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陌生的重逢
待素春出了門去, 她走到窗下看到菀娘略顯憔悴的模樣,又忍不住生出了幾分遲疑。她不知自己這個時候跑去同陵玉告上一狀是不是合适, 想來過不了多久, 她也該放出宮去成家了,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自然是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她緩步走到院中, 便瞧見門口有個小太監正朝着她招手。
素春往四下謹慎地望了望,便走去門口。
這小太監眉目清秀, 若是陵玉見着了必然能認出他便是當日盛欽想要安插在她身邊陪她去讀書的那人。
“你們殿下可真會來事兒, 我家世子爺樣樣為她精心打算,可不是叫她來添麻煩的。”他說話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抱怨。
素春皺了皺眉, 道:“我家殿下便是再不受寵也是皇子,你這樣說,讓你家主子知道了, 不怕自己皮被打爛嗎?”
小太監見她有些不悅,便道:“別介呀姐姐,你可還記得世子爺是如何幫過你的?”
素春望着他忽然又沒了話。
小太監道:“你那未婚夫婿的家世同你家本就不匹配, 若非是他喜歡你同你定下的親, 他們家根本就不可能同意叫你入了門去, 後來你一拖便是好多年, 他們本已經上門去退了親事, 可是我們世子爺替你從中調和, 這才令你有了依仗, 叫他們再不敢小瞧了你去, 是不是?”
這事情從素春的記憶中翻出來時,她的內心忽然有些不安了起來。
她是個安分守己的宮女,這麽多年來都沒有變過,起初也是小心謹慎保持自己的初心,生怕自己被旁人給賄賂了去,做出背主的事情來。
那會兒盛欽确實通過這事情施恩于她,可她從未生出雜念過。
如今看來,如果想要賄賂她做出對陵玉不利的事情來的人是盛欽的話,那可就太可怕了……
“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素春沉着臉問道。
小太監笑了笑,沒有答她。
片刻,素春從外頭回來時候手裏端着熱水,殿內的小宮女忙過來接過水盆道:“姐姐怎麽自己親自去打了水來,平日裏不都是咱們幹的活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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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好意思說,我今兒一早起來都沒看見你們人在哪裏。”素春嘴裏抱抱怨怨的将事情含糊帶過。
陵玉用早膳時,素春立在一旁便道:“您今日胃口瞧着不錯,可要再盛一碗了?”
陵玉擺了擺手道:“我這些日子吃的多了些,身上長了不少的肉,實在有些愁人了。”
“這有什麽愁的,您多走動走動不久好了。”素春說着,似想起了什麽,便對陵玉道:“說來也有個事情,奴婢還沒有同您說過呢。”
“什麽事情?”陵玉放下手中的碗,問道。
素春道:“早些時候您将一個神志不清的老宮女送出了宮去,奴婢尋了人安排了她的住處,發現最近有個男子時常過來照看她,待她好似不錯呢。”
“男子?”陵玉頗為奇怪,“是個什麽樣的男子,莫非是她兒子?”
素春道:“那男人瞧着也有四十好幾的樣子呢,怎麽可能會是她兒子,只是他的腿似乎有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甚是奇怪。”
陵玉想着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畢竟那老宮人整日憔悴模樣,一沒有年輕貌美,二沒有金銀財寶,若是不相識的人,怕是看到都躲得遠遠,如何會願意主動去照拂于對方呢?
“她是個伺候過我母妃的人,若我母妃活的好好的,想來她也是個風光體面的嬷嬷,我該去看看她的……”
陵玉說着忽然又想起聖上提及金貴妃時厭惡的神情,心中愈發郁悶。
“您要去的話奴婢就為您安排了車馬,這樣您還能走動走動也不必整日裏悶在宮裏頭了。”素春說道。
陵玉望着她道:“你平日裏都巴不得我不出門去,今日倒是積極起來了。”
素春被她說得神情有些窘迫,道:“您不去就算了……”
陵玉見狀笑道:“眼見着你要嫁人了,性子也愈發別扭起來,我自然是要去的,你快去給我準備好了。”
待馬車出了宮去,那車夫便帶着陵玉七拐八繞來到了那老宮女的住處。
陵玉下了馬車,令車夫在巷口等着,自己往前走了幾步,便看清了那小院子的模樣。
這小院子看起來尋常,左右也都住着人家,也不怕有人敢打什麽壞主意來。
正當陵玉往裏望着,便瞧見那院子裏忽然就走出來一個男子。
那男子四十左右,右腿微跛,瞧着不像是娘胎帶出來的,同素春描述的男子極為相似。
那老宮女站在門口垂着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通過她整齊的穿戴 ,可以看出來她的精神面貌是好了許多。
陵玉欣慰之餘,便見那中年男子大步離開,往街上去了。
不待她做出反應,卻見他只在附近一個當鋪便停住了腳。
他進去許久才從裏面出來,轉頭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陵玉生出幾分好奇進了他去的那間當鋪,老板一見着她便熱情上前來招待。
“公子可是要典當物品?”
陵玉道:“你這裏都能當些什麽東西?”
老板道:“那可多了去了,咱們這裏什麽東西都是收的,得看您要當什麽了。”
“方才走掉那人當的是什麽?”陵玉問道。
“您說他啊,他這些日子來的頗為頻繁,當的東西也都是尋常,說來也好笑,他似乎都是為了接濟一個毫不相識的瘋婆子,撇開這些不說,但他今日當的東西卻是個好東西啊……”老板說着頓時住了口,他狐疑地看向陵玉道:“您問這些做什麽呀,您到底是不是來同我做買賣的?”
陵玉見他懷疑自己,忙道:“我自然是來做買賣的,我就是想買下方才那人典當的東西,這才問你的。”
老板恍然,“這東西可不便宜。”
“你只管報價就是了。”陵玉說道。
老板見她态度闊氣,頓時面色緩和,叫人拿來了東西,道:“您瞧着便不是那些個沒有見識的人,這東西确實是個好東西,我不是個黑心的人,方才也給他不少銀兩,您要的話,可不能少于這個數。”
陵玉見他擡手豎起五根手指,心道是個什麽稀罕玩意兒,便将那東西接過來仔細打量。
待她看清了那物,才知道這老板确實沒有胡說。
這是一塊質地上等的玉佩,且不說它的成色與材質,但是憑做工的角度來看,這也絕非是尋常手藝人的功夫,價錢自然更要加分。
只是如此看來這塊玉的價錢本該至少要再翻個幾倍,卻偏偏被它的圖案所拖累。
尋常人佩戴玉佩總求個好意圖,不是生肖便是龍鳳花蝶,再不然便是普通的祥雲流紋,可這塊玉上卻刻着惡面的人臉,面目猙獰,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您瞧着可還喜歡?”老板見她打量了許久,忍不住試探問道。
陵玉回過神來,擡手拿出了錢袋子便一口價就将這玉佩買了下來。
這男子既能願意抵押了自己的東西去接濟那老宮女,想來也不會壞到哪裏去的,這玉佩價值不菲對那人也必然重要,待回頭過去,她便會将東西還給對方。
陵玉走出了當鋪,去往那老宮女的住處,卻見那門是緊鎖着的。
只一會兒對方便不見了?
陵玉握着手中的玉佩,見門上挂鎖,心道也實在是不巧,索性便将玉佩收入了囊中,轉身離開。
在她走後,那屋子的窗戶縫裏驀地閃過一雙眼睛,渾濁卻透着清明。
陵玉随後又在街市上晃悠着,買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這才回了宮去。
她一進了屋,本以為素春會在,結果屋裏頭半個人影都沒。
正當她要出去喚人的時候,卻見盛欽着一件深色鶴氅從外面走來,他面相平和,一雙漆墨點染的眸子看向陵玉的時候,淡然似水。
這樣無意中的會面讓陵玉感到異樣的陌生,她熟知的盛欽原本就是一塊冰,因和她混跡久了才沾染上她的體溫,有了熱度,讓她覺得熟稔無比。
但當他離了這地方不再屬于她的時候,他們再見面的時候他仿佛又變成了一塊堅不可摧的寒冰,仿佛沒有任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去。
陵玉立在廊下有些怔愣,似乎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幕出現。
對方的腳步徐徐緩慢,踩着穩重的步伐走到她面前立定,在她仍舊沒有反應的時候擡手将她的手納入掌中。
“外頭有風,你站在這裏發什麽呆?”他一開口,頓時就打破了先前所有的假象,又變成了陵玉原先熟知的那個盛欽,是她的二哥。
陵玉忽然就有了一種想哭的沖動,好像變成了一個矯情又嬌氣的女子一般。
“二哥,我們是不是好久都沒有見過面了?”陵玉低聲問道。
事實上雖沒有她想得那樣久遠,但她偏偏就生出了這樣的距離感。
眼前的人已經徹底不需要這座華麗宮廷的庇佑,他已經開始出去開拓自己的疆土和天地,在外面,他是許多人的主心骨,亦是震懾一方的盛家家主,未來尊貴的高信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