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1)
盛欽見她仍舊不理會自己, 便對她道:“我并非故意不想陪你, 只是宮裏确實有個急事,我會早些回來的。”
陵玉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心道他原來并沒有發覺府中有任何異常, 而是要進宮去……
“那二哥可不要回來太晚了。”陵玉低聲說道。
盛欽見她終于沒有繼續挽留自己, 這才好離開。
等他走了,陵玉才漸漸放松下來。
她轉身又走回方才那窗前, 正要伸手将窗戶整個關上, 卻被人驀地抓住了手腕。
陵玉險些被窗下竄出來的黑影吓地叫出聲來,只是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人正是陳玄頤。
“你竟然還不走, 你是瘋了嗎?”她驚魂未定道。
陳玄頤面上的神情頗為僵硬,看着陵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陵玉這時便想起方才他一直都在窗下,屋裏頭什麽動靜,他怕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臉又忍不住熱了熱, 卻用力将他的手甩開。
“陵玉,原來你同他是清白的, 我還以為他早就對你……”陳玄頤後面的話又說不出口,見陵玉低着頭,又對她道:“只是往後你再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說的對,男人都是……”
“你住口。”陵玉低聲呵斥了他一句, 他也真是半分也不避諱,竟還想将盛欽方才說過的話再細致講上一遍,他不害臊她還害臊呢。
“我若不這麽做, 你早就被他發現了,你可知道上一個闖入盛府裏的人被他抓住後的下場是怎樣的?”陵玉只要一想到那人的慘狀,心底都有些發顫,“到那個時候,你落在了他手裏恐怕連骨頭都剩不全,你的父親知道後再拿他阖府的性命同盛欽拼了去,這難道就是你想的結果?”
陳玄頤見她面露擔憂,只低聲解釋道:“我只是想要幫你……”
“幫我什麽?你這樣做不過是在給我添麻煩而已。”陵玉越說越是不耐,正要關窗,豈料又被他死死擋住。
“不管你說出多麽難聽的話來,我都不會只顧着自保,我明白你這樣對我只是希望我離你遠一些,可以求得平安,但我從沒有後悔過。”陳玄頤道:“事實上就算我今日被人逮住了也沒什麽關系,我爹又不止我一個兒子,就算我真像你方才說的那樣遭遇了不測,他再怎麽傷心也不會真的去拿阖府的性命來犧牲的,他只會對我破口大罵。”
“你還說,你若繼續這樣說下去,勢必要将人惹來了!”陵玉急促說道。
陳玄頤卻半點也不着急,只對陵玉道:“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句準話,我是絕不肯走的。”
陵玉拿他沒了辦法,只好松開了手,不再将他往外擠去。
“你聽好了,你若是真心為我,便替我好生照顧我皇兄,這便是天大的幫忙了。”陵玉說道。
陳玄頤撓了撓頭,本想救她出來,卻不曾想她提的要求同她自己本身是沒有半點關系的,“那你呢?”
陵玉道:“我死不了,你快些滾吧。”
她說着便趁對方一個不察,猛地将窗戶阖上。
陳玄頤毫無防備,險些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擡起頭來,見那窗戶上仍舊映着一個影子,便知道陵玉還未曾離開窗戶前。
他輕輕湊近了窗戶縫,壓低了聲音道了一句,“陵玉,我才知道你原來生得是這樣好看……”
他說完便将面巾蒙上,轉身隐匿入夜色之中。
隔了許久陵玉才将窗戶打開一條細縫偷窺,她見四下裏無人,整個人這才松懈下來。
今晚上可真不叫她省心。
這廂盛欽正來到了幼帝所居住的寝殿,便看到太醫正在仔細把脈。
等那太醫檢查完後,這才來到他面前同他彙報,“陛下生得是傷寒之症,此等病症在陛下這個年歲的孩子最容易犯,雖說常見,但陛下到底不同于常人,還需細心養護,但凡有個異常情況,都要仔細對待。”
“可知道是什麽原因引起的?”盛欽問道。
那太醫聞言道:“不知。”
盛欽聽罷便上前去查看,便見菀娘正守在榻邊,一副焦心模樣。
“素日裏都是你在照顧着他,便是今日白天陛下的精神都是極好,怎麽到了晚上就病下了。”
菀娘低着頭道:“他白日裏精神是好,可誰又知道這病是不是日積月累下的,他到底還是年幼……”
盛欽垂眸看着她,卻見她始終不敢擡起頭來,便對秦淮吩咐道:“你去宮外,将前幾日來過我府上的大夫請來替陛下好生檢查一番。”
菀娘聞言卻立馬道:“不必了吧,難不成宮裏的太醫還比不上外面的大夫?”
她說着便擡起頭來,這才發現盛欽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菀娘心頭一跳,卻聽得對方道:“我覺得很有必要。”
盛欽說罷便伸手抓住了陵晖的手腕,菀娘忙将他擋住,“你想幹什麽?”
盛欽卻舉起對方的手臂,看着菀娘問道:“你倒是同我說說,在他的手臂上為何會有針眼?”
菀娘見狀面色霎時一白,她抖着唇,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盛欽冷笑一聲将幼帝的手臂松開,只站直了身子,對她道:“既然他這般難以伺候,倒不如叫他早早夭逝罷了。”
他這話一出,吓得菀娘差點跌坐在地上,菀娘見他擡腳要走,忙跪在他腳旁将他攔住,“侯爺,你就放過他吧,聖上他年紀尚幼,你派那公公要他整日裏都立着規矩,還學着那樣多的事情,他每日都哭着同我說辛苦,也唯有叫他裝病才能得到半分歇息喘息的餘地,他這樣可憐,真的會生生的被熬死……”
盛欽眉頭微皺,卻見屋裏頭另一個太監突然跪下。
這人卻是專程伺候幼帝起居上朝的總管太監。
“娘娘,您這麽說話可是陷奴才于不義啊,奴才可不敢擔這罪名,要知道,這天底下還沒有哪個聖人是可以躺着管理朝政的……”
“是誰叫你這樣做的?”盛欽忽然将他的話打斷,那太監這才結結巴巴道:“這……這奴才都是為了陛下好啊。”
“我問的是,誰叫你這樣做的?”盛欽語氣漸沉。
那太監這才露出驚慌的神情,道:“奴才可真是為了陛下好,為了、為了您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吩咐你這樣做的?”盛欽道:“也是我想借此将他生生熬死,是也不是?”
那太監整個人都開始哆嗦,只将腦袋壓得極低,卻再也不敢開口。
盛欽背過身去,秦淮便會意上前驀然抽出佩劍斬向對方的頭顱。
“啊……”菀娘吓得面無血色,忙轉身抱緊了陵晖。
盛欽卻緩緩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一字一句問道:“現在可還擔心會有人要謀害陛下?”
菀娘只擡眸驚懼地看着他。
盛欽便又道:“既然不再擔心,往後就不要在陛下身上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只是你若還是擔心,只管說出來,我必叫那人死無全屍。”
菀娘聽了這些話只是将懷裏的幼帝抱得是愈發緊。
只等他離開,旁的太監這才戰戰兢兢上前來想将地上的屍體擡走。
“且慢。”留下的秦淮忽然将他們的動作打斷,“這些自有我的人來處置。”
菀娘緩緩擡起頭來,看向秦淮問道:“你要将……将這屍體帶去哪裏?”
秦淮只冰冷道:“自然是要帶去野外分屍喂狼。”
菀娘聞言頓時遍體生寒,腦子裏也登時想到方才盛欽所說的死無全屍。
夜色濃重,後半夜星光都有些黯然,似有黑雲積聚。
等盛欽回到盛府時,陵玉早已歇息下了。
盛欽悄無聲息地進了她的寝屋,見她睡得酣甜,便又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只是那被子忽地一動,一只小松鼠便從裏頭鑽了出來。
他伸手将那松鼠捉住,只是沒曾想他剛碰到它,它便忽然慘叫起來。
陵玉驟然被這聲音吓醒,她一睜開眼來便看見那小松鼠正在撲騰着爪子想要掙脫盛欽的手掌。
她吓了一跳,忙道:“你在做什麽?”
盛欽見她醒來,便松開了手,那松鼠就趁機立馬竄了出去。
陵玉見狀緩緩爬坐了起來,看向盛欽的目光生出了幾分防備。
盛欽只說道:“平日它一向都喜歡我的,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卻忽然怕了我。”
陵玉聞言這才緩了口氣,“原來是這樣,我方才見它叫的那樣大聲,還以為你想要捏死它呢……”
盛欽只是唇角微微揚起,“我若捏死了它,你會生我的氣嗎?”
陵玉腦子還有些懵,卻仍舊是點了點頭,道:“會啊……”
盛欽拍了拍她的頭發,道“那我就不會這樣做。”
陵玉這才笑了起來,只是她剛露出臉上可愛的小梨渦,神情卻又微微一僵。
陵玉看向他的袖口,問道:“二哥,你袖口上是什麽?”
盛欽聞言這才低下頭去查看,卻看到袖口處不知何時濺上的血漬。
陵玉似乎也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不見。
“二哥,你是不是又殺了人?”
盛欽輕輕“嗯”了一聲,道:“有些人,不得不殺。”
陵玉垂眸,手指卻緊緊絞在了一起。
“我知道了,二哥早些休息吧,我就不留二哥在這兒說話了。”
盛欽點了點頭,便轉身出了她的寝屋去了。
等他走遠,陵玉重新躺下,卻覺得被子裏是半點熱氣都沒有了。
方才不知竄去哪裏的小松鼠忽然又跳了出來,趴在陵玉的床頭。
陵玉伸出手去将它捧在掌心,也沒見它躲開。
“你方才是不是也因為害怕他殺了人才跑開的?”
那小松鼠歪着腦袋吱吱了兩聲,卻又從她手上跳走。
僅隔一夜,翌日早朝上盛欽在幼帝寝宮中殺人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四處散播,幾乎是每個人都知曉了。
早朝上衆人便是一頓議論紛紛,直到盛欽進來,他們每個人就突然好似變成啞巴一樣,又什麽都不說了。
只一位姓範的言官忽然從人後跳了出來,上前質問盛欽道:“不知侯爺昨日身在何處?”
盛欽道:“我昨夜去了陛下宮中。”
“好,你能承認就再好不過,我且問你,你昨日在陛下宮裏又做了什麽?”
盛欽聞言便擡眸掃了對方一眼,随即才緩聲答道:“我殺了一個宦臣。”
“你、你竟還如此理直氣壯,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攜帶兵器入陛下宮中當衆行兇!”對方呵斥說道。
“此人對陛下不敬,殺之何妨。”盛欽說道。
“你強詞奪理,分明就是你心底不純,這其中的事情究竟是旁人的錯還是你別有目的你自己心裏清楚……”那姓範的不知怎地,仿佛突然bào發了一般,直指着盛欽道:“早些時候你把握朝局逼退了大殿下,你挾持幼帝上位也就罷了,如今更是得寸進尺,我等一再忍讓為的就是想要這天下太平,卻不曾想你如今是這般猖狂嘴臉。
早知道有今日,我當初便該冒死阻止才對!”
盛欽道:“範大人慎言,大殿下病弱,不堪重負,此間除了三皇子并無更加合适人選,或者範大人以為哪位合适,不如也說出個一二人選來也是好的。”
“畢竟……”他說着,目光又漸漸掃向衆人,“這個朝堂之上終究還是該有個人來做主。”
姓範的一聽,見身後人都竊竊私語,便愈發忍無可忍,他漲紅了臉道:“是誰做主都輪不到你這個奸佞!”
正當衆人想要勸阻了他,便忽然瞧見他從懷中掏出來一只匕首,接着便猛然朝盛欽沖了過去,俨然一副同歸于盡的姿勢。
然而他只将将沖到了對方的面門,便在下一刻就被守在遠處的守衛拔劍斬殺。
他瞪大了眼睛看見自己透胸而過的長劍,似乎仍舊不敢相信自己連盛欽的半根手指都沒能沾到就這樣被人一劍捅死。
勝負頃刻間便分出了分曉,這顯然又是一個不自量力的人。
那幼帝昨日便受了一番折騰,今日上朝便驟然看到這樣的畫面,吓得只往菀娘懷裏躲着。
盛欽讓人将屍體拖走,又看向幼帝,對他道:“陛下還需坐好,既身為一個天子,便該有天子的模樣。”
幼帝卻怕極了,哭鬧個不休,太監哄着,他還直踢腿不幹,一副任性孩童的模樣。
盛欽便沉聲道:“陛下莫不是真的忘記了昨日被宦官冒犯的下場了不成,若是忘記了,微臣自該有責任再提醒一遍!”
幼帝見他目光冷冽,又想到昨日種種,吓得立馬又止住了哭啼,如鹌鹑一般坐在皇椅上,一動也不敢動。
一旁伺候的太監也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衆人看着堂前那灘獻血皆是滿心戚戚然。
不管盛欽嘴上說的怎麽有理,可他行事卻愈發無所顧及。
他的所作所為以及對待陛下的态度,實則離那背後挾持的本質就只差一張薄如豆皮的紙了,只唯恐那風一吹,都會立刻破裂開來。
待下朝後,就連秦淮都忍不住生出一些憂慮,“侯爺,殺了那個姓範的,會不會激起衆怒?”
“你難道也看不出來,他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盛欽說道:“這個姓範的平日裏最是畏縮,他沒有膽量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秦淮略微驚訝,沒曾想這群臣子竟這麽快就已經沉不住氣,想着法子要對付盛欽了。
“你替我去查一查他家中情況,這種人性情最為自私,不可能無緣無故願意抵送了性命。”
秦淮聞言便立馬照着吩咐去辦,豈料他一去探查,還真查出了些什麽。
他将事情從頭到尾順了一遍,這才回去皇宮将這事情又同盛欽回禀一通。
“此人家中有個喜好賭錢的老父親,今年上半年,他父親喝醉了酒被人下套,幾乎将家當輸光,只是他父親還不知道收手,一心想着翻身,又不停借錢去賭,只短短兩日便負債累累,但就在不久前,他忽然拿出了錢來,将所有的債都清償幹淨,還保住了自己在京中的宅子。”
盛欽食指輕扣在桌面,目光驟然暗沉。
這廂陵玉剛準備去街上走一圈,卻忽然聽得門房處吵鬧。
她讓沁珠過去查看,才知道那些人是嚷嚷着要見盛欽。
陵玉覺得奇怪,只上前去查看,卻見對方是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年輕婦人,另外身邊還帶着兩個孩童,他們個個都哭鬧不休,令那門房不堪其擾。
“你們是何人?”陵玉問道。
那幾人擡頭見她穿戴不俗,猜想她在這府中身份定然不一般,忙又來到她面前下跪。
“貴人啊,老婦求你了,求你向侯爺求求情,放過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吧,囡囡,小郎,你們快過來給貴人磕頭。”
那老婦人說着便将兩個孫女孫子拉扯過來,叫他們跪下給陵玉磕頭。
陵玉聽得是一頭霧水,頗為無措地想要将他們扶起來。
“老夫人,你起身說話,我實在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那老婦人将她推開,堅決跪在地上不起,道:“您就不要裝傻了,侯爺因為我兒子在朝上直言不諱便将他當場殺害,我這老婦無力替他報仇也就認了,可他憑什麽要抄了我家,我一個老婆子加 上一個年輕媳婦,要如何照顧撫養這兩個孩子?他這樣趕盡殺絕,可是人幹的事情?!”
那老婦人越說便越是激動。
陵玉有些錯愕,“你可有弄錯……”
“你不要裝傻,我兒子如今已經死了,今日我只有一句話撂在這裏,若是你們不肯放過我範家,我今日便……便要死在這裏,讓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着!”
陵玉忙勸道:“你莫要沖動,只是他當下也不再府中,不若、不若等他回來我再問他……”
“我兒子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麽好問的?!”那老婦人忽然站起來狠狠将陵玉推開,“你少要糊弄我,等他回來指不定就想叫我一家都死的不明不白,我今日便在此以死明志!”
她說罷便猛地朝身旁最近的立柱沖撞過去。
衆人阻撓不及,便看着她一頭碰在了柱子上,随即整個人便癱軟倒在了地上。
陵玉被推了個踉跄,幸好沁珠在身後扶住,她見狀頓時亦是倒抽了口氣。
管家匆匆趕來卻也晚了一步,老婦人正好撞死在了盛府門前,顯然便是抱定了主意要壞了盛欽的名聲。
那個年輕婦人怔了怔随即也哭天搶地的撲過去抱住那老婦人痛哭流涕,那兩個孩子亦是跟去,扯住老婦人的衣袖哭得面紅耳赤,令人很難不生出動容。
陵玉見這樣的場景,整個心便愈發得冷了起來。
“婆婆,媳婦這就随你一道去了!”那年輕婦人忽然也爬起來想要學她婆婆那般自盡,卻被早有防備的守衛牢牢抓住。
陵玉正要上前去卻被管家擋住。
“這裏人多眼雜,您還是先進去吧,我會親自将他們送回範府,不會有事情的。”管家說道。
陵玉閉了閉眼,嘆了口氣,轉身便回去了。
直到盛欽從外面回來,陵玉便一直都坐在屋中等他。
“我聽人說你一直都在等我。”盛欽走到她對面坐下,道:“你可是有話想要問我?”
陵玉低垂着腦袋,像個霜打過的茄子般對他道:“二哥,你是不是又殺人了?”
盛欽聽她這話,眉頭卻微微蹙起。
“你是聽外頭那些人說的?”
陵玉搖頭,語氣愈發艱澀道:“二哥,你不要再害人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盛欽沉着臉道:“此人名為範正,并非是我要殺他,而是他自己甘願拿錢換命,他不過是旁人手中決意犧牲的棋子罷了。”
“可若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旁人為什麽要拿錢來買他的命,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陵玉說道。
“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如何能強加到我頭上。”盛欽說道。
“就算你說的有理,你又為何偏偏要趕盡殺絕,要去抄了範府,叫他阖府上下老小都不得安寧?”陵玉質疑道。
盛欽臉色卻愈發陰沉,“我從未做過這些事情。”
“這也不代表你沒有讓旁人去這麽做……”陵玉說道。
盛欽握緊了拳,看着她道:“你是這樣想我?”
陵玉看着他,面色漸漸變得遲疑,“二哥,我這幾日都睡得極好,我還做夢夢到我們一起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你還是我的二哥,我們在一起很是開心,根本就不會有流血受傷的事情發生,二哥,你能不能收手,只要你願意,帶着我去哪裏都好……”
盛欽聽了這話,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顯然此刻他根本就不想讓陵玉知道他的想法。
也或許是他當下沒有任何動容的表情便就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陵玉,外面的事情你不需再去理睬,我還有些事務要處置,回頭再來看你。”他說罷便起身離開。
陵玉便坐在原處一動也不動,整個人似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盛欽剛從屋裏出來,秦淮便一路跟他來到書房,正當秦淮要開口同他商讨事情之時,便見他忽然大步走到書桌前猛地擡手将桌面上的筆墨紙硯全部掃在了地上,發出稀裏嘩啦的響聲。
秦淮頓時住口,卻見盛欽坐在椅上揉着額角,眉宇間是少見的戾氣。
盛欽本就不是個情緒輕易外洩之人,也不知陵玉方才同對方都說了些什麽,竟惹得對方這般忍耐不得。
這廂陵玉卻好似又受到了刺激,連着幾日都繼續呆在屋子裏頭不肯外出。
沁珠在外頭守着,心裏卻暗暗總結出了一些規律。
但凡陵玉在屋子裏頭悶得久了,那心情必然又會郁悶到了極致,接着便會鬧出些幺蛾子來,叫侯爺難堪不說,更會叫她也跟着遭殃。
沁珠這麽一想,心裏頭頓時又惴惴不安,只覺得再這麽下去,指不定陵玉都已經醞釀好要怎麽折騰了。
她想了想便假借着添茶的名義進了屋子裏去。
她換着茶水時正瞧見陵玉低頭捧着一本書看,便輕咳了一聲,同陵玉道:“您整日裏呆在府中也是無趣,不如出去買幾本書回來看看打發時間也好,整日裏只看着一本,也是無聊呢。”
她本以為陵玉不會理會她,正要繼續勸,卻見陵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外面的書齋我都沒怎麽去看過,竟也不知他們會有那麽多奇形怪狀的書,真是聞所未聞。”
她見陵玉生出興趣來,便立馬道:“奴婢知道街頭有一家書齋,裏頭不僅是什麽書都有,價錢還公道呢,若是您去的話,奴婢也能跟着沾光,自己也買兩本回來看看。”
陵玉擡頭掃了她一眼,道:“你既想沾光不如沾到底就是,屆時你看上了哪本就只管說是我要的,再叫他們結賬,橫豎這錢也不是我出。”
沁珠連忙道謝,又立馬高興地跑出去讓人準備轎子。
待她領着陵玉去了那家書齋,見陵玉陸陸續續選了好些的書,猜想着自己又投中了陵玉的喜好,心底便愈發自得。
“您先看着,我去叫人來将書先搬去。”沁珠說道。
陵玉朝她點了點頭,沁珠這才出去叫人。
等陵玉全都篩選過了,便站在書齋門口等沁珠回來。
然而她還沒有等來沁珠,卻發覺自己的衣角被人輕輕地扯動了兩下。
陵玉低下頭去,正看見一個小姑娘立站在自己身旁。
“貴人,我是範正的女兒。”那小姑娘眼中帶着惶恐,可同她說話還是吐字清晰,強做出鎮定的模樣。
陵玉想到那日發生的事情,心中沉下去的不安漸漸又浮上水面來。
“你知道你的,你來尋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陵玉問她。
那小姑娘點了點頭,道:“貴人,你可不可以跟着我一起去一趟我家,我娘生病了。”
“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娘她認得你的,只要你騙騙我娘,騙她侯爺不會為難她的,叫她安心喝藥将病養好行嗎?”
小姑娘仰着腦袋懇切的樣子甚是叫人不忍。
陵玉那天本就心中存着一份愧意,今日面對這般年幼的女孩哀求,又如何能夠狠下心來拒絕。
“我答應你。”她對那小姑娘說道。
那小姑娘頓時露出笑來,她伸出手來牽着陵玉的手道:“貴人快些跟我來,我娘正等着呢。”
她的語氣中都充滿了快意,似乎也絲毫沒有記恨那日祖母的事情。
顯然她的世界此刻還尚且單純,僅是陵玉願意去幫她,在她眼中,陵玉便是個善良的好人。
小姑娘牽着陵玉走過兩條巷子,便來到了範府的後門,她熟門熟路推開了門,便将陵玉悄悄領去了她母親的房間。
待陵玉進了範夫人的屋去,便聞到了一陣濃濃藥味。
陵玉有些遲疑,小姑娘又扯了扯她袖子,道:“貴人別怕,我娘是個好人。”
陵玉朝她牽強地笑了笑,這才走入裏屋去。
“娘,你快些睜開眼睛看看,我叫誰來了?”小姑娘在她母親身邊叫喚了許久,她母親才虛弱地睜開了眼來。
對方看到陵玉時候,動了動唇,卻并未說出話來。
陵玉見狀倒也沒想過要如小姑娘說的那樣說出什麽騙人的瞎話來。
她只是頗為愧疚地開口道:“範夫人,那日的事情我着實是過意不去,待我回去之後我必會替你向盛欽說個明白,不叫旁人再動你範府一草一木,你且安心養病,往後你還需好生照料兩個孩子。”
那範夫人聽罷眼眶微微濕潤,卻仍舊張着嘴巴,試圖開口同陵玉說話。
陵玉見她發出輕微聲音,便将身子湊近了去聽,“您想說什麽?”
待她靠近過去,這才聽見對方一直重複的那兩個字。
“快走”
陵玉臉色頓時一變,正要擡頭,後背卻猛地被人用重物擊打了一下。
“你便是那狗賊心心念念的女人!今日我便要拿你的命替我兒報仇!”
那人咬牙切齒,聲音卻粗粝無比。
陵玉昏迷前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陷入了一個圈套。
等陵玉再度醒來時候,她卻發現自己被人用繩子從上往下嚴嚴實實綁了起來,手腳俱不得動彈。
她不知道自己被綁了多久,只一擡頭卻發覺身後是一個靈堂。
她仔細去看那牌位,才發現這竟是那範正的牌位。
不知為何,陵玉卻想到了前幾日觸柱而亡的範老夫人。
只是範家人從頭到尾都不曾提過對方,那範父也只将兒子心心念念的挂在口中。
正當她走神時,範父忽然就拿着一疊紙進來,一言不發地将紙送入火盆中燒着。
陵玉亦是不敢發出動靜,生怕自己一個不防便會刺激到對方。
外頭庭院中忽然緩緩有走來。
陵玉餘光掃去,便發覺那人身形略微熟悉,待她正眼去看時,才發現那人竟是盛欽。
陵玉驚訝之餘,不免又有些擔憂。
這範父必然是恨死了盛欽,對方這個時候孤身而來,豈不是真正的送上了門來?
“站住”
範父頭也不擡,将手裏最後一摞紙都丢入了火盆中。
盛欽便立在庭中,道:“範老爺,我照你的要求所為,确實是一個人入府來的。”
範父忽然就掩面擦了把老淚。
“好呀,你過來吧。”
盛欽聞言,這才擡腳逐步往靈堂中走來。
陵玉想要阻止他,奈何口中被一團破布堵住,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而盛欽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便更沒辦法去暗示他離開。
“你知道嗎?我唯一的兒子死了,是被你害死的啊。”範父嘆氣說道。
盛欽道:“你若有什麽事情只管沖着我一人來,放了她。”
範父微微颔首道:“也好,你現在跪下來給我兒磕頭,向他認錯罷。”
盛欽卻立在那裏,沒有立刻給出反應。
範父輕笑一聲,忽然轉身将身後的陵玉扯站起來,正當陵玉不知他想做什麽的時候,便見他猛地擡腳踹在她腿彎處,令她驀地跪在了地上,幾乎跌碎膝蓋,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跪不跪?”他揪出陵玉的衣領兇惡問道她,實則卻是在問盛欽。
盛欽臉色如同結了一層寒霧一般,只伸手一撩擺袍便徹底跪在了範正的靈前。
範父側首看他道:“跪下了是跪下了,你是不是還想要我給你示範一下該怎麽磕頭?”
他說着便揪住了陵玉的頭發,扯得陵玉眼淚都疼掉出來了。
盛欽只冷笑一聲,道:“您莫要急,我既答應了你,便一定會做到。”
他說罷便又對着那靈牌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
說是響頭,這并非是誇張的說法,那三道響聲是實打實的,絕非是半點敷衍。
陵玉挪開視線不敢去看,她隐隐能猜到盛欽是怕他再沒叫範父如願,對方又要來折騰着自己。
只等他磕完了頭,額上甚至都碰出了傷口。
範父見狀,這才滿意了一回。
“好好好……”他笑起來的聲音顯得頗為刺耳,“我倒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在意一個女人,也不知道你若是失去了她,會不會有我失去兒子的十分之一心痛?”
“你究竟想要如何?”盛欽冷冷地看着他。
範父卻苦笑道:“我想如何?”
他随即看向盛欽道:“早些年便聽聞你是個有才華的人,或文或武,拿筆拿劍,你這右手都是極為靈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原因,以至于你後來殺人也是用這右手,你殺起人來就如同殺雞一般,就是這般的順手,這才狠心将我無辜的兒子殺害……”
陵玉聽他這般說,心裏驀地一跳,似乎猜到他想要說什麽。
果不其然,那範父下一刻便對盛欽道:“你既然這般喜歡殺人,我便要你先廢了你的右手,叫你從今以後再拿不起任何兇器去害人!”
陵玉嗚嗚了兩聲,卻并未惹起任何人的注意。
範父卻笑說:“你舍不得了是不是?”
他說着便拔出匕首來抵在陵玉細嫩的脖子上緩緩劃出了一道血痕來,“你若是舍不得也沒什麽關系,我要了她的命也是一樣……”
陵玉拼命掙紮着,那範父按着她便愈發不耐,盛欽卻道:“我說過,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會做到,只是我并未随身帶着刀具,你若不将匕首給我,我如何自廢右手?”
那範父這才松開了陵玉,頗為意外地看向對方。
“你說的可是真話?”範父陰晴不定地看着對方,顯然并沒有想過,如盛欽這般陰險狠辣的人竟會甘願為一個女人而自廢右手。
“你将匕首給我,便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盛欽對他道。
範父道:“給你也是可以,但你若是有所異動,我便在那之前先叫她給我陪葬。”
盛欽聞言只看着他不言。
範父這才将匕首朝他丢了過去。
陵玉頓時面露驚恐之色。
“你若是後悔了,我便将她殺了。”範父說道。
盛欽一手抓着那匕首,只垂眸掃了陵玉一眼,下一瞬便驀地舉起匕首将自己右手手掌貫穿。
陵玉下意識閉上眼睛,總覺得這一切仿佛做夢一般,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她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