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方三圍
樓裏很黑,這幾十年的老樓,過道裏的燈早就壞了,老住戶們也都搬了家,新搬來的幾家住戶很會投機取巧,把過道裏的電線接進家裏,換了個燈泡,給自家使用。好在,衛衛住在這裏二十多年,閉着眼睛都能走到家。只是今晚,衛衛總覺得走過的地方有人在背後偷偷看着。她快速的拿出鑰匙,開了門。
進了門,衛衛媽媽的聲音就從卧室裏傳出來,“今天怎麽又這麽晚,我看晚上這個兼職還是辭了吧,你一個女孩子每天這麽晚回來,總不讓人放心。”
衛衛脫了鞋子換上拖鞋,放下包,看了眼爸爸卧室,沒人,爸爸還沒回來,她這才回了媽媽,“白天那工作,公司把我開了。”衛衛沒有疑慮的全部告訴了媽媽。
衛媽媽一聽一下子從床上做了起來,透過儲藏室的燈照出她焦急的臉,“怎麽說開就開了?這三個月試用期一到就把人開了?那會不是還說要簽合同嗎?”
衛衛走進衛生間,嘴角輕扯,“不過是想着多用一天廉價勞動力而已,從前聽人說了,這公司就喜歡用廉價勞動力,我也沒當回事兒。只當吃一塹長一智吧。”
唉,衛媽媽嘆口氣,“怎麽就讓你給攤着了。這世道,開開眼吧。”
“媽。”衛衛洗了臉,“我努力工作,總會賺到錢的,您也別擔心。明天我就和茶公子的老板說說,看能不能幹全職。老馬人不錯,您見過,別看他這是個茶館兒,做全職是有五險一金的。”
“別人找工作都那麽容易,怎麽到你這裏就那麽難。還總碰到些缺德的,當時我看一月給你伍佰就想着不讓你做,你不聽,現在好了,被人開了吧。”
衛衛去卧室拿了換洗衣服,“工作一直沒着落,一個月就算是伍佰也是錢不是,我總不能一分錢不賺在家啃老。”
衛媽媽看着女兒的聲音,“你爸一個月到處亂花的錢都不知道有幾個伍佰,他都不知道女兒的辛苦,這都快兩點了,還不回來。”
“好了媽,您快睡吧,我去洗澡。”
衛衛拿着衣服去衛生間洗澡,大概是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了,衛生間通向外面的窗口那裏,衛衛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着她,匆匆沖了一把了事。衛衛媽媽自然沒睡,看見女兒進屋又開始了話題,“你爸說給你找了份工作,但不在本市,你看,你要不要去?”衛媽媽年紀大了,晚上一有點動靜就會驚醒,因此衛衛每次回來都會輕聲開關門,只今晚動靜大了些。
衛衛擦着身上的水珠,差點輕笑出聲,爸爸從她大四開始就說要給她找工作,一會兒是國企、一會兒是事業單位、一會兒公務員,後來是上市公司、跨國企業,只是這些都在爸爸的嘴裏從來都沒有實現過,但就為了工作的事情父親從母親那裏拿走了不少錢卻沒有辦成過。即便如此,母親依舊信任父親。
“去,怎麽不去,爸爸這又是給我找了個什麽單位?國企還是央企啊?”
“你爸也沒具體說,等他回來了,我再問問。”
“好,那睡吧媽,我也累了。”衛衛倒不是真的累了,只是想結束這沒有結果的話題。到底是忙了一天,又受了驚吓,衛衛很快入睡,只是被父親用力的關門聲和不知道收斂的說話聲音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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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哈……好……行啊……行……去啊,怎麽不去,我當然去啦……成成成……沒問題……哈哈哈,好……”
父親打着電話進門,進屋後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衛衛被吵醒後看了看手機,四點十五,父親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拿着手機進了他的卧室,好似怕別人聽不見似的,進屋後的聲音更大了,衛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也有了失眠的毛病,被父親吵醒後她再也睡不着。母親起身,穿着拖鞋去父親卧室,壓低了聲音讓他小聲點,“周圍鄰居都還在睡覺,你小點聲,女兒一點多才回來,這才沒睡多一會兒。”
衛衛沒有聽到父親的回答,只看見母親回來,父親那邊的電話依舊,聲音依舊。她拿出手機翻看微博,微博裏依舊是熱鬧的,網絡世界裏沒有時間與空間的距離。
“你大姑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讓我給她發張你的照片,我這在家找了找,都沒找到你的照片,你說說你一姑娘家,連張照片都沒有,人家那些姑娘天天都是好幾百張的自拍照,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這素面朝天的,怎麽找對象?”
“什麽人?”衛衛看着手機,輕聲問着。
“你姑也沒說,就問你工作單位還有月薪,還有就是你的情況和我們家的一些情況。”
“你說了?”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都告訴她了。她還找我要你的照片,我這翻了翻你這些年來都沒有照片,明兒你去照一張好看的。”
衛衛嘴角勾起,“你把我的情況都告訴了姑姑,可姑姑卻沒把對方的情況告訴你,是嗎?”
“我問了,可剛一問,你姑說話的口氣就有些不太好,我就沒敢多問。她還問了我們家有幾套房子,我們家就你爸賺些錢,哪裏有多餘的錢買房子,她又不是不知道,還這樣問。不過,聽她說,現如今好多女方家都是兩三套房子,她聽了你的工作後好像不太滿意。你明天趕緊拍個好看的照片給我,我好給她送過去。”
“媽,姑姑這明擺着并不是想給我介紹,不過是想探聽一下我的情況。你別把照片給她,就說沒找到,看她怎麽說?”
“你這孩子,給個照片怎麽了?你是見不得人怎麽的?你是不是還想着那個季東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衛衛你說說你想幹什麽?畢業四年了,連份正經工作都找不到,上一個不三不四的大學,說的直白些你現在也就是個高中生,還在這裏挑三揀四的,你說說你有什麽資格挑?你姑姑都說了,就咱們家這個情況,你能找個頭婚的就不錯了。”
季東陽的名字就這樣在這個時候出現,成為一個□□,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名字都是他們家的禁忌,衛衛不能聽到這個名字,可母親總是在每次惱火的時候提起,讓每次的争吵變得更加激烈。從前衛衛還會辯白,可現如今她腦子裏都是找工作賺錢,她壓下胸前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平靜的說,“媽,這和季東陽沒有關系。你好好想想,哪有相親只問女孩子的情況,男孩子的情況一點兒不願透露的,她這是想幹什麽?”
“咱們家現在這情況,能有人給你介紹,問問你的情況你就要感恩戴德了。”
衛衛坐了起來,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随手摸着長長的及腰頭發,從前濃密的黑色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稀疏,母親因為年輕時候工作不順利,會計憑職稱的時候被同事使絆子,明明已經評下來的高級職稱證書被人撕掉丢棄,她為人又不機靈,事後多少年才知道,只是為時已晚,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太笨沒考過,這才沒評上職稱,後來再也不找會計工作。家中經濟來源多數靠在國企的父親,只父親愛好賭博,每個月的工資只留下一少部分給母親作為家用。即便如此,父親還會時不時的找母親要零用。家中現在住的是父親八十年代分的宿舍樓,四十幾平方。周邊的鄰居早就不是原來單位同事,父親其他同事早就搬了幾次新家,只她們家還在這裏住着。父親有他的至理名言——寧要家寬,不要屋寬。只是現如今母親每月退休工資的一千多元和父親每月給的一千多元,想必這家也寬不到哪裏去。母親這一生不算順遂,沒有經濟能力,總覺得擡不起頭直不起腰,骨子裏總是帶着自卑的。
“媽,能不把您的自卑強加到我身上嗎?”或許是這夜晚惹得禍,太寧靜的夜帶着絲放肆,衛衛不再隐忍,“家裏那些姐姐、阿姨、姑姑們,哪一次是真心實意給我介紹?你也不想想,我也不過才二十四歲,我到底比別人差到哪裏了,他們不是給我介紹離異的就是介紹沒工作的,離異的說是有過失敗會更珍惜,沒工作的說什麽先成家再立業。我并不歧視離異和沒工作的,只是,媽,你也要為我想想,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也想着談個戀愛和很多人一樣,找個沒離過婚的人結婚。為什麽到我這裏就只能找離異的?好吧,離異的也沒什麽,或許為人不錯,咱不能把人給定型。那次姑姑就給介紹個離異的,您是把我們家老底都告訴她,就差把存折放她面前讓她看看有多少家底了,可最後呢?最後她口中的那個人,誰都沒見到?您去她那裏把我照片要回來的時候,她又是怎麽說的,您都忘了?
男的可以是離異的沒工作的,到了我這裏,月薪少一點都不行,說什麽一個月只賺那麽點,怎麽可能找到好的。我不明白了,我是賺的少,可怎麽我賺的少就只能找個沒工作的。”
“我就知道你還沒忘了那個死小子,一提起他你就給我來勁兒。你姑那次讓你報個三圍,怎麽的,這是秘密,不能說啊?要不是你脾氣犟,不願意報,人家能不給你牽紅線?還好你姑不記仇,不然人還能再給你介紹?”
衛衛氣的發笑,“媽,您出去打聽打聽,有哪家相親介紹,讓女的把所有信息反饋給男方,但男方卻什麽都不願透露的,最可笑的是居然還提出要女方三圍的?”
“總之,你把照片給我,咱們又不會吃虧。”
“媽,你一定是和姑姑說我換了工作,她這才想着說要給我介紹對象的是不是?她那不過随口一提,你還當真的,她那哪裏有什麽相親對象,不過是想探親一下我的情況。這樣吧,媽,你一直都說我忘不了季東陽,這一次姑姑介紹的我一定認真對待,我只一條,想知道男方的情況,年齡、工作單位,這些不過分吧。只要姑姑把對方的情況說清楚,我願意把照片給她。”
“你這孩子總是這麽擰,以後誰受得了你啊。你這脾氣要改改啊。你這個樣子,你姑姑要不高興的,到時候又不成。”
“媽,這樣吧,您明天就把姑姑給我介紹對象這事和周圍鄰居說說,也聽聽別人怎麽說,你看呢?”
“我不聽你的,你被那死小子迷了心竅。他個死人,你要守着他到什麽時候?”
看着窗外微微泛白的天空,衛衛的臉貼着牆壁,窗外的風吹進來,這時候的風是涼的,和白日裏烈日下的風不同,這陣子的風吹的人渾身發冷。深呼吸,冷冽的空氣仿佛帶着冰淩刺着人的呼吸道,随着呼吸一下下的刮着她的鼻子。
“媽,天氣好像變涼了。”
“你靠着窗根能不涼嗎?”
作者有話要說: 2017.9.29 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