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二場
喻栖他們在學校的時候, 錢老師還沒有現在這麽熟練, 光是管着自己班上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 就已經耗費了太多的精力。
哪裏還有閑工夫去管誰有什麽異能。
異能的使用有諸多限制,普通學生平時根本用不到。
不過這個孩子的異能印記那麽明顯, 肯定還是有記得的老師。
錢老師問喻栖:“你知道他是哪個班的嗎?”
“這個我不太記得了……”喻栖說, “這個孩子異能很強, 平時可能不是很起眼。我這次來, 就是想麻煩老師幫忙問問,看有沒有記得他的……”
錢老師點點頭,拍拍身後的桌子, 喊道:“哎, 張老師,我記得那一年我們帶的是同一屆吧?你有印象嗎?”
張老師正埋着頭在試卷堆裏奮戰, 他戴着耳機,在錢老師敲過桌子以後才反應過來, 擡起頭茫然地:“啊?”
錢老師看着他摘下耳機, 又重複了一遍:“就是喻栖那屆, 有個下巴這裏有海馬印記的孩子,你記得嗎?”
張老師看了眼喻栖, 笑起來說:“喻栖來了啊。”
坐在辦公室另一側的老師剛改完一摞試卷,一邊喝茶一邊樂呵呵地插嘴:“是小周嗎?”
周稻被點名,擡眼看向角落那邊, 笑得非常溫柔:“吳老師, 您好, 好久不見。”
吳老師推了推眼鏡,更樂了:“還真是小周,我剛剛都沒敢認。”
張老師驚訝地看着周稻:“小周?”
吳老師感慨:“這麽些年過去了,小周和喻栖還在一起研究異能啊。當時我就說你倆有出息,現在果然吧。”
喻栖有點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有沒有。”
Advertisement
她這次過來是想幹“壞事”的,說什麽研究也只是找的借口。沒想到以前的老師們還記得自己,而且還一個比一個熱情。
喻栖一直熱衷異能研究,是當初學校裏所有老師都知道的事情。畢竟還拿了獎,全校通報表揚的。
張老師嘆口氣道:“我們也年紀大了,記性跟不上。而且這一年一年的,你們只待一屆,我們連着教好幾屆,不怕你們笑話,把同學記混是經常的事。”
吳老師也說:“是啊,有時候還覺得,你們就像是去年才剛畢業的,經常叫錯名字呢。”
“人不如故啊。”語文老師總結道,“一年一年的,老覺得這一屆是最差的,老想着上一屆。”
喻栖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老師說的“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還是真情實感的嗎?
“這樣啊。”張老師提議說,“喻栖你可以跟學校裏說一下,有個合理的申請,去查一查你們那屆的學生資料。”
“對。”錢老師也說,“你們班的就不用查了,我記得清楚。”
喻栖點點頭:“好,謝謝老師,麻煩你們啦。”
“謝什麽。”錢老師說,“有空再來玩啊。”
喻栖笑道:“好。”
看來這件事情還不能急于一時,要回去再準備一下申請資料。
從開研究所,到申請專利,大大小小的資料喻栖也做過不少,一路走過來,雖然說不上專業,但也有足夠的經驗。
憑她現在研究所的級別,想做個報告,調個以前學生的資料,不是什麽難事。
解決了一個小問題,喻栖心情還挺輕松的。
只是從學校出來以後,周稻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
他跟在喻栖身邊,在辦公室裏露出的那種标準微笑慢慢地斂去。
喻栖一偏頭,就看見他沉郁的目光。
不知道又為什麽事情在不高興。
她仔細想了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小聲詢問:“怎麽了?是不是跟哪個老師……有過什麽不愉快?”
他在高中的經歷确實不算太好,雖然老師都對他們不錯,但周稻被通報批評以後,有的老師就開始疏遠他。
老師們應該知道的,他是個好孩子。
周稻沒出聲,喻栖都掏出手機準備打車了,他才低聲問:“有海馬印記的,是誰?”
喻栖:“……嗯?”
“是我轉學以後認識的人?”周稻說着說着又笑起來,只是眼睛裏沒有半點笑意,“他的異能也很有趣?”
喻栖打完車,把手機收回去一點,想了想說:“唔,非要說的話,是挺有趣的。”
周稻:“是麽。”
喻栖:“怎麽了?”
周稻:“沒事。”
他不再說話。
經歷了這麽些事情以後,就算是喻栖,也開始懂得一個道理。
有些人說“沒事”,就是“有事”。
這跟性別沒有關系,是性格的原因。
喻栖輕輕拽了下他的袖子,小聲說:“周小稻。”
周稻:“?”
他連單音節都不想發出來,笑意不達眼底地看着喻栖,示意她繼續說。
喻栖:“……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周稻笑出聲:“我能誤會什麽呢?”
他知道的。
喻栖喜歡異能,跟他說話也只是喜歡他的異能。
可喻栖同樣也會喜歡別的異能。
他都知道的。
他能誤會什麽呢?誤會喻栖喜歡他,還是誤會喻栖喜歡別的人?
從頭到尾,她和他的關系就只有異能而已。就算她真的有了什麽喜歡的人,他又有什麽權利去“誤會”呢?
喻栖無奈道:“周小稻,你知道我要找到是什麽人嗎?”
周稻抿唇:“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她要找誰,就算再不高興,也還是會告訴她的。
反正她再怎麽樣,也只是對那個人的異能感興趣而已。
喻栖想了想,嘆息道:“算了,不重要。”
“我們還是去玩兒吧。”她擺擺手,又笑起來,“晉中真是太大了,我走得腿都要斷了,剛剛打了車,我們直接坐車去。”
周稻心裏不愉快,但喻栖在他面前笑吟吟的,又揮揮手說“不重要”,撒嬌一樣說自己累。
他一丁點都氣不起來。
游樂園就在晉中附近,本來打車在這裏停下也是想着散步走過去,并不遠。
但喻栖不樂意再走冤枉路,周稻也沒什麽意見,跟她一起上了車。
沒幾分鐘,車子就在游樂場面前停下了。
晉中本來就在郊區,土地價格不高,占地面積超大也是這個原因。
游樂場則是在更偏遠的地方,除了正門門口修了很大的停車場以外,四周都被樹林環繞。
要是從上方看下去,就像一個修建在森林中的童話世界。
喻栖從小就沒什麽少女心。
傳說女孩子會經歷幾個階段:小時候喜歡粉色公主風,青春期喜歡黑白硬妹風,長大以後又開始喜歡粉色。
喻栖一個階段都沒經歷過,所有顏色在她眼睛裏一視同仁,除非這個顏色來自某位異能者的光紋。
她的三個階段可能分為:小時候喜歡花紋複雜的光紋,在大學期間喜歡簡單規律的異能光紋,現在又開始鐘情精細繁複的。
周稻的異能光紋就屬于花紋特別好看的那一種,光紋的顏色也是喻栖見過最好看的綠色。
這家游樂場生意還挺好的,現在的氣溫又很适合出來玩。
票價正是一年中最高的時候。
周稻去買了vip通票,喻栖看了眼票價,也沒跟周稻客氣,只笑眯眯地說:“馬上請你吃飯哈。”
周稻“嗯”了聲,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喻栖猝不及防被他拽住,往游樂場門口的小商店走過去。
她還沒反應過來,周稻手一伸,一只發箍被穩穩戴在了她的腦袋上。
喻栖有點懵,伸手想去摸:“只是什麽——”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周稻握住,周稻清雅的笑聲傳來:“挺适合你的。”
“帥哥給女朋友買一個呀。”看店的是個胖胖的老板娘,笑得很和善,“這款是一對的,三十一個,五十兩個哦。”
喻栖:“……”
她歪着腦袋左看右看,終于在商店裏千奇百怪的小玩具中間,看見了一個鏡子。
然後從鏡子裏看見了自己。
……戴着兔耳朵的自己。
周稻拉着她的手腕,在她旁邊笑得真情實感得多:“一個就好。”
“要一對!!”喻栖怒道。
老板娘:“好嘞。”
周稻驚訝地看向喻栖。
剛剛老板娘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她好像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竟然都沒解釋。
喻栖對上他驚訝的目光,撇撇嘴道:“憑什麽我一個人戴這玩意兒呀?”
反正她帶着的樣子已經被周稻看見了,這個時候再說不買也來不及,她還沒看過周稻戴這種東西的樣子呢。
還不如就買兩個,公平一些。
喻栖是想着,要是高中的時候跟着周稻過來玩,他即将離開,告別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她肯定很縱容他。
就算他要買這種東西,她也會同意。
反正是補償他,幹脆就按照預想的來。
跟兔耳朵發箍一對的,是貓耳朵發箍。兩個外表都是白色的絨毛,耳朵裏是粉嫩的粉色。
周稻拿到手以後,臉上笑意更深,遞給喻栖,理直氣壯道:“幫我戴。”
喻栖:“……那你彎彎腰。”
周稻在她面前彎下腰。
幫人戴發箍其實是件技術活,不小心就卡着頭發戳着耳朵,意外情況特別多。
像是周稻那樣一下子卡在剛好的地方,真的很少見。
喻栖小心翼翼地把發箍卡上去,還要調整發箍兩只腳的位置,輕聲問他:“還行嗎,要不你自己撥一下?”
周稻直起身子,笑得陽光燦爛:“不用。”
他太高興了,把之前不愉快的事情都抛之腦後,拉着喻栖的手腕跟她一起去排隊。
他們的票是vip通票,排隊快得多。
但游樂場人多,再快也得排上接近一個小時。
他們站在隊伍裏,周稻問她:“想吃冰淇淋嗎?”
喻栖眨眼:“好呀,你去買嗎?”
“嗯。”周稻點點頭,“在這裏等我。”
喻栖看着他快步離開。
幹等着有點無聊,她拿出手機翻了翻,想看看有什麽能打發時間的東西。
喻栖平時的時間安排得很緊,一些碎片時間都用來思考那些零零碎碎的項目,根本沒時間浪費。
手機裏自然也沒有刻意殺時間的軟件。
這真是難得的閑适,喻栖擡着頭,看向天上緩緩飄動的雲朵。
突然覺得,好像這樣的日子也挺舒服。
喻栖開始想,自己退休以後要幹什麽好呢?
可能就住在研究所裏,撸一撸貓,給食堂出點主意,偶爾再去實驗室轉兩圈,看看時下流行什麽新的研究……
真不錯。
到時候楊語估計也老了,就是不知道有什麽男人配得上她。
她要是不結婚也很好,她們兩個可以住在一起,做一對老閨蜜,一起撸貓吃食堂逛實驗室。
她也可以勉強和楊語一起逛逛街。
喻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讓她對自己老年生活的幻想被迫中止。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竟然是顧越琛。
“喂,小叔叔?”喻栖道,“出什麽事了嗎?”
顧越琛停頓兩秒:“沒出事。”
喻栖:“哦,那……”
那你為什麽要給我打電話?
……這樣問好像确實有點奇怪哈。
喻栖心虛地舔了舔唇。
“我在研究所沒看見你,問了幾個人,也都說不知道。”顧越琛說,“你去哪裏了?”
喻栖小聲說:“我在外面玩兒……”
顧越琛:“異能因子存在證明的論文發出來了。”
喻栖:“!!!!”
喻栖:“什麽時候的事情呀!”
小叔叔也真是,怎麽就學會吊人胃口了,這麽大的事情也叫沒什麽事的嗎!
顧越琛慢條斯理道:“四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喻栖:“……?”
“有時差,四個小時以後那邊的晨間新聞才會正式發表。”顧越琛的聲音裏稍微帶了點笑意,“但是那幫家夥太着急,已經在網上發表出來了。”
這是個異能圈的大事,登上外網,就能看見異能科研人員的狂歡。
可惜異能圈還沒有那麽親民,轉發評論的普通人特別少,而且大部分都只是看個熱鬧,甚至還有人ky說什麽“看不懂”,“沒意思”。
果然ky不分國界,哪裏都有。
喻栖草草看了兩眼顧越琛發來的截圖,微信上問他:“這個文章可以轉載嗎?”
“可以。”顧越琛說,“研究所開放了轉載權和報道權,只要寫清楚出處,所有媒體都可以報道這件事情,發表這篇論文。他們不收取任何的稿酬。”
喻栖心中嘆道:果然研究人員都是直腸子呀。
“那我馬上回去整理一下,我們研究所也轉載這篇文章吧。”喻栖發語音給他。
顧越琛直接又打了個電話過來。
“你準備怎麽整理?”他說,“難得出去玩一次,就好好玩,我幫你弄吧。”
“還是等我回去做吧。”喻栖想了下,“我們要解釋得清楚一些,争取讓不了解異能的人也能看得懂。”
顧越琛:“讓他們看得懂做什麽?”
“咦。”喻栖的聲音裏透着天真,“小叔叔你不知道,媒體和群衆的力量,有多大嗎?”
顧越琛:“嗯?”
“喜歡異能研究的人,是不是都只知道研究異能呀。”喻栖嘆口氣,聲音裏滿是無奈的笑意。
并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反倒是充滿了心疼。
心疼過去的自己,也心疼這一整個群體。
“喻小栖。”周稻在她身後叫她,“巧克力和抹茶的,你要哪個?”
他還記得喻栖喜歡有些苦的味道。
喻栖扭頭,看見周稻手裏拿了兩個小紙盒子,紙盒子裏面有一個冰淇淋球,還有一些小塊的堅果碎。
喻栖擡手指了下抹茶的。
她從周稻手裏接過冰淇淋,繼續對着電話那端說:“等我回去慢慢跟你講哦。”
顧越琛的聲音聽上去不大高興:“喻栖,你和誰一起出去玩的?”
“一個好朋友,高中時候就認識啦。是個很好的人。”喻栖的語氣就像是在向家長解釋自己并沒有交亂七八糟的朋友。
顧越琛又問了句:“在哪裏玩呢,聽起來很吵。”
喻栖:“游樂場。”
顧越琛:“哪個游樂場?”
“就是晉中旁邊的這個,我也是第一次來。”喻栖眼見着快要排到他們了,連忙說,“先不說啦,等我回去再聯系你哦。”
顧越琛:“你……”
嘟嘟嘟。
電話被挂斷了,回答他的只有忙音。
顧越琛盯着手機,像個盯着早戀的閨女的老父親。
感覺自己愁得頭發都要白了。
難得出來玩一次,喻栖還是很高興的。
排到他們的時候,她和周稻手上的冰淇淋還沒吃完,就一連讓了好幾個人。
游樂場的冰淇淋肯定不便宜,不過味道很好,抹茶略帶苦味,冰淇淋卻有着濃郁的奶香,口感綿密,甜而不膩。
堅果也很香脆,兩者融合在一起,味道多了些層次。
周稻吃着吃着,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抹茶的好吃嗎?”
喻栖大方地把自己沒挖過的那一面送到他面前:“要……”
她說到一半頓住了。
喻鋼鐵本人不在乎這些細節,而且她和周稻一人一個勺子,給對方挖一塊,似乎并不是什麽要緊事。
又不是同一個勺子,進了你的嘴再進我的嘴這種。
可她到底還是想起了自己在追憶卷裏看到的那些事情,頓時有了片刻的猶豫。
然而就在她猶豫的瞬間,周稻的勺子已經伸了過來,回答了她沒問完的問題:“好。”
喻栖:“……”想吃你就直說嘛。
周稻的表情實在是太正常了,要是像以前高中的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害羞臉紅,她還能往深處想一想。
可現在這樣,她能往什麽地方想?
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喻栖松了口氣,視線瞥向別的地方。
她剛好看見了自己和周稻打在地上的影子,小兔子個頭矮矮的,但耳朵很長,加上耳朵勉強能到旁邊男人的頭頂。
喻栖歪了下腦袋,用影子裏的耳朵,去戳影子裏周稻的腦袋。
周稻也看見了,笑道:“喻教授幾歲了?”
“還不是為了陪你找回童真呀。”喻栖嘆口氣,“我們高新技術人才的時間很寶貴的。”
周稻一把抓住她毛茸茸的耳朵,聲音裏笑意更深:“嗯,我會珍惜的。”
高新技術人才的時間有多寶貴,周稻是不知道。
但喻栖的時間,确實很寶貴。
尤其是這樣,跟喻栖單獨相處,沒有任何其他的人過來打擾……實在是太難得了。
像是在做夢,并且讓他有點不太想回到現實。
喻栖以前從來沒坐過過山車,跟周稻還是第一次,上去以後緊張得不行。
他們坐的第一個過山車是那種雙腳懸空的,喻栖上了座位以後就開始慌,捏着面前的安全帶,聲音都有點抖了:“不會……不會有危險吧?”
“有我在呢。”周稻輕聲安撫她,只是語氣有點像是在哄小孩子,“不會有危險的。”
“真的嗎?”喻栖更抖了,“你以前坐過,啊——”
她說到一半,過山車開始緩緩移動,把她吓了一跳。
剛開始還是一段比較平穩的路線,過山車的速度也并不快,這給了喻栖機會說完剩下的話:“你以前……坐過嗎……”
“沒有。”周稻笑着說,“我也是第一次。”
喻栖:“……”
周稻:“開心嗎?我跟你一起有過好多個第一次。”
喻栖牙齒打顫:“我……好、開、心——啊——”
過山車也只是短短幾分鐘的事情,很快就從上面下來了。
喻栖下來以後狀态意外的還不錯,她平時身體素質不算特別好,但研究所那麽大,平時沒事就跑來跑去在裏面繞圈圈,比起那些宅在某個實驗室裏的研究員要好得多。
下來以後走路雖然有點晃,卻不至于像是有些身體不行的人,一下來就吐了。
周稻好像比她慘一些,臉色蒼白地站在她旁邊,整個人都蔫了不少,看上去完全騷不動了。
喻栖頓時樂了,忍不住逗他:“周小稻,你還好嗎?”
周稻需要男人的尊嚴,努力微笑:“挺好的。”
“那。”喻栖指向另一個地方,“我們去玩那個吧!”
周稻看向不遠處,頻頻傳來尖叫的瘋狂大擺錘:“……”
再看看喻栖的笑臉,咬牙道:“好。”
喻栖:“不要勉強……”
周稻:“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