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遇見與災難
學舍窗外多是些青翠矮木,足足一整日,梳洗着羽毛的鳥兒立在枝頭叽喳,初時還覺可愛,久而久之,便如同麻雀那般聒噪,令人難忍。
陵玉彎腰摸了塊石子,瞄準了其中最聒噪的那只,頓時驚散了群鳥。
“你可是在等我?”
身後忽然有人說話,陵玉轉身,看見來人是陸良。
她踢開面前的碎石子兒,道:“可不是,今日課學一結束我便在這裏等着你了。”
陸良面上得意,陵玉見狀忙又道:“你昨日約了我同你再去,我那會兒一時腦熱就答應了,昨晚上深思熟慮了甚久,特意來告訴你,我怕是不能去了。”
“為什麽?”陸良頗掃興的抱臂問道。
“那裏到底是煙花之地,總去總歸不好。”陵玉嘀咕道。
“若我沒有猜錯,你昨日怕是
第一回 去那地方,何來總去一說?”陸良露出白牙,微微一笑,道:“你再去一次,橫豎也不過是兩次,同樣也夠不着總去的标準。”
陵玉聞言微微動搖,“你這不是強詞奪理麽……”
“所以呢?”陸良好整以暇望着她。
陵玉撓了撓頭,道:“菀娘聲音好聽,待我亦是十分溫柔,我昨日雖然答應她今天要去……”
陸良頓時大喜,攬過陵玉,道:“快走快走,你又不在那裏過夜,就更要去早點了。”
陵玉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挾走,半推半就之下,最終也只能在心中默念,今晚上可一定得早些回來……
待她來時,菀娘将她迎入了屋去,道:“小公子果真信守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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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玉頗別扭道:“我昨夜裏睡不着覺,腦子裏全都是菀娘說的……”
菀娘聞言一笑,“你竟這般膽小,怕是昨夜走了夜路叫你害怕了吧。”
陵玉雖沒接話,可臉上卻盡是羞愧。
菀娘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快些好了。”
她領着陵玉入了內寝,二人脫了鞋子便入了粉帳之內,頓時被隔入了更小的空間內。
若是旁人見狀,定會聯想到無限旖旎的畫面。
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寬大的榻鋪上,中間竟放置着一張小幾,将陵玉與菀娘二人隔開。
“那狐貍鬼吃了曾阿婆之後,王生竟一點疑心都沒有嗎?”陵玉問道。
菀娘道:“怎麽沒有,只是狐貍鬼會迷惑人心,它把曾阿婆的腳趾頭同着青菜兒炒了一鍋,端去給了王生……”
陵玉腦補了那畫面,頓時惡寒不已,幸而錦帳擋得嚴實,她這才有幾分安心。
人都說青樓裏排得上名兒的都是技藝超群之人,無非是琴棋書畫詩歌舞賦驚豔動人。
卻不曾料想菀娘竟是個會講故事的名嘴兒。
陵玉昨夜也只是好奇,卻不想聽了個開頭就愈發不可收拾了,那狐貍鬼如何可惡,王生如何愚昧,聽得她又惱又氣,可入了夜之後,她就吓得只剩下了恐懼,恨不能立馬飛到菀娘身邊,叫她講出誅殺狐貍鬼拯救村民的結局。
磋磨未多時,天色又黯。
陵玉聽得精神振振,卻見菀娘忽然住了口。
“狐貍鬼附身在李小姐身上之後,對王生說了什麽,他竟吓得連鞋子都沒穿就跑了?”陵玉提心吊膽地問道。
菀娘道:“你不是說今日要早些回去嗎?”
陵玉聽她忽然問了這麽一句,這才突然從故事中走了出來,回歸現實。
“不好,現在是什麽時候了?”陵玉忙掀開了帳子看向窗外。
皎月已懸于中天。
“不算太晚,小公子今日就到此吧。”菀娘淡聲道。
陵玉應了一聲忙穿了鞋子就走。
菀娘送她出了房門,老鸨便過來問她:“我看過那麽多來往恩客,你接待的這小公子周身氣質單純,瞧着不似那淫|欲之人,偏偏好似一顆心掉在了你這裏總是過來,你倒是怎麽做到的?”
菀娘倚在門框上妩媚一笑,周身氣質頓時變得輕浮,不似在陵玉面前那般端莊。
“都是做皮肉營生的,小公子出手闊綽,我只管怎麽給春姨攏錢就是了,您何必又問些叫人難以啓齒的事情呢。”
老鸨打量着她的神情,自然知道這行業裏這些女子都是有自己的本事,要麽是才藝出衆,要麽有些龌蹉的技巧,确實沒有什麽追問的必要。
“你是個乖覺的,黃公子昨日沒等到你,指明了今晚上要你,你去收拾一下,過會兒等他來了便好生接待吧。”老鸨說道。
菀娘柔柔應下,轉身進了屋去。
外頭小丫鬟跟進屋來,聽菀娘道:“将屋裏那些東西撤了吧。”
小丫鬟望了她一眼,動了動唇,目光凄楚,“若是姑娘的恩客都似那位小公子那樣的就好了。”
菀娘拿着螺黛在眉上描出了型,對着鏡子裏的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什麽幹淨人,要她那樣的做什麽。”
她見慣了風月之事,在看到陵玉第一眼的時候就将對方純良秉性看個通透。
這麽做,只是不想多個誤入歧途之人罷了。
陵玉趁着夜色回了寝屋去,在推門前先做好了要被責怪的準備,這才推開門進屋去了。
屋內黑漆漆的,陵玉聯想到昨日,生怕盛欽又在黑夜裏窺視着她,忙将油燈點亮。
屋內散發着暗黃溫暖的光,陵玉扭頭,卻見盛欽躺在鋪上睡得正沉。
陵玉籲了口氣,只當自己今晚上逃過了一劫。
等第二日早上盛欽問道:“你昨日什麽時候回來的?”
陵玉心虛地看着他,道:“天色剛黑的時候吧,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
盛欽點了點頭,道:“我昨日睡得早些,就沒有等你。”
陵玉忙道:“二哥整日裏要比我忙得多了,往後也都不必等我了。”
盛欽朝她看來,他面無表情,看着她的目光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意味,令陵玉頓時一個激靈。
待這日下學後,陵玉從書閣中尋了一番,竟還真的尋到了一本寫着狐貍鬼和張生的話本。
她興沖沖要拿回去看,卻又碰到了陸良。
“你怎又來了?”陵玉一臉防備地看着他,道:“今日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了。”
陸良看到她手中的話本,笑說:“你手裏拿的什麽,怎麽就只拿了一冊?”
“我只尋到了這麽一本,有什麽問題?”陵玉問道。
“你瞧封面上有批注,這書該有三本,這是中卷。”陸良說道。
陵玉愣了愣,直接将書掀到了最後一頁,才發現這些內容都是菀娘說過的。
且這書中內容描述平淡如白水,寡淡無趣,絕沒有菀娘說得萬分之一精彩。
陵玉頓時氣餒,敗興地将書放了回去。
她轉身見陸良還站在她旁邊,問道:“你還跟着我做什麽?”
陸良笑而不語,掃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陵玉一頭霧水,待她回去後,見盛欽竟不在屋中。
她放松四肢整個人攤在了鋪上,聽得床嘎吱一聲,腦中竟想到了張生床下那只披頭散發的無臉鬼……陵玉“啊”的一聲跑出了屋外,望見藍天白雲碧草青青,這才緩了口氣。
只是一轉身屋內靜悄悄的,竟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恐怖。
陵玉別扭地不敢進那屋去,只握了握拳給自己鼓氣,心裏頭暗自腹诽道:橫豎她今天再去也只是第三次而已。
向春樓門外沒有招搖輕薄的女子攏客,樓裏卻熱鬧的好似市集一般,歌舞琵琶,香脂美酒,俱是歡聲。
陵玉去了樓上,卻見菀娘的小丫鬟朝她招手。
“菀娘今日也在等我嗎?”陵玉問道。
“那是自然,咱們姑娘日日都在盼着您呢,您要是哪天不來了,她可得傷心壞了。”
這話是青樓裏慣說的客套話,可陵玉聽了卻只當做是真的,心中竟生出幾分慚愧。
陵玉推門進去,卻沒見菀娘迎上前來。
她看向門口的丫鬟,卻見丫鬟對她一笑,“公子快些進去吧,咱們姑娘在屋裏頭呢。”
陵玉微微颔首,邁進屋去,丫鬟便将門關緊。
陵玉回頭看了看緊閉着的木門,心中不知怎地,竟生出了幾分不安。
她看了眼四周,場景如先前一般并無二致。
“菀娘?”
陵玉喚了一聲,仍舊不見對方出來迎她,便繼續往裏面走去,直到看見那落下的粉帳,她才知道菀娘是在床榻上等着她。
陵玉緩了神情,她一面揭開那粉帳一面說道:“菀娘今日竟先上了床榻,也未等我……”
那粉帳揭開了個角,陵玉接着帳外的光往裏看去,臉上的笑容只綻開一半,在看到帳內之人的臉時,她整個人都頓時僵住。
霎那間,她周身流淌的血仿佛都被凍結。
只下一瞬,陵玉轉身便想往外跑去,可帳內之人出手更快,只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摔在了榻上。
床鋪上的小幾已然被人撤走,餘下的僅是堆積的軟衾。
陵玉摔在上面雖然不疼,可卻也懵了。
面前的人按着她的肩頭,猶如鐵鉗一般,将她牢牢地釘在了床榻之上,令她動彈不得。
他俯下身望着她,因着背光的原因,令他整張臉都沉浸在了陰影之中,就連他的情緒都顯得分外隐秘。
陵玉哆嗦着唇,許久才吞吞吐吐地喚了對方一聲。
“二、二哥……”
盛欽聽得她的聲音,這才低低沉沉的笑了一聲。
他是個不常笑的人,面上常年笑容都極少,就更別說笑出了聲。
陵玉只覺自己從頭到腳的汗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