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場 (1)
喻栖睡得很沉, 車子的颠簸也沒能把她颠醒。
最近一段時間她也确實很忙,忙得太累了,累得頭都要掉了。
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喘息。
許宴川的視線不敢亂飄, 就低頭看着喻栖的側臉。
車子裏面燈光昏暗, 小姑娘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膝蓋上,呼吸沉穩。
這片街道正是商業中心。車窗外面五光十色, 車水馬龍。滿街的熱鬧一點兒都沒打擾到車內的溫馨和靜谧, 車子裏沒人出聲,只有看不見的時間在緩緩流淌。
許宴川抿唇微笑。
多希望這條路可以就這麽延長下去, 長到沒有盡頭。
“慢點開。”許宴川輕聲說, “繞一圈, 去研究所。”
司機應了聲, 心裏有疑惑, 可也不敢問。
說是繞一圈, 也不可能真的圍着這座城市繞上一圈。
車子緩緩停下的時候, 司機小聲提醒:“許總, 到了。”
許宴川皺眉:“這麽快?”
司機:“……”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原本不到二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開了接近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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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許總還有哪裏不滿意。
許宴川少見地嘆了口氣, 低頭輕聲喚道:“喻栖, 喻栖。”
喻栖閉了閉眼睛。
許宴川伸手, 把喻栖擋在臉上的碎發輕輕撥開。
他本來打算要是實在喊不醒就抱她進去, 可就在他準備出聲的前一秒, 一個小小的圖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這個圖案在喻栖的耳後。
——和他異能印記一樣的位置。
車子裏光線太暗, 許宴川看不真切, 他低下頭想要仔細看一眼時,喻栖嘟囔了兩聲,醒了。
她閉着眼睛坐起來,許宴川沒來得及後退,棱角分明的下巴跟喻栖的腦門撞了個正着。
喻栖:“嘶——”
她回過神來,發現許宴川摸着下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喻栖:“……”
算上這個,她已經撞過兩個男人的下巴了吧。
喻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輕聲詢問:“許宴川,沒事吧?”
司機驚了。
這小姑娘是誰——
喻栖剛醒,頭發有些散了,衣服領口還敞着。
雖然只掉了一顆紐扣,也不至于洩露多少春光,許宴川還是不太好意思地提醒了一下:“你的衣服扣子開了。”
喻栖低頭一看,也沒多害羞,直接伸手把扣子給扣上了。
“不好意思啊,我太困了,竟然睡着了。”喻栖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都到研究所啦?”
“嗯。”許宴川推開車門,“我送你進去吧。”
喻栖連忙道:“麻煩你啦。”
“不麻煩。”許宴川道。
兩個人下了車,順着研究所的小路慢慢往裏走。
誰也沒想到的是,葉珩竟然在喻栖的房間門口等她。
見到喻栖和許宴川一起,葉珩倒也沒露出太難看的表情,就是聲音聽上去不大高興:“回來了?”
喻栖點點頭,問道:“你怎麽還沒睡?”
葉珩:“等你一起。”
喻栖:???
“這都幾點了?”葉珩看了眼時間,“你不回來,我睡得着?”
喻栖:“還早呀……”
她看了一眼時間,驚到:“怎麽這麽晚了。”
“你在車上睡着了。”許宴川淺笑道,“我看你太累,就沒叫你。”
喻栖:“哦……”
空氣陷入安靜,氣氛有點尴尬。
“那個,今天真是麻煩你啦。”喻栖看向許宴川,“陪我到現在。”
“沒事。”許宴川道,“好好休息,下次我再來接你。”
喻栖點點頭:“晚安。”
許宴川看了葉珩一眼,才又看向喻栖,淺笑道:“晚安。”
許宴川一走,葉珩就很不爽地看着喻栖,老媽子一般念叨:“喻小栖,你再怎麽說也是個小姑娘,跟男人一起這麽晚回來合适嗎?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
他走得進了點,鼻子很尖地聞到了紅酒的味道,頓時更氣了:“你還喝酒了?”
“工作需求嘛,只喝了一點點。”喻栖說,“而且有許宴川在,我不會有危險的啦。”
葉珩心裏一跳,半晌才開口說道:“怎麽,你很相信他?”
喻栖眨眼:“許宴川人很好,又很紳士,為什麽不相信他?”
葉珩冷笑:“你又知道他是好人了?”
“好啦,你這脾氣看誰是好人呀。”喻栖伸手推他,“讓讓,我要進去洗澡睡覺啦。”
“你還沒醒酒。”葉珩擋在她的房間門口說,“不準去洗澡,滑倒了怎麽辦。”
喻栖想說,我醒了呀,清醒的很。
可她轉念一想,好像喝醉的人才會一直強調自己沒醉,而且葉珩這人念叨起來就沒完,要是繼續跟他犟,還不知道要犟到幾點。
她小聲說:“那我明天醒了再洗澡,可以了吧?”
葉珩這才讓開了路。
喻栖嘀嘀咕咕推門進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和往常有點不同。
平時的聲音更加清脆直白,不像現在,說話的時候黏黏糊糊,尾音拖長了一些,軟糯的咬字卻像是帶了鈎子,勾得人心裏發癢。
只要稍微熟悉她一些的人都能聽出來,更別說天生對聲音敏感的葉珩。
他站在門口,咬牙看着喻栖的背影。
他氣得心裏火燒火燎,恨不得直接走進去,把門反鎖,把她的手腳都打斷,讓她只能躺在床上。
只要她一開口就吻她。
可他什麽也不能做,他知道喻栖骨子裏有多直女。
她是真正強硬的女權主義者,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會也不可能依賴着哪個男人活着。
不管他有多渴望。
他只能卑鄙地利用她的別的情緒,她的友善,她的友誼,她的戀舊,甚至她的同情。
他想要她的一切情緒,不在乎是負面還是正面的。
葉珩站在門口,眼睜睜看着某個自認為非常清醒的女人走卧室。
他站了一會兒,伸手拉住喻栖的門,想幫她把門關上。
誰知下一秒,喻栖自己從卧室走出來了。
她手裏拿着一疊換洗的衣物,沒發現門口站了人,快步直接走進了浴室。
葉珩瞪着眼睛走過去。
結果剛到門口,就聽見“咔噠”一聲,喻栖把門給鎖上了。
葉珩只能拍門:“魚小七,你給我出來。”
喻栖:“我不!”
葉珩:“出來!你摔倒了怎麽辦,我進去扶你嗎?”
喻栖:“不用你扶我,我——啊!”
不知道是葉珩一直嘀嘀咕咕的烏鴉嘴靈驗了,還是喻栖真的腦袋發昏。
她腳下打滑,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後倒去。
天旋地轉之間,喻栖的後腦勺狠狠撞上身後的淋浴開關。
葉珩聽見這聲音,急得一拳捶在浴室門上。
浴室的門是很厚重的磨砂玻璃做的,看不清裏面的場景,但是質量很好,葉珩狠狠一拳砸上去,只出現了一小條裂縫。
裏面已經沒有聲音了。
葉珩扭了扭門把手,才想起來自己還有異能。
* * *
後腦勺傳來一陣刺痛。
喻教授從小細皮嫩肉,就算是高中的時候跟人打架,也是稍微打不過就躲起來的小機靈鬼。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傷?
可某個瞬間,她竟然覺得這種刺痛非常熟悉。
喻栖閉上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學校操場後面的小樹林裏,空無一人的地方,從面前一晃而過的扳手。
最後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就聞到一陣熟悉的消毒水味。
這味道讓她想到了周稻。
周稻身上也有類似的味道,但跟醫院裏的消毒水氣味又不完全一樣。
他的味道要更清爽一些,像是春天草坪上吹過的風。
喻栖深吸一口氣,睜開眼。
看見了熟悉的天花板。
她忽然有點慌,雖然沒看過動漫,但也聽人講過,有個可以無限重生的主人公,每次死後醒來都會看見一塊同樣的天花板。
萬一馬上再聽見許宴川的聲音,讓她再把這段時間做的事情重來一遍……
喻栖感受到了絕望。
好在世界并沒有這麽操蛋,身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問她:“醒了?”
這聲音來自葉珩。
喻栖松了口氣,睜開眼,很輕地嗯了一聲。
葉珩很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起身和病房裏的醫生出去說話去了。
有什麽話,不能在房間裏說的?
難道她得什麽癌症了?
喻栖蹑手蹑腳地下床,蹲在門口偷聽他們講話。
她沒敢打開門,葉珩的耳朵太好了,稍微有點動靜都會被聽見。
她只能靠着自己的耳朵,努力分辨門口的兩個人在說些什麽。
具體的句子一句也聽不清,只能隐約聽見什麽“記憶”,“以前”,“刺激”,“恢複”之類的詞……
喻栖:“……”這也太狗血了吧。
她是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對周稻的事情想不起來,對不少高中同學的印象都變得模糊。
也不是那種完全失憶的感覺,拼命回憶的話倒是能想起來,只是感覺像是隔着一層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喻栖躺回病床,閉上了眼睛。
她開始努力回憶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麽。
以前總認為是不重要的事情,很多人成年以後回想學生時代的事情,也只能想起一些印象很深的片段。
若是要仔細想起日常裏的瑣碎小事,有幾個人記得的?
記不清,她以為是很正常的事情。
喻栖深吸一口氣,問系統:【統啊】
系統:【在滴。】
喻栖:【我是不是失憶了?】
系統:【沒有吧?】
喻栖:【吧?】
系統:【主系統選中宿主的時候,宿主已經事業有成啦,主系統看中的是宿主的業績,具體來講就是宿主在研究所裏發生的大部分事情……這裏并沒有宿主學生時代的資料。】
這還是第一次系統給了這麽長的回答,喻栖不由感嘆:【我以為你只會吃瓜鼓掌喊666呢。】
系統:【……】
喻栖信封獨立和公平,權利和義務的對等。
實際上系統交代的任務,她幾乎沒怎麽完成過,大部分都是根據實際情況不得不做的事情,不知不覺就完成了。
因此,除非必要情況,喻栖也沒享受過任何系統帶來的便利。
【那你能查到我的過去嗎?】喻栖問系統,【周稻的資料不是都查到了嗎?】
系統:【宿主狀态:可查詢。所需積分:12分。是否查詢?】
喻栖:【能查到過去的事情?】
系統:【未知。是否查詢?】
喻栖:【……我再想想。】
她一想,就這麽想了大半天。
最後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夢裏,又出現了她昏迷前的畫面。只不過這一次,畫面更加清晰,連成了一個小故事。
她面前圍了兩三個人,是她在同學會上沒見過的面孔。
喻栖覺得他們的臉非常眼熟。
她看見其中一個人晃了晃手裏的扳手,吊兒郎當地開口道:“男人婆,讓讓,我們找的是那個養魚的。”
緊跟着,喻栖聽見了楊語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小栖,你先走,別管我。”
喻栖左右看看,挑釁道:“怎麽,怕老子了?”
那個人舉着扳手沖了上來。
喻栖吓了一跳,直接被吓醒了。
葉珩趴在床邊上,也跟着被喻栖的動靜吓醒。
他伸手摸了摸喻栖的腦門,有點緊張地問:“怎麽了?”
喻栖撩了下自己的劉海:“我夢到我跟人打架了。”
葉珩失笑道:“噩夢?”
“呃,也不算吧。”喻栖摸摸鼻子,“我還挺帥的。”
“帥?”葉珩指了下她的後腦勺,“把自己弄成這樣,還有臉說自己帥?”
喻栖嘀咕:“又不是我自己弄的……”
葉珩挑眉。
喻栖:“是淋浴頭的開關弄的啊。”
葉珩:“……”
喻栖躺回了床上:“我再歇會兒。”
剛剛看見葉珩的時候,她想起來那兩張臉為什麽會覺得眼熟了。
并不是她記得,她根本不記得那兩個人。
但是她見過他們。
就在幾天前,跟楊語一起逛街的時候,在餐廳裏偶遇過這兩個人。
當時葉珩和楊語的表情都不太好,還告訴她是不重要的人……
他們,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喻栖閉上眼睛,喊了聲系統。
系統:【在滴。】
喻栖:【查一下……等等,你打開系統商城給我看看。】
系統:【好滴。】
系統商城被打開,喻栖順着列表看了一圈,終于在升級出一大堆沒用東西的系統商城的犄角旮旯裏,發現了她想找的東西。
【追憶卷】
【所需積分:5分】
【功能:展開繪卷,追憶過去。身臨其境的5D體驗,讓您可以無數次回味記憶中的美好。】
喻栖:【……】
總覺得這個東西好像不是用來幹什麽正經事的呢。
【用這個。】喻栖說,【回到我的高中時代。】
系統:【您的記憶裏真的有這一段嗎?】
喻栖:【……有吧?】
她确實可以想起那些畫面,只不過隔了層玻璃,說明這些是真的在她記憶裏存在着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大腦虛構出來的回憶。
【如果是我虛構的回憶。】喻栖問系統,【我會到我虛構的世界中去嗎?】
系統:【當然不會。否則宿主不是想體驗什麽‘記憶’,就能體驗什麽‘記憶’了嗎?】
不知道為什麽,喻栖感覺系統翻了個白眼。
喻栖:【你這是什麽語氣?】
系統:【我是說,不是您想睡誰就能睡誰的。】
喻栖:【???】
果然不是她多心了,這個沒用的破道具就是用來進行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的。
誰要用這玩意兒——
喻栖臉有點紅,她盡量保持嚴肅道:【給我來一個吧,帶我回高中的記憶裏。】
系統:【好的。】
話音剛落,喻栖感覺面前一陣耀眼的光芒閃過,随後響起一道機械的聲音。
【您好,歡迎使用‘追憶卷’。】
【檢測到您是第一次使用,以下是使用說明。】
【您選擇的時間坐标為‘高中時期’,已自動為您定位本時段內暧昧值最高情節點。】
【‘追憶卷’內時間,與宿主縮在世界的時間流速,比例為48:1。】
【為防止使用者身體異常,每次‘追憶卷’的使用時間,限定為現實世界半小時。即卷內時間24小時。】
【世界觀右下角有暫停、快進和切換視角,還有沉浸模式供您選擇。需要注意的是,您只能享受回憶,并不能修改過去。】
【祝您體驗愉快。】
喻栖:【……】
真是太他媽的貼心了。
使用說明一結束,眼前耀眼的白光就逐漸消失。
喻栖想揉揉眼睛,然而身體已經不受她的控制了。
她的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臉。
劉海厚重,戴着黑框眼鏡。
眼鏡下是一雙漂亮的眼。
喻栖看見自己伸手,把面前的眼鏡給摘了下來,笑眯眯地說:“周小稻,你的眼睛好漂亮呀。”
喻栖:【……】
當初的自己怎麽這麽傻啊,喻栖有點看不下去,拼命戳着右下角的快進按鈕。
眼前的場景飛速地流轉更疊,還有長時間的黑屏——應該是睡覺時間——然後繼續流轉。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什麽都看不清,只有五顏六色的東西從面前飛掠過去,耳邊的聲音想加了變聲器。
好不容易停下以後,喻栖只覺得頭暈。
像剛從過山車上下來。
想吐。
想着想着,就發現自己扶着牆,非常暢快地吐了一場。
身邊的人撫摸着她的後背,輕聲說:“魚小七,你的酒量怎麽這麽差呀。”
是楊語。
喻栖看見自己咳嗽了兩聲,從楊語手裏接過一張面值擦了擦嘴角。
“嘔,惡心死我遼。”喻栖發現自己走路走得七搖八晃,最後倒在楊語身上,一臉癡漢笑,“我高興嘛!”
楊語問她:“這個獎這麽厲害嗎?”
“嗯嗯嗯。”喻栖說,“反正是異能界的大獎啦!”
楊語:“可是有異能的不是少數人嗎……”
“少數人怎麽啦?”喻栖拍拍她的胸口,“維護少數人的權益,這是需要大多數人努力的事情呀。”
喻栖隐約想起來,這應該是她快高三的時候。
她摁了下沖水鍵,把自己吐在廁所裏的東西沖掉,然後和楊語一起出去。
回到了包間裏。
包間裏,正坐着當時的周稻,還有葉珩。
兩個人各自占據沙發的一端,都沒說話,也沒人唱歌。
一片安靜,只能聽見隔壁的人在怒嚎:“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喻栖:【……】
她的身體沒覺得有半點奇怪的地方,拉着楊語一起坐回了沙發中間。
她坐在了靠着周稻的那一邊。
喻栖換了個視角,果然看見葉珩撐着下巴看着這裏,一臉的風雨欲來。
葉珩在她面前一直還算乖巧,兇的時候也只是碎嘴了些,從沒跟她發過脾氣。
喻栖有點不安。
然後就聽見身邊傳來男孩子清潤的聲音:“還要喝嗎?”
喻栖扭過頭去,看見了周稻的臉。
他靠在沙發上,右手曲起,手肘搭在沙發背上。
這人穿了件深色的襯衫,襯衫只塞了一半在褲子裏,顯得腰窄腿長。
他斜靠在那兒,臉上滿是醉酒後的潮紅,眼鏡被摘下來丢在了桌子上,因而只能眯着眼睛看人。
此時還是乖巧男孩的周小稻,竟是已經有了幾分日後的影子。
喻栖拍拍他的手背:“喝!為我們周小稻慶祝!”
喻栖在自己的視角看着這一幕,慢慢地,想起了這幅畫面。
是她根據周稻的異能,寫的論文,獲獎之後的周末。
當時的異能研究剛剛興起,還未碰壁,風頭正勁,各種比賽和獎項也層出不窮。
甚至還出現了專門的異能選秀活動。
那個時候喻栖和周稻一起完成了論文,大賽組委會聽說這篇合理又完整的論文是兩個高中生寫出來的,都無比震驚。
就算和同時參賽的研究生比,喻栖的論文都毫不遜色。
最後的獲獎者當之無愧,是她。
這還是喻栖的第一個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情。
喻栖正準備按快進,胳膊肘忽然被人拉住了。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被按住的是高中的自己。
她的意識還能動。
高中時候的周稻按着她的胳膊,越靠越近,喻栖聽見他輕聲說:“喻栖,我們一起考E大吧。”
喻栖回答:“行啊。”
葉珩猛地站起來,眼睛通紅地看了他們一眼,說:“我出去抽根煙。”
喻栖一下子從座位上蹿起來,指着葉珩道:“呔!妖怪!你敢抽煙我就抽你!”
接下來就是她在發酒瘋的各種胡鬧。
喻栖看不下去,捂着臉按了快進。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日子都過得順風順水。
周一的升旗儀式上,年級主任當着全校的面宣讀了這一則獎章。
喻栖和周稻高高興興地上臺領獎。
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
他們兩個“火了”以後,招來了不少記恨。
以前和喻栖打過架的人又來找茬,有人拎着扳手,有人拿着甩棍。他們不敢對喻栖下手,就跑來找楊語的麻煩。
楊語小時候還沒現在這麽好的氣質,家裏條件也一般,整個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但是她心腸好,善良樂觀又積極向上,那個時候喻栖覺得厭煩,覺得苦惱,都是楊語在她的身邊為她加油打氣的。
于是喻栖對楊語非常護犢子。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跟那幾個人打起來,誰知道還沒打得起來,葉珩從身後竄出來了。
這人高中的時候沒這麽沉穩,對待外人的比現在橫得多,往喻栖和楊語面前一站,直接單手接住了對方的扳手。
扳手狠狠裝在葉珩的手心,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拿着扳手的人被震得手臂發麻。
喻栖換了上帝視角,眼看着葉珩跟那幾個小混混打了個群架。
一個人打一群,的群架。
後來她帶着葉珩去醫務室,給他手心貼上創口貼,嘆着氣問:“真的不用周小稻來幫你治療嗎?”
“小口子。”葉珩說,“不需要。”
她蹲在葉珩面前,委屈地撇撇嘴說:“以後這種事情我自己處理就好了,你不用為了我……”
喻栖:【……】
她看不得這些青春疼痛的故事,明明是幾個學生殺馬特瞎搞事,搞得生離死別義薄雲天似的。
喻栖又摁下了快進鍵。
再往後面,她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面。
是某天放學時候。那天葉珩是值日生,喻栖急着回家去看某個異能學教授的網課,就沒等他,一路飛奔。
結果剛出校門走了兩步,就被人給圍堵了。
她看見自己被人打了一頓,看起來挺狠的,但是身臨其境地感受了一下,也沒那麽疼。
後腦勺挨了一下子,讓她頓時失去了力氣,倒在地上。
手腳都擡不起來,頭暈目眩,眼神也開始渙散。
喻栖從身體出來,換了上帝視角。
幾個男生也有點緊張,你推我我退你地問該怎麽辦,最後有個下巴帶着印記的男生蹲在了她的面前。
“憑什麽。”男生恨恨地說,“憑什麽你們異能能拿獎,能站到領獎臺上去被人誇,我的異能就——”就要遭受那樣的歧視和侮辱?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最後把手按在喻栖的臉上。
喻栖被迫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腕上浮現起一圈灰白色的光紋,像是密密麻麻整齊排列在一起的古代文獻。
喻栖盯着看了一會兒,認出其中幾個片段。
雖然所有異能的光紋都不相同,但類型相似的異能,是會有類似的光紋片段的。
這個異能,顯然是控制人思考和記憶的異能。
她是被異能幹預了記憶,才忘記了事情?
被打昏的喻栖倒在學校旁邊沒什麽人經過的地方,她快進了一會兒,天都黑了,才看見周稻帶着人找過來。
他為喻栖處理了傷口。
可是喻栖醒來以後,完全忘記了自己受傷的原因,更不記得有人違法對她使用了異能。
喻栖嘆了口氣,繼續按下快進。
她知道高中時候的自己肯定什麽都沒發現,像個标準的傻白甜,甚至還以為自己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度過了這段校園時光。
但楊語或者葉珩,肯定發現了什麽。
喻栖把視角調到了葉珩那邊。
視角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可以及時感受到自己的動作和感受的,但調整到別人身上的時候,就像個幽魂漂浮在對方的頭頂。
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和四肢。
喻栖倒也沒覺得慌亂,畢竟重生這種事情都發生在她身上了,體驗一下過去,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她就這麽成為了葉珩的“背後靈”,又按下了好多次快進。
沒過幾天。
她看見葉珩約了那幾個揍她的人,在距離學校不遠處的爛尾樓碰面。
這座爛尾樓已經修了一半,大體框架都出來了,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可能是資金沒到位,總之一夜之間,施工隊全部撤走,留下了這個大樓的框架。
雖然大樓周圍拉起來的保護線還在,但高中生嘛,正是身強體壯不怕事的年紀,幾個人都這麽翻過去了。
當時還沒人清楚葉珩的異能具體是什麽。
就算是未成年人,無證私自使用異能,也是違法的事情。
未成年人可以使用異能的地方,一般只有在異能學校裏,在專業老師的指導和監督之下。
葉珩去找他們算賬,那幾個人卻吊兒郎當的不當回事。
有異能的那個人站在最前面,笑着問葉珩:“你有什麽證據?”
葉珩四處看了一圈,冷笑:“确實沒有證據。”
其他人:“嗯?”
“人證物證……”葉珩輕聲說,“都沒有。”
話音剛落,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
他的手裏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把扳手。
形狀跟這些人之前用的差不多,但是看上去更有光澤,更加鋒利和堅硬。
幾個人都有點慌了。
葉珩手腕上有光紋在飛速轉動。
站在最後有點膽小的人已經慌了,挪着步子想往後退。
然而葉珩手指一擡,地上出現了一大圈鋼鐵做成的牆壁,把面前的四個人全部都圍在了裏面。
後面的場景,基本可以想象。
喻栖有點不敢看了。
她又多按了幾下快進,最後看到了那幾個人慘烈的結局。
四個人被捶得東倒西歪,還被鐵圈給圈在了地上,一臉的血。
喻栖捂臉。
葉珩為什麽這麽暴躁啊?
她只知道葉珩并沒有表面上那麽乖,卻沒想到……好吧,她一直以為這種事情只有秦牧舟那種人才做得出來。
喻栖默默地又按了兩下快進。
就在畫面小時之前,身後似乎傳來了一聲呼喚。
這聲音有點熟悉,但喻栖已經按下了快進鍵,只能聽見最後被加速過的怪異聲音。
沒聽懂在說什麽,也不知道是誰。
她默默看了眼右下角。
……沒有快退。
回去一定要投訴一下這個不完整不成熟的機制,太影響閱讀體驗了。
日子只能往前過。
第二天,那幾個人都沒來上學。
喻栖不知道她是被誰給打的,之前跟她有過口角的人也不少,她都覺得不至于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自然也不知道,那幾個沒來上學的人,跟她能有什麽關系。
再後來,又是一周的升旗儀式。
周稻被全校通報批評。
喻栖站在下面,震驚地聽着教導主任說他“惡意傷人”、“記大過一次”。
四個人被打進了醫院裏,這筆賬最後記到了周稻的頭上。
那四個同學被打得斷了好幾根骨頭,造成重傷,情形十分嚴重。學校本來打算開除他的學籍,還是他做校醫的表姐托關系求人,最後才記過了事。
但周稻在學校也待不下去了。
周圍的人都開始傳他有暴力傾向,還有人說他雙重人格,平時看着乖巧,其實另一個人格是殺人狂。
作為旁觀者的喻栖,震驚的看着這些留言,硬生生毀掉了一個原本乖巧善良的男孩子。
不,他們沒有完全毀掉他。
即使到了最後,被迫要轉學的境地,周稻也還是沒有責怪那些疏遠他、造謠他的同學。
也從來沒說過,那些事情是葉珩做的。
葉珩跟周稻,私底下也見過幾次。他咬着牙,眼睛裏都是紅血絲,盯着周稻問:“你是想讓我覺得虧欠?”
周稻搖了搖頭,斂眸,用厚重的劉海和鏡片擋住自己的目光,輕聲說:“我只是不想讓她難過。”
“她跟你關系很好。”那個時候的周稻,自卑又怯懦地說,“如果你出事了,她會傷心。”
葉珩咬牙道:“我不會感謝你的。”
周稻又搖搖頭:“我不需要你的感謝,我知道,你也是為了她好。”
他看向葉珩,笑了一下:“我下學期就要轉學了,離開之前的假期,希望能和她一起度過。”
葉珩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會攔着她的,但我也不可能幫你們。”
“嗯。”周稻點點頭,轉身走了。
喻栖看到這裏,心都揪成了一團。
葉珩顯然也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後來有人欺負周稻,他還會挺身而出,罵上兩句。
他們班上是沒人敢惹周稻的。
可他之前處處護着她,一不小心她還是遇上了危險。更何況是周稻呢?
他默默承受了很多,卻在跟她再次見面時始終是笑着的。
周稻問喻栖:“你相信我嗎?”
“什麽呀。”養傷當中還沉醉研究的喻栖并沒有注意到那些事情,“你是說你被通報批評的事情?”
周稻點點頭。
喻栖撩了下他的劉海,說:“傻不傻呀,你這樣子像是能惡意傷人的?你打得過我嗎?”
周稻笑出聲來。
喻栖指着自己,笑吟吟地說:“你喻姐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怎麽可能打得過別人?”
周稻“嗯”了一聲,握住她的指尖。
漂亮的眼睛即使藏在鏡片後面,也閃閃發光。
喻栖更心痛了。
那個時候的周稻跟現在的截然相反,他最沉悶的外表下,有着最陽光的內心。
而不像是現在的他。
表面上笑得燦爛,內心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喻栖迫切地想要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也不敢再亂按快進了,怕錯過什麽重要的事件,只能一點一點地按。
中途也看了不少不是很重要的小日常。
那個時候的她比現在還要傻白甜,每天都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開心些什麽。
還一副大姐大的樣子,好像周稻和楊語,甚至葉珩,都是被她保護着的小可憐。
誰才是小可憐呢。
喻栖扪心自問,特別後悔。
原來她不只是畢業以後才專注異能研究,忽視了身邊的朋友。
而是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以來如此。
專注研究根本就不是借口,她就是太蠢了。
也太自私了。
楊語比她先知道之前的事情。
那些揍她的人本來要找楊語的麻煩,是中途被葉珩給劫走的。
只是她不知道,周稻和這件事情的關系。
她不知道是周稻背了黑鍋,只以為周稻又幫她教訓了那些人,還暗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