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一場 (1)
喻栖回到自己身體的時候, 還有一點兒恍惚。
就好像飛馳而下的過山車突然停止, 還不是急剎車那一種, 就只是沖刺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
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
按照一開始的系統說明,她在追憶卷的世界裏已經待滿了整整24個小時。
現實世界才過去三十分鐘。
葉珩還趴在她的床邊上睡覺。
這一次喻栖沒直接從床上坐起來, 因為思維恍惚, 她只是睜開眼盯着天花板, 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要再用一次追憶卷才能看清楚。
可即使不看清楚,她也大概能猜出來了。
周稻臨走前的最後一天,想跟她一起度過。
但她被人抽取了記憶, 忘記了周稻, 甚至忘記了很多高中時候的同學。
周稻就此從她的世界裏消失。
也被她放了鴿子。
喻栖不知道周稻會不會在約好的地方等待她,但就看她第一次和周稻重逢時, 對方對她的不信任——他當時一定失望透頂了吧。
因為對她失望,連帶着也對自己失望。
甚至懷疑自己的外表, 自己的性格, 以至于在沒有重逢的幾年內, 整個人變了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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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栖慢慢地嘆了口氣,沒動。
不得不說, 如今的周稻确實比當初優秀,也比當初更加誘人。
以前不敢跟姑娘講話的羞怯男孩,如今只是站着, 就能吸引大把的目光, 說話做事也變得自信。
可喻栖想,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周稻是經歷了那些事情以後,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管是他強大的能力,還是他漂亮的外表,都是他與生俱來的。即使不用承受那些,他也可以如此光彩奪目。
她很心疼。
喻栖擡起手,手背蓋上了眼睛。
這點動作讓趴在床邊上的葉珩驚醒了。
他朝着喻栖伸出手,幫她掖了下被子,輕聲問:“感覺怎麽樣?”
“還行。”喻栖說,“想起了一些事情。”
葉珩的動作瞬間變得僵硬。
喻栖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為什麽要瞞着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向她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他什麽也沒說。
周稻被人欺負的事情,葉珩也知道,也幫過他,可他沒告訴喻栖。
他甚至希望,喻栖不要再和周稻有任何接觸。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害怕她被搶走。
有些人,即使跟喻栖有名義上的情侶關系,他頂多就是有些醋,并不會感到害怕。
可某些人,即使是接近她,也讓他感到慌亂。
他太了解喻栖了,這個人又笨又心軟,看人總是看好的那一面,那人有一分好,她能看出三五分。
像周稻這樣的爛好人,在喻栖的眼裏,該有多好啊?
他不是那樣的人,也沒辦法成為那樣的人。他自私又陰暗,只想着掠奪和占有,恨不能把喻栖鎖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當他得知周稻等不到喻栖,變得越來越偏執,再也不像以前那麽傻愣天真時——他甚至是慶幸的。
如今的周稻比過去那個更加耀眼,可在他的眼裏,還是當初那個自卑內向,一心只想對她好,甚至不奢望半點回報的周稻,更危險,更難纏。
“魚小七……”葉珩的聲音有點發顫,“你記起來多少?”
喻栖:“有個大概吧……我知道我是被誰的異能給剝奪了記憶。”
葉珩有些驚訝:“異能?”
喻栖點點頭,反問:“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葉珩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之前是異能醫生給你檢查的。他說你的情況有點特殊,記憶系統出了問題,最好不要刺激記憶。”
這是實話。
喻栖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腦海裏的那塊厚實的“磨砂玻璃”還在。
她是被特殊異能給模糊了記憶,想不起來也正常,非要強行記起,對大腦造成損傷,也很有可能。
“是誰?”葉珩說,“你還記得是哪一個對你用的異能嗎?”
喻栖問他:“你不知道嗎?”
葉珩臉色有些發白,他靠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只能輕聲說:“我只知道……可能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好歹他還不會對她說謊。
“我知道是哪一個。”喻栖說,“接下來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會自己找到他。”
那個人違規使用異能那麽多次,而且他身為異能者,本身竟然對異能研究有排斥和憎恨的情緒在。
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通過異能使用證的考試。
喻栖撐着床板坐起來。
一動就覺得後腦勺一陣刺痛。
她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
葉珩連忙湊近她:“怎麽了?你後腦勺有傷口,不要亂動。”
喻栖搖搖頭:“沒事,我還好。”
她看向葉珩,小聲問:“你能幫我叫周稻過來嗎?我想跟他道個歉。”
葉珩盯着喻栖的臉看了半天。
他的眼睛有點發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陪她太久沒有休息。
開口時,聲音也啞得不行:“……好。”
他說“好”,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好個屁”。
喻栖對他也氣不起來,只能無奈地說:“你這傲嬌的脾氣也是,明明就不讨厭周小稻吧,為什麽表現得好像他欠你八百萬似的?”
葉珩眼睛通紅地盯着她。
他知道喻栖是個爛好人,當初的周稻也是個爛好人,這種脾氣的人,他當然讨厭不起來。
可當初的周稻,偷偷摸摸看向喻栖,抿着唇偷偷微笑的時候——就注定跟他站在了對立面。
葉珩沒回答喻栖的問題,只是站起來,咬牙道:“我去幫你叫他。”
事情還是被喻栖知道了,她沒有對他發火,沒有因此而讨厭他,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他深吸一口氣,在空曠又安靜的醫院走廊,撥通了周稻的電話。
喻栖被砸昏了腦袋,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清晨。
用了追憶卷以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會兒。
因此葉珩撥通周稻電話的時候,還是一大早,七點多鐘。
等周稻來醫院時,時間剛剛走到八點。
喻栖躺在床上還有點兒後悔,說實在的,道歉應該親自到人家面前去道歉,這應該是起碼的誠意。
怎麽能一個電話把人家叫到醫院裏來,然後躺在床上跟人道歉呢?
可她現在一動就腦袋痛,手機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叫了兩聲葉珩,也沒人搭理她。
不知道是不是葉珩跟醫院打了招呼,她還是住的豪華單人間。
躺在病床上,對面就是大電視。
喻栖有點頭暈,後腦勺也疼得厲害,幹脆就這麽躺着了。
周稻來的時候,她正看着天花板發呆。
聽見推門的聲音,喻栖連忙看向門口:“小珩你——”
她在發呆,沒什麽時間意識,還以為是葉珩打完電話回來了。
見到周稻,連忙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周稻勾唇輕笑一聲,問:“不是找我?”
喻栖擺手:“不不不,你——”
她一動,牽扯到傷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周稻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皺着眉頭問:“怎麽回事?”
“洗澡不小心滑了一跤……”喻栖說。
周稻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方。
手腕上浮現起淡淡的墨綠色光紋,緩緩轉動着,溫暖的感覺便順着他的手腕流淌出來。
這種溫暖的光柔柔地包裹着她後腦勺的傷口,舒服極了。
喻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抓下巴的小貓。
是久違的、熟悉的感覺。
她怎麽就那樣忘記了呢?
違規使用異能、尤其是用自己的異能傷害別人的人——真的該死啊。
以前覺得違規使用異能的罪行太重,現在想起來,似乎還可以再重一點。
周稻看着喻栖,忍不住又輕輕笑了一聲,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低聲問:“舒服嗎?”
喻栖哼哼道:“舒服……”
周稻:“……”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陣子,似乎想說些什麽。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終究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會想得更多,也會渴望更多、奢求更多的東西。
以前只是希望她高興。
後來希望她記得他,希望她屬于他。
現在好像更貪心了——希望她開開心心地,屬于他。
兩個小目标,先實現哪個比較好呢?
周稻又戳了下喻栖的臉,輕聲說:“應該好了。”
喻栖撐着床坐起來,伸手揭開自己腦袋後面的紗布。
紗布上還粘着一點血跡,和脫落下來的、傷口結的痂。
周稻眯了眯眼,柔聲問:“怎麽這麽不小心?”
這聲音帶了幾分責怪,又足夠溫柔,恰到好處,不知能引得多少小姑娘為他心動。
即使他只想要面前的這個小姑娘。
喻栖嘿嘿笑了兩聲,把紗布揉成一團,扔到床邊上的垃圾桶裏。
“周小稻。”喻栖說,“我跟你說件事情……”
周稻:“嗯?”
喻栖:“我之前失憶了,這事情你知道吧……”
周稻點點頭:“是知道。”
喻栖不好意思道:“就是想跟你道個歉,你離開之前那天……”
周稻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他還是耐心地問了聲:“嗯?”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覺得,當時喻栖就是不想和他一起玩。
他們每次在一起,不是帶着楊語,就是帶着葉珩,再不濟也有他的校醫表姐在旁邊。
他覺得喻栖嫌棄他太悶,嫌棄他無聊。
嫌棄他什麽都不懂,唯獨喜歡的,只是他的異能。
可如果喻栖的道歉是:對不起,當時不想去見你,放了你的鴿子。
當時的他也許會委屈又難過的原諒她,然而現在的他——是會生氣的。
周稻盯着喻栖的眼睛,不相信她會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來。
喻栖想了半天,才小聲說:“你可能不會相信吧,我在赴約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有異能的同學。他……他控制了我的記憶。”
周稻愣住:“什麽?”
“你果然不信吧。”喻栖捂臉,“可是這是真的,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
好多事情她都忘記了,大腦受過幹預,每次受到碰撞都會影響記憶。
現在想起來,在上輩子的同學會時,她就遇見了周稻。
可那個時候一片混亂,她又被人砸了腦袋。
後來肯定又忘記了這次再會。
就算楊語再跟她說“小表弟”,她也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楊語估計也害怕她的腦袋再次受到損傷,沒太敢在她面前多提這些事情。
周稻怎麽都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
他站在床邊上,之前那種氣定神閑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臉上只剩下茫然的神色。
“本來應該去找你的。”喻栖說道這裏,更不好意思了,“但是我着急,一醒來就想跟你說,沒想那麽多,就把你叫過來了……”
她想了想周稻對她的不信任,更是急匆匆地解釋:“不是為了讓你幫我治療啊!”
周稻聽到這裏,又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他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如果是不了解喻栖的人,聽到這種解釋,反而會把事情往這個方向上想吧。
周稻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這些事情他早就埋藏在了記憶深處,和自卑、和過去的自己一起,被舍棄,被封存起來。
完全沒想過,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我……”他看着喻栖,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我不知道……”
喻栖眨了眨眼睛:“現在你知道了。”
周稻:“嗯……”
是誰呢?做出這種惡心的事情的人。
周稻想起這件事時,腦袋裏迅速地閃過了幾個不太熟悉的面容。
他跟這些人都沒什麽仇,但他們似乎就是看他和喻栖不爽,處處找他們的麻煩。
“我知道了。”周稻說,“我從來沒怪過你。”
喻栖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她想了一下,又小聲說:“那就好。”
傻子才相信周稻真的不怪她。
要是不怪她,就不可能在剛見面的時候,對她整天陰陽怪氣的。
總之,誤會解除了,喻栖心裏舒服得多。
腦袋上的傷口也好了,可以直接去辦出院手續。
她身上還穿着前一天的西裝,只是西裝外套被脫了,随便套了件病號服。
喻栖剛脫下病號服,腦袋上就被人罩了件衣服。
喻栖:?
“外面冷。”周稻說,“先穿我的吧。”
喻栖看着他身上的短袖:“……你就不冷了嗎?”
周稻又笑起來:“我不會感冒的。”
喻栖想到他那種幾乎包治百病的異能,了然地點點頭:“哦,那也行。”
周稻穿的是一件寬大的衛衣。
他個子高,肩膀又寬,衛衣套在她身上以後又寬又大,直接把她的包臀裙給蓋住了。
像是只穿了件衛衣,底下就是絲襪。
喻栖也沒多想,床邊上就是醫院“豪華套房”特供的拖鞋,雖然是一次性的,但是看着質量還挺好,穿出去也可以。
于是喻栖直接把腳伸進了拖鞋裏。
周稻盯着她的小腳丫子看了幾秒,沒開口,移開了視線。
等到喻栖站穩腳跟,剛邁出去一步,就被周稻拽着手腕拖了回來。
喻栖:?
周稻拉着她的胳膊,把長長的衛衣袖子推上去,又從袖子裏面把喻栖的襯衫袖口拽出來,翻在衛衣外面。
另一只袖子也照這樣弄好。
喻栖:“謝謝哈……”
話還沒說完。
周稻的手指又伸向她的脖子,把她的襯衫領子翻出來疊好。
動作熟練又溫柔。
喻栖吞了吞口水,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自己在【追憶卷】裏看見的那一幅幅畫面……
周稻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好得有點兒……讓人亂想。
當時身處其中的喻栖一點兒都沒發現,只覺得周小稻是個可愛又乖巧的男孩子,心底善良,做事沉穩,還能一起研究異能。
當時的他們是好朋友,又是論文的合作夥伴,似乎互相幫助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行為。
直到用了追憶卷,作為旁觀者看了這些事情以後……
心裏就有個小貓爪子在撓癢癢。
撓得向來不會兜圈子,只知道直來直去的喻教授,恨不得抓住周稻的袖口問一句:周小稻,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許宴川說得對,很多事情能看清楚,完全就是因為“上帝視角”。
難怪傳說中的上帝全知全能。
但喻栖不太敢問,因為周稻跟她的接觸好像沒有什麽逾矩的地方,最親密的也不過就是剛剛——幫她翻領子的時候,指尖碰到了她的脖子。
喻栖沒敢說話,跟在周稻後面,去辦了出院手續。
周稻是打車過來的,回去的辦法自然也是打車。
喻栖穿着他的衛衣,打着呵欠站在他身邊,跟他一起等車。
也沒注意到,葉珩的車子就停在馬路對面。
他坐在車子裏,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如果他被喻栖讨厭了,改怎麽辦呢?
葉珩眼睜睜看着喻栖和周稻離開,幾乎咬碎了牙,卻不知道自己能怎麽辦。
* * *
喻栖和周稻一起回了研究所。
她摔倒之前就想洗澡了,之前做夢的時候估計也流了汗,現在身上黏黏糊糊的,不舒服極了。
要不是周稻幫她治好了腦袋,她還不知道能不能洗澡呢。
想到這裏,喻栖就更心虛了,看着周稻的側臉,很小聲地又說了一次:“周小稻,謝謝你呀……”
周稻挑眉,笑道:“你準備怎麽謝我?”
喻栖:“啊……”
他湊近了喻栖,壓低聲音說:“道歉和感謝,說起來是很難,但再難也不過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他說話時的熱氣鑽進喻栖的耳朵裏,又癢又麻,“是不是該有些實際行動?”
喻栖眨眼,也輕聲問道:“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有什麽想要的?
——你啊。
周稻當然不會這麽回答她,在這麽近的距離下,他又看見了喻栖耳後的那個“文身”。
和許宴川的異能印記,一模一樣的“文身”。
他并不是一個執着于過去的人,曾經那些稱得上是執念的事情,在跟喻栖相處的過程中,已經漸漸忘得差不多了。
他更在乎的是面前的這個人,也希望面前的這個人,更在乎的是現在的自己。
他不喜歡那個懦弱的周小稻,就算喻栖對那時的他有好感,他也回不去了。
周稻伸手按住喻栖的“文身”。
喻栖整個人一個激靈,差點兒從座位上蹦起來。
還是咬牙硬生生忍住了。
“去把這個文身洗掉。”周稻笑着說,“怎麽樣?”
喻栖被他按住要命的地方,整個腦袋裏都亂成了一片,思考能力直線下降。
偏偏她還不能表現出任何的異樣,只能咬牙輕聲問:“為什麽?”
周稻眯着眼睛笑:“因為我覺得礙眼。”
喻栖:“……可是很疼啊,我有點怕疼。”
實際上她不是很怕疼,但這是異能印記啊,雖然可以用特殊手段讓它消失,可這種“手段”,疼痛程度要遠遠超過洗文身。
“這個很小,不會疼太久的。”周稻說,“我在旁邊看着,結束以後就修複你的傷口,連印子都不會留下來。”
喻栖:“……”
周稻冷笑:“所以,你只是不願意,對嗎?”
“能不能換一個呀。”喻栖很小聲地說,“我……”
她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因為周稻的手指在她的印記上輕輕摩挲,酥麻的感覺随着他的動作蔓延了四肢百骸。
她只是咬牙不發出聲音,就已經耗費了太多的力氣。
周稻沉沉地看着她。
喻栖忍耐的表情,在他眼中,變成了遲疑和為難。
她根本就不想洗掉這個文身,也許,她已經對許宴川有了好感。
可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也舍不得看見,她這樣為難,咬着牙不知道說什麽的表情。
她應該開開心心的,自信又快樂,做着自己喜歡的事情,成為被人尊敬的人。
她一直在做的這些事情,也确實值得別人尊敬。
周稻深吸一口氣,收回了手,也斂起了笑意:“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不逼你。”
喻栖:“我……”
她一被放開,立刻捂住了被□□了半天的印記,看着周稻的眼神,帶上了十足的委屈。
周稻忍不住又笑起來:“那你陪我一天,這個總可以了吧?”
喻栖現在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往腦袋上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身體都有了不可描述的奇怪反應。
她“嗯”了一聲,聲音極輕,像小貓在撒嬌。
這種反應,讓周稻覺得自己提出的“陪一天”,似乎是什麽龌龊的要求。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解釋:“我當初知道一個游樂場,想趁着坐飛機之前跟你一起去玩,最後也沒去的成。”
喻栖連忙道:“去去去,哪裏都陪你去。”
不讓她洗文身,就這麽好說話?
周稻又不高興起來。
喻栖哪裏還有心思揣測他高不高興,她現在身上不舒服,身體裏面又不舒服,整個人都不對勁。
好不容易回到了研究所裏面,喻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
周稻也沒出去,就坐在喻栖的沙發上說:“我等你。”
喻栖:“什麽?”
“等你洗完澡,我們去游樂場。”周稻說,“今天就去。”
喻栖答應了人家,也不好再推辭,免得夜長夢多,連連點頭道:“好好好。”
等她洗完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出來看着周稻的衛衣,又開始為難起來。
這可——怎麽辦啊。
周稻昨天好像不是這件衣服,應該是他今天剛換的。
要不要洗過再還給他?
她都穿過了,還是洗了吧?
喻栖把衣服拎起來,走向洗衣機之前,下意識地靠近鼻子聞了聞。
這完全是她習慣性的動作,衣服丢進洗衣機洗之前,洗完以後拿出來,都要聞一聞。
洗之前毫無意義地聞一下有沒有味道,洗完之後再毫無意義地聞一下洗衣液的香味。
誰知味道還沒聞出來,就聽見周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說:“你在做什麽?”
喻栖一驚,手裏的衣服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扭頭看着周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我把這衣服洗了啊……”
“怎麽,有味道了?”周稻走來,拉着她的手腕把衣服送到他的鼻子前,“我剛洗過,今天早上剛收下來的。”
“我、我穿過了呀。”喻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周稻表情沒變:“我給你的時候也是穿過的,你怎麽沒洗一下再套?”
喻栖:“……”
他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
喻栖沒反應過來,周稻已經從她的手裏拿過自己的衛衣,帶着笑意套回了自己的身上。
喻栖:“……”
雖然好像沒什麽毛病,但就是覺得有一點點變态是怎麽回事……
其實周稻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變态,好像把衣服借給她,怕她冷是假的,為了回收這件衣服才是真的。
但他的本意确實不是這樣,他相信喻栖這種小腦瓜子,也不會往其他地方想。
他哪裏知道,喻栖已經經歷過上帝視角,本來就對他有點“懷疑”。
這件事也只是個小插曲,洗完澡的喻栖身上本來就套了件長袖,腿上也套了條短褲。
露出一雙筆直白嫩的腿。
周稻只掃了一眼,沒敢多看。
但他看見喻栖的小腳丫,縮在黑色的拖鞋裏,腳趾粉嫩圓潤,還有點不安地縮了縮。
周稻看向別的地方,轉移了話題:“你就穿這身出去?”
喻栖連忙道:“不是不是,我回去換衣服。”
她轉回了自己的卧室,關上了房門。
* * *
游樂場就在距離他們高中不遠的地方。
周稻開着喻栖的車子帶她出去,路過高中的時候,還停下車,帶她下去逛了兩圈。
很多人上學的時候都有一個魔咒,大概就是自己畢業以後,沒多久學校就會換到新校區。
不過喻栖某些時候還是比較歐的,她上高中時,學校就是剛換的新校區。
到了現在,也有好多年了。
學校門口金光閃閃的“晉江高級中學”六個字,也蒙上了一層灰,顯得有些破舊。
這學校也不知道找人擦擦招牌。
喻栖笑道:“好久都沒回到這裏來了。”
周稻點點頭:“我也是。”
學校門口有很多适合學生玩兒的地方,奶茶店小吃店電影院,一應俱全。
他們到這裏的時候還沒到十一點,學校裏正在上課。
晉江高中的操場跟學校外面只隔了一道圍欄,操場後面是一片密集的樹林,沒有圍欄,但樹林外面是條河,也沒人會從河裏游泳潛入這個學校。
喻栖和周稻走了沒幾步,就來到了操場邊上。
剛好有兩個班級在上體育課。
高中的孩子已經隐約有了點大人的樣子,但眉宇間的稚氣還十分明顯。
最明顯的就是皮膚,那個時候不管怎麽熬夜,皮膚都不會太差,唯一的煩惱只有青春痘。
喻栖有點羨慕,她現在也到了年紀,要是熬夜久了,就會顯出一點眼袋。
平時都靠着健康的作息,和睡前不喝水防止水腫,來拯救上了年紀的自己。
想到這裏就很嫉妒某些人。
某些擁有異能,還皮膚一個比一個好的人。
周稻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皮膚跟她差不多白,光滑得沒有一點兒瑕疵,膚色均勻,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還會帶點兒紅暈。
好看的要死。
喻栖嫉妒地瞟了他一眼,低聲說:“周小稻啊……”
周稻:“嗯?”
喻栖:“你平常熬夜嗎?”
周稻:“……不熬夜,怎麽了?”
喻栖:“吃糖嗎?飲食習慣怎麽樣?”
周稻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還是老實回答道:“不怎麽吃糖,飲食習慣挺好的?我是醫生,不會吃那些不健康的東西。”
喻栖:“好的。”心裏平衡了。
周稻:?
喻栖跟他繞着操場走了一圈,周稻看着某個健身器材,忽然笑出了聲。
喻栖:“……怎麽了?”
她現在知道剛剛突然問周稻那幾個問題,周稻愣在那邊時是什麽心情了。
周稻說:“你記得這個……”
他說到一半,想起來喻栖的記憶曾經被人動過手腳。
也不知道喻栖會不會不高興,立刻停下了話頭。
喻栖像是完全沒發現,眨了眨眼追問:“什麽?”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周稻笑着說,“你應該不記得了,有一次我們班一起上體育課,你跟人在這裏打架了。”
喻栖:“啊……”
她确實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在追憶卷裏時快進的地方也看不清楚什麽東西。
但她自己高中有多橫,她還是記得一些的。
于是喻栖興致勃勃地問道:“然後呢?”
“我當時很害怕,以為你被人欺負了,想回去叫老師。”周稻說,“結果,你一把摁住那個一米八的男生,直接把他的臉摁在了那個雙杠上。”
喻栖:“……”她有這麽暴力的嗎?
“那個男生也沒還手,就是被你摁着罵你。”周稻斂眸,“當時我就想,他肯定是喜歡你。”
喻栖:“什麽東西??”
……受虐狂的暗戀故事嗎?
“你不信嗎?”周稻笑着說,“你當時都沒到一米六吧,能摁住一個一米八的男生?”
喻栖怒道:“誰說的,我高中已經不止一米六了!!”
可是她太瘦了,臉也小,看上去整個人都小小的。誰也不會相信她有一米六,除非是比她還矮小的姑娘。
周稻繼續笑着說:“他每次都打不過你,還總是逗你,故意惹你生氣。那個時候的男生啊,就是這麽傻。”
喻栖:“…………真……真的嗎??”
這也能是一種喜歡人的方法嗎???
“你現在知道也來不及了。”周稻笑得有點像計謀得逞的樣子,“他說不定也忘記你是誰了。”
喻栖:“……我也不記得他了…………”
周稻繼續說:“你一直這樣,誰喜歡你你都不知道,以前只知道異能,保護楊語,跟人打架。”
喻栖:“……”
這麽一說,她好像高中畢業以後,這麽多年都,毫無長進?
喻栖有點懊惱:“那能怪我嗎?喜歡我直接跟我說不行嗎?”
周稻的笑頓時消失了:“跟你說了又怎麽樣?”
“……也是。”喻栖撓頭,“我也不喜歡他,他要是跟我說了,我肯定不理他了。”
周稻:“……”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喻栖這個人一點都不會聊天。
話說到這裏,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喻栖這種性格,他竟然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給別人機會,也非常公平的,沒給他。
周稻嘆口氣,換了個話題:“逛完了嗎?我們直接去游樂場吧。”
“也行,不過。”喻栖說,“來都來了,剛好我有點事,順路去做了吧。”
她說這話時,表情跟剛才傻萌傻萌的樣子差了很遠。
這是周稻很少在喻栖臉上看見的表情,似乎只有在異能研究成敗的關鍵時刻,才能看到她這種——嚴肅得近乎有點兇的表情。
似乎還要比那種時候更兇一些。
周稻問:“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喻栖說,“你可以去車上等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周稻:“我不能一起去?”
“也行吧……”喻栖說,“那一會兒,不管我做什麽,你跟着笑就行哈,別亂說話。”
這裏是學校,難道還能做什麽跟異能有關系的事情?
周稻想不出來,除了異能研究,還有什麽事情能讓喻栖這樣,嚴肅認真,又胸有成竹。
他跟着喻栖一路走到學校裏。
畢竟在這裏上了三年的學,雖然記憶模糊,但喻栖很快摸清了路線,回到了自己之前上課的地方。
時間剛剛好,再過五分鐘就是下課。
她站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很快就聽見下課鈴聲丁零當啷響了起來,緊跟着,教室裏走出來一位老師。
也是運氣好,這位老師正是之前教過喻栖的語文老師。
當時的語文老師還是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姑娘,人很溫柔,說話也輕聲細語,還被班裏調皮的同學氣哭過。
現在看上去比之前成熟了不少,抱着書本從教室出來時臉上還帶着笑,但氣質更自信,也更銳利了。
喻栖笑着迎上去,脆生生地喊了句:“錢老師好!”
錢老師愣了下,看清她的臉以後,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是喻栖嗎?”
喻栖笑道:“哇錢老師,你還記得我呀!”
“當然,你現在有出息啦。”錢老師說,“我們辦公室提到你的時候,都很自豪。之前校長還問我們誰有你的聯系方式,想找你回來做演講呢。”
她看了下喻栖的身後,笑着問:“這位是?”
喻栖說:“這是之前隔壁班的周稻,就是成績很好,平時不怎麽說話的那個。”
錢老師顯然對這麽好看的臉沒印象,有點茫然。
喻栖正準備再說些什麽。
教室裏伸出來幾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好奇地看向他們的方向。
錢老師也發現了這一點,笑着說:“這裏不太方便說話,我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