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校場
惠清宮裏頭,大殿的主人正伏在榻上讓老嬷嬷揉着腰背,年紀上來了,原本嬌慣的身子就更容易泛酸了。
“嬷嬷你看這盆花兒如何?”
文淑妃唇角含笑,神情怡然,似乎對膝下這兩個養兒很是滿意。
“奴婢覺得這盆花甚好,可它再好,那也得看娘娘喜歡不喜歡才是了。”桑嬷嬷指下暗暗用力,對于文淑妃腰背酸痛的地方倒是清楚得很,“話說回來,方才奴婢還有些沒說到呢。”
“什麽話還藏着一半?”文淑妃問道。
“這夜香木蘭是好,香氣迷人,雪白可愛,可等它長成了型,那小盆子可裝不住了。”桑嬷嬷說道。
“是麽……”文淑妃眯着眼,幾乎要睡着。
“可不是麽,與其等它自己長壯撐破了盆子傷到娘娘,不如早早送給旁人得了。”桑嬷嬷道。
“送給旁人了,我自個哪裏還有花呢。”文淑妃笑說。
桑嬷嬷聞言這才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
入了夜,宮人素春拿了幹淨的衣裳放在湯池邊,便遣着其餘人都出去了。
這宮裏主子都是極為金貴的人,是金貴的人就多少有些怪癖。
譬如二皇子殿下不喜歡有人看着自己洗澡,宮人們也不敢有人提出異議。
陵玉下了池子被熱氣熏着正舒爽,他伸手沾水把鬓角碎發帶上去,手臂卻不防碰到了胸口,引起一陣說不清的酸痛感。
陵玉輕輕撫了撫胸口,整張臉頓時皺了起來。
他平日裏雖然盡量遠離了那些漂亮的宮人,但遠遠瞅見她們胸口鼓鼓囊囊的夜只覺甚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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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自己胸口不知什麽時候也微微起伏,這種變化對于他而言簡直是格外吓人。
陵玉心不在焉地洗完了澡,将衣服穿好,這才喚宮人進來收拾。
“殿下心不在焉,可是有了心事?”素春是伺候他最久的人,多少也能搭上句話來。
陵玉随口問道:“素春,你可曾看過男人的身體?”
素春一聽這問題,饒是再沉穩的人也忍不住紅了紅臉,“殿下問這做什麽,我們這些宮女都是雲英未嫁,哪個敢不守規矩……”
“哦。”陵玉掃了一眼素春臉上的嬌羞神态,想到盛欽說過會變女人的話不免打了個寒顫,也不再追問。
待到熄燈時候,素春見帳內沒了動靜,這才敢去歇下。
星夜清澈,照挂一輪明月,天空中不見一絲烏雲。
這廂盛欽剛剛睡下,睡夢中忽然感到一絲異樣。
下一瞬他陡然睜開眼睛,擡手抓住了床榻邊上的人,翻身按在了床柱子上。
“嗷……”對方慘叫,“好痛!”
盛欽只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身上所有緊繃着的神經幾乎也是在瞬間放松了下來。
“陵玉,說了多少次,不要偷偷跑到我寝室裏來。”盛欽沉聲道。
陵玉揉着後腦勺委屈道:“二哥,我撞到後腦了。”
盛欽輕嗤了一聲,卻不予理會,直接蓋着被子翻身躺下了。
陵玉坐在床邊許久都不見他理,只好厚着臉皮鑽進了他的被窩裏去。
說起來,這些年來陵玉摸得最熟的路線就是從自己寝室奔到盛欽寝室裏來。
尤其是下雨打雷的時候,次數多了,旁人也都見怪不怪。
“二哥,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你最疼我了,所以我有什麽事情是不是都該第一個跟你講?”陵玉扯着他的衣角輕聲說道。
盛欽閉着眼睛不為所動道:“何事?”
身後的人未說話,只是拿那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後背,帶着幾分嬌氣道:“你先轉過來嘛,你轉過來我就告訴你……”
盛欽被他吵得不安生,冷着臉轉過來了,“你最好說些有用的東西出來。”
要是又是那些貓狗魚鳥雞毛蒜皮還很無關緊要的事情,他一定親手把對方從窗戶口丢出去。
陵玉眸子閃閃地望着他,卻發現自己有些難以啓齒。
本來一個人的缺陷藏都來不及藏,他不好意思說出來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盛欽還是如此的優秀,難免會讓他感到一絲絲壓力與自卑。
“二哥,我能不能摸你一下。”好一會兒,陵玉嘀咕了一句。
只要摸一下,他就知道盛欽是不是也和他一樣,胸口是不是也有了點小起伏呢。
盛欽臉色霎時一黑,薄唇微啓,只回了他兩個字。
“荒謬。”
“好罷,我就知道你不肯。”陵玉氣餒道。
盛欽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正要呵斥他,卻忽然發現一只熱乎乎的小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接着他的手便被對方用極小的力氣拉扯過去,随即觸碰到了一片難言的柔軟之地……
“二哥,你摸摸我看,你是不是也和我長得一樣啊?”陵玉怕 他不能領會自己意思,又壓着他的手背用力按了按,“你看,我的胸口是不是越長越軟了啊……”
陵玉忐忑不安地問完了話,卻久不見盛欽回複自己,心下頓時一咯噔。
完了,難道自己果然更像個怪胎了嗎?
過了好半晌,幾乎在陵玉以為對方睡着的時候,盛欽驀地抽離了手。
“二哥?”陵玉以為他嫌棄了自己,聲音裏滿是委屈。
他看不見盛欽握成拳頭的手背暴起的青筋,也看不見對方此刻藏于黑暗中的表情,只是隐約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緊繃,似乎在隐忍、隐忍着要把他揍一頓的沖動?
陵玉頓時有些怕了,別看二哥這個人樣貌生得不錯,可若打起人來,可一點都不比莽夫要輕呀。
“二哥我錯了……”陵玉低聲道。
只是他話還未說完,盛欽便猛地翻了個身,發出好大的動靜。
“陵玉,睡覺——”
這幾個字仿佛是從對方的齒縫裏逼出來一般,說得格外用力。
對方的背影像座大山似的擋在陵玉面前,難以撼動半分。
這樣的反應出乎了陵玉的意料之外,他被驚吓之餘,難免也慫了幾分,再不敢做出挑釁的舉動來。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陵玉嘆了口氣,把腦袋往被子底下縮了縮,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漆黑黑的四周摻合月色拉扯着鬼影扭曲,可只要躺在盛欽身邊,陵玉心裏就只剩下滿滿的安全感,再不怕這些怪東西了。
他望着對方的後腦勺,心想他明日得要早早地醒過來,然後偷偷扒開二哥衣裳望一眼就好了……
如此想好他這才安心閉上了眼睛,默默籌劃着自己的第二計劃。
哪知道等晨雞報曉天色大亮之時盛欽早就出了門去。
陵玉揉着眼睛坐在床頭,他自個平日裏穿的衣服也都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
陵玉撇撇嘴,把衣服穿好,外頭素春這才進來。
“昨兒又沒有打雷下雨,殿下怎麽又往世子這兒跑了?”素春問道。
“哦,我就是有點想二哥了。”陵玉随意尋了個借口打發她。
“噗……”素春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陵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素春捂着嘴搖了搖頭,道:“奴婢就是想到日後世子出宮開府娶妻的場景,要是殿下您還是這麽随意,半夜裏摸過去,那世子夫人大概會被您吓死呢。”
陵玉腦補了一下那樣的場面頓時一陣惡寒,“你淨會胡說……”
他打了個哈欠,仍舊有些許困意,想到比他起得更早的盛欽,不免生出了佩服。
“二哥也是厲害,天天起那麽早還不嫌困呢。”
素春望了他一眼,道:“怎麽不嫌,我聽秀雲說世子是被您給吵醒的。”
“被我吵醒的?”陵玉一臉無辜,他又不會打呼。
“是啊,您天亮前就一直在說夢話,嘴裏喊着世子,還說什麽‘給我摸一下’,可奇怪了。”單純的素春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産生旖旎的聯想。
陵玉的臉色一下又變得僵硬,随即道:“快些收拾好了走吧。”
肚子裏藏不住話就算了,等他二哥回來看他還在這裏,指不定又要收拾他了。
宮廷校場,此地清晨總有諸多世勳子弟集結習武。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中選□□的優秀卓越之輩,家裏人為了送他們入宮當差,亦是費了不少心思。
哪怕是伺候在聖上身前的小小侍衛,身後都極有可能是個不可小觑的龐大家族。
只等陵玉慢吞吞過去的時候,校場上的人零零散散已經去了一半。
老遠的,陵玉便看到将弓拉到極限的盛欽,随即便是嗖的一聲,長箭正中靶心。
陵玉望着心生羨慕,卻見對方眉頭緊皺,似乎仍舊有什麽不滿。
“喲,二殿下一早上過來就是為了看你二哥哥的?”耳邊一個惹人嫌的聲音忽然響起。
陵玉掏了掏耳朵,擡頭看向聲音來源處,揚唇道:“陳玄頤,你說你這次受傷受的多冤枉啊,你看你這腿,它又做錯了什麽呢,比起你的嘴,它幾乎就是無辜的小可憐。”
“二殿下這麽說我可不服!”陳玄頤嘀咕道:“我這張嘴,可也沒少給你騙來不少寶貝……”
“喂,我二哥他回回都能正中紅心嗎?”陵玉壓低了聲音問對方。
陳玄頤道:“人家高信侯嫡出長世子,未來的高信侯,怎麽到了你這裏直接變成了老二呢?”
陵玉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他這個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
當年盛欽被接入宮中的時候他哪裏會懂那麽多,不過是因為太子哥哥是自己大哥,盛欽比太子小比自己大,那自然只能是二哥了,于是這一叫便是好多年。
“不告訴我拉倒。”陵玉轉身就走,陳玄頤見狀忙上前拉住,道:“你這人真是的,我逗你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