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早上江月兒去盧家接盧句安時, 他勁頭頭得很, 為着前兩天她誇阿敬的事, 他心裏不服,還跟阿敬別了一路的小苗頭呢。他突然這麽做,當然事出有因了。
如今這個“因”就站在江月兒面前, 還委屈得很呢:“月妹妹, 你居然跟盧奶兜一起走都不跟我一起走!他憑什麽呀?”
江月兒沒好氣:“你一邊去別添亂。你家住東頭,我家住西頭, 又不順路, 我跟你有什麽好走的!”差點忘了, 她爹說過, 嚴阿叔前幾天把嚴大嚴二也送到程夫子這來了呢。這倆人書齋門都沒進,就給她惹了事!
她倒忘了, 嚴大這時候根本不在啊。要是他在的話, 才不會讓自己弟弟到江家這小胖妞面前犯蠢呢!
本來她跟阿敬同盧句安說得好好的,課間的時候找他玩,給他吃她們家新做的酒釀餅子,結果嚴小二不知打哪冒出來喊了句:“月妹妹,盧奶兜, 你倆怎麽湊一塊兒去了?”盧句安臉色便地白了, 一看就知道他以前一定吃過這霸王不小的虧。
看嚴小二這一出把盧句安吓得, 連書箱都不要了,死活嚎啕着要回家呢。
“你不跟我走,那你也別跟他走啊!”嚴小二委屈得還來勁了呢!
江月兒不慣他這毛病:“我跟誰走你管不着!你讓開, 別擋路!”拽着盧句安走兩步又想起來:“還有,以後你不許叫人盧奶兜。”
嚴小二這回可不幹了,賭氣道:“我就要叫!盧奶兜,盧奶兜,盧……”
杜衍突然跨前一步,在嚴小二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嚴小二得瑟的臉色倏地一變,瞪着他哼了一聲,氣呼呼走了。
倒是盧句安,他居然不哭了,張着嘴問杜衍:“你跟他說了什麽啊?他就走了。”滿眼寫着“你真厲害”!
江月兒得意道:“這算什麽,我家阿敬厲害的地方多着呢。你以後就跟着我們,包管那兩個家夥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杜衍只對盧句安道:“等你把《千字文》能倒背如流了,我就告訴你。”
說完這一句話,他誰都不看,施施然進了書齋。
江月兒就看盧句安站在書齋外頭擰眉瞪眼的好不糾結,最後一跺腳追了進去:“那你說話算話啊!”
江月兒還好,她家阿敬出手就不凡,她早見識好多次了,正要追着兩個人進門,聽見旁邊有人小聲吸氣:“那就是杜衍?他怎麽那麽厲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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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兒看過去,說話的是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湖綠偏襟長褙子,搭條玉色連雲紋襕邊的馬面裙,相貌不怎麽出衆,但她這身妝扮整個人顯得又清新又出塵。
大概沒想到江月兒會聽見她說話,見她看過來,紅着臉微垂了頭。江月兒便看她身邊略高些的男娃也笑道:“是啊,不知道他跟嚴柏說了什麽,這麽管用。”
江月兒其實也好奇阿敬說了什麽,進門後就找機會單獨問了他一回。
沒想到,他問道:“你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嗎?”
背個《千字文》罷了,這能難倒她?江月兒清了清嗓子,還沒開始,聽杜衍重重強調道:“倒背,記得是倒背哦!”
他說着話,嘴角還含着絲揶揄的笑意。
江月兒突然就明白了:“倒背?你竟然是讓我和盧句安倒着背!你又故意整我!”
杜衍笑而不語:他能告訴小胖妞,他跟嚴小二說的是,如果他再亂來,就把他前兒個晚上尿床的事說給她聽嗎?他要把這事說出去了,嚴小二不得找他拼命?
江月兒瞪着他,不禁在心裏為盧句安默哀了那麽一小會兒:被坑死人不償命的阿敬盯上,以後他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啊!
因為跟阿敬說了會兒話,江月兒趕到女學所在的後院時,教舍裏已經坐滿了人。
窗戶外,程夫人領着兩個丫鬟都快走到游廊上了。
江月兒匆忙掃了一眼,看見靠窗的方向有個空座,趕忙沖過去坐了下來。
程夫人後腳進了門。
因為阿敬在這讀了兩年書,江月兒跟程夫人這個不茍言笑的秀才娘子也見過幾回。她對這種面相嚴厲,張口規矩,閉口德行的大人們不管男女都有些犯怵。
因此,只略往程夫人的方向看一眼,她就趕緊低了頭作鹌鹑狀。
可江月兒不想引人注意,不代表程夫人看不見她呀。
“聽說,早上在書齋門口發生了些事。”程夫人開場就說到了這件事:“江月兒,你起來說說是怎麽回事。”
江月兒苦巴着臉,心裏把嚴小二這個惹禍精罵了個賊死,不得不站起來,把剛才的事快速地說了一遍,望着程夫人那雙嚴厲的眼睛,覺得自己只怕要完。
“跟我了解得差不多。”程夫人臉上居然露出了一個贊許的微笑:“友愛同窗,不懼惡不怕事,不錯。”
江月兒都被程夫人這一大堆的贊美給砸暈了,因此,聽程夫人道:“我們女學中就需要這樣智勇兼具的姑娘站出來作為學子表率。江月兒,你可願擔任我們女學的第一任齋長?”
齋長?那是什麽?
江月兒還沒問出來,看見程夫人那雙鼓勵的眼睛,頓時滿腹豪情,大聲答道:“我願意!”
接下來,程夫人說了什麽,她大部分都沒記住,就記住了一個事兒:程夫人,哦,現在她讓人叫她娘家的姓,她原來姓梅,梅夫子要她以後要好好幫着夫子管着所有的女學生,作夫子的好幫手哩!
簡而言之就是,她當官了,哈哈哈哈!
江月兒的興奮勁直到梅夫子宣布訓話結束,休息兩炷香時間都沒歇住。
梅夫子的女學就設在程家內院,但程家本來就不大,江月兒在窗邊就能看見男學那邊的院子。
聽見對面讀書聲一停,她就跑過去把杜衍叫了出來,迫不及待道:“阿敬,我當齋長了!我們夫子選我當齋長了,你知道嗎?”
杜衍“哦”了一聲。
江月兒不滿道:“你什麽意思?我當齋長你不高興嗎?”
杜衍心說:傻丫頭,當齋長要幫夫子維持秩序,批改課業,那些被伺候着長大的千金小姐們怎麽做得來?看你,還以為自己得了好大便宜呢。
不過,看她那麽高興,杜衍就只好勉勵她一句:“那你好好幹吧。”
不用阿敬那句話,江月兒也得好好幹啊!
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當官呢!
興奮得完全無法停下來的江月兒回到自己的書案上拿了筆開始寫寫畫畫。
“你在寫什麽?”她旁邊的姑娘忽然湊了過來。
江月兒才注意到,那個她先前在書齋門口看到的姑娘就坐她左手邊的書案。
江月兒現在滿腹熱情無處宣洩,便拿了紙跟那姑娘說起自己的打算:“夫子不是讓我當齋長嗎?我就想,我當了齋長得做點事呀,你看,這就是我要做的事。”
那姑娘一目三行把她那幾行字看完,沒忍住,“噗”地一下笑了。
因為時間短,江月兒那紙上就寫了兩條。一條是,每天上課太早,希望夫子能推遲半個時辰上課;再一條就是,希望可以上課吃點心,否則肚子餓了容易頭暈,頭暈了上不好課。
敢情她根本就沒聽梅夫子說的,當齋長是讓她幹啥呀!
陳丹華實在忍不住,望着江月兒,捂着嘴咯咯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呀!”江月兒瞅瞅她那紙:她沒寫錯嘛,以前在家裏,她就是這個時辰學字,點心也随便她吃。讀女學熱鬧是熱鬧了,就是這兩條實在太不好了。而且,要不是今早她娘把她偷藏的點心搜出來不讓她吃,她還想不到第二條呢!
陳丹華望着這個臉頰圓鼓鼓,一臉納悶的女孩子,笑得腸子都快斷了,才勉強止住,道:“幸好你這張紙還沒遞上去,否則你這齋長今日沒當熱乎就要被罷官了。”
江月兒再傻也知道她剛剛寫的東西鬧了笑話,趕緊虛心求教:“為什麽?”
陳丹華便把梅夫子剛剛說的話跟她又說了一遍。
江月兒恍然大悟,對這個又美又善良的姑娘感激極了:“哎呀,今天要不是你,我就鬧大笑話了。謝謝你啊,我叫江月兒,你也可以叫我月丫兒,你叫什麽呀?”
陳丹華就把自己名字說了,問她:“一個齋長而已,沒了就沒了,你幹嘛這麽緊張啊?”
江月兒将她從頭到腳審視地打量了一會兒,陳丹華都被她看毛了,才聽她小聲道:“我跟你說了,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陳丹華趕緊表态:“你放心吧,我誰都不說,我娘我問我也不會說。”
江月兒這才湊到她的書案邊,說出了自己的小九九:“我們家阿敬,呃,就是杜衍,你知道吧?”
陳丹華點點頭:“聽說過。”能不聽說嗎?她哥回家天天念叨的名字呢。
“那你看,我家阿敬他人這麽聰明,夫子都沒叫他當齋長,反而是我當了齋長。你說,我是不是比他厲害?是不是比他能幹?他是不是得該聽我的?他是不是得該給我做事?”
陳丹華差點叫她這一連串的“是不是”給鎮住了,回過神來,簡直沒給她笑死,覺得這個叫江月兒的姑娘真是太好玩了!
而且就她在門邊看到的杜衍,他能被江月兒這個管着女學的新任“齋長”給挾制住嗎?
可憐的孩子,這是被她家杜衍的優秀逼得喘不過氣了吧?陳丹華摸摸江月兒的頭,憐惜地道:“那,你好好努力吧。”
于是,只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兩個小姑娘就好得如膠似膝了。
因梅夫子的女學暫時只開半天,中午臨到下學時,江月兒還跟陳丹華約好,明天給她帶白婆做的酒釀餅吃。
不過,恐怕叫陳丹華想不到的是,這個好玩的江月兒在下學的路上就碰到了一件不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