.種回來作怪,她都要斬草除根!
于是,柳夫人背着柳國公雇了黑市的消息通,調查應氏失蹤的孩子。
她想,如果真是那賤.種作怪,她就神不知鬼不覺弄死他,免得柳國公惦記。
柳夫人的眼底冷下來,迅速冷徹,她蹲下身,手在石獅子座下摸了會兒,摸出了一張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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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布條,便是她雇的人将查到的消息寫好藏匿于此,她借着上元出來的機會,過來查收。
打開布條,街燈模糊的光芒勉強照出上面的字。柳夫人只看了一眼,眼中就閃過一抹狠戾,接着,那狠戾不斷加劇。
“小賤.種,果然還活着!”
嬷嬷倒抽一口氣,頓時反應過來,驚道:“夫人,你是說,那女鬼是應氏的兒……”
“就是他!賤東西倒學會裝神弄鬼了,敢這麽戲耍我國公府!”柳夫人恨恨的揪緊布條。
嬷嬷驚得不輕,她是柳夫人的忠仆,幫着柳夫人做了太多龌龊事,當年迫害死應氏的人裏就有她,她自然容不得應氏的孩子回來作怪。
嬷嬷立刻做出一副兇狠的表情,擡手作刀狀,在脖子上一抹,道:“斬草除根,夫人可不能留情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柳夫人惡狠狠低語,“那賤.種來帝京有些日子了,就住在花街柳巷,一個叫軟紅閣的青樓!”
嬷嬷嫌棄的說:“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做娘的是個戲子,做兒子的天天泡婊.子!”她低聲說:“夫人,那賤.種在軟紅閣住久了,怕是會把應氏的事到處說,那幫婊.子都留不得!早點動手結果了他們吧,免得夜長夢多!”
柳夫人将手裏的布條捏成一團,陰恻恻道:“你沒看見老爺壽宴那天那賤.種來去自如嗎?估計那身手也不是我們說殺就殺的。不過沒關系,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雇上最兇狠的殺手,來他個三四十個,直接血洗了軟紅閣,還不信他能翻了天了!”
嬷嬷目露兇光,說道:“那就趕緊行動吧!”
柳夫人輕蔑的哼了聲,冷笑道:“大過年的,打打殺殺不吉利。算了,就讓那賤.種跟那一幹婊.子活過正月吧!”
***
月上柳梢,皎潔的清輝灑滿帝京。
曉月湖畔的柳樹已經抽芽,人潮湧動,提燈的少女小跑着走下水堤,在紙折的河燈中央插好蠟燭,點燃了它。
燭火跳動,點亮了一張張鮮活的臉,他們将河燈放入水中,目光随着它漂遠,雙手合十在胸前,許下願望。
夏舞雩挽着冀臨霄,從柳樹下走過,頭頂上柳樹枝幹已經綴滿了紅繩子,繩子上挂着各色各樣的桃符和木牌,寫着許多人的心願。
有小販在售賣河燈,夏舞雩挑了一個,給冀臨霄挑了一個,他們捧着河燈,雙雙走下堤岸。
堤岸上,方才那些個少女已經離去了,她們的河燈漂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夏舞雩和冀臨霄過來這處時,這裏只剩下一對男女,仔細一瞧,竟是樓詠清和鄭長寧。
樓詠清用不太友好的眼神打量了冀臨霄一番,似笑非笑道:“呵呵,好巧。”
冀臨霄心裏正舒暢,沒留意他語調裏的酸味,問道:“你們也來放燈?”
樓詠清望向鄭長寧,說:“長寧姑娘想要為她的家人放一盞燈。”
冀臨霄語滞。
夏舞雩也眼底浮現一抹黯然。
鄭長寧的家人,還活着的大概只有那幾個被人從教坊司贖出去的妾室,至少,與她血脈相通的,已經一個都沒有了。
鄭長寧立在湖畔,單薄清冷,格格不入。她把手裏的河燈慢慢放進水裏,這時,身邊多出一雙白淨的手,她扭頭,看見夏舞雩也到了身邊,與她一起把河燈放進水中。
鄭長寧淡淡問道:“你許的什麽願望?”
夏舞雩笑道:“秘密。”
鄭長寧回過頭來,看着手中的河燈,松開了手。水流帶走了一盞燈,漸漸漂遠,微弱的燭火時明時暗,融入滿城的璀璨之中。
鄭長寧站起身,目光還随着河燈。
夏舞雩蹲在湖畔,放走了自己的燈。她望着那一點明亮的燭火,閉上眼,默默在心裏念出她的願望。
願吾族人,俱安息,九泉含笑。
願吾所系,常平安,永歡顏。
啪。
一道煙花在天空炸開,瞬間照亮半座城池。
夏舞雩臉上被映出無比絢爛的色澤,她欲起身的同時,冀臨霄就到了她的旁邊,拉着她的手,攬着她的腰,把她從地上帶起來。
夏舞雩唇角含着恬淡的笑,眼底煙火絢爛,與眼波融為璀璨的一團。她往前走了兩步,仰頭看不斷炸開的煙花,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出現在心頭。
她突然間就在想,這樣的良辰美景,她可不可以在此後的每一年都和冀臨霄共享?
她可不可以,在替枉死的家人報了仇後,便一直留在帝京,和冀臨霄在一起?
她……可以嗎?
又一道煙火炸開在空中,像吐蕊的花,四散的火蕊如流星似的灑下。
她回過頭,和冀臨霄隔着三尺的距離,目光交接。煙花在她身後绮麗的綻放,她像是從绮麗中走出來的美人似的,帶着溫柔美好的笑望着冀臨霄。冀臨霄頓覺得心裏頭軟到不行,上前一步想把夏舞雩擁到懷裏,又唯恐自己的行為會破壞這幅豔絕的畫面。
周遭一片喧嘩,兩人間卻似無比寂靜。
樓詠清看向他們,唇角也浮出絲笑意,朗聲說道:“明年的上元,也都一起過來吧,還是我們四個,誰都不能少。”
兩人看向他,冀臨霄伸手把夏舞雩牽到身邊,認真道:“自然,我和豔豔定不會缺席。”
樓詠清含笑點頭,卻緊接着哂道:“叫的真酸啊……還豔豔。”
夏舞雩冷哼一聲,怼回去:“樓大人這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呢,再說了,豔豔兩個字可不是你叫的,那是只有我家大人才能叫的。”
樓詠清無語幹笑:呵呵,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又一道煙火炸開,轟響聲震耳欲聾。響聲落下時,鄭長寧毫無波瀾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長寧乏了,先回軟紅閣,明天還有晚場要準備。”
她朝幾人福了福身,禮數标準而周到,欲走時,樓詠清喚住了她:“我送你回去。”
鄭長寧說:“多謝樓大人好意,長寧識路,一個人可以回去。”
“還是讓在下送你吧。”樓詠清大步跟到她身邊,又回頭給冀臨霄睇了個告別的眼色,随即與鄭長寧共同消失在人潮之中。
煙花一束接着一束炸開,天空被染成五彩缤紛的顏色,夏舞雩始覺得有點刺眼,眯起了眼睛。後背突然貼上了冀臨霄的胸膛,她沒有動,由着冀臨霄的雙臂繞過她的腰,置于她腹前,将她松松垮垮的摟着。
他溫熱的呼吸撩過耳畔,因壓低了嗓音,這聲音聽起來更顯得喑啞有質,“詠清這個人,看着放蕩不羁,其實那方面的作風和我差不多。”
“所以大人是想說……”
冀臨霄喃喃:“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詠清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
“這對大人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夏舞雩突然回眸一笑,笑容中滿是戲耍的滋味,“前幾日還聽巧巧說,她暗戀你未果,就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樓大人,結果直到你娶我了,巧巧才發現她想錯了。”
冀臨霄臉一黑,“胡言亂語!”
他堂堂朝廷命官,竟被妹妹和妻子說成是斷袖,簡直可惡至極!
冀臨霄義正言辭道:“本官已有妻室,豈是斷袖之流?何況本官……本官中意的是豔豔,只有豔豔!”
夏舞雩心裏是又甜又想笑,拖着長音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