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亂世生殊(三)
雲舒曼的年齡比委托者還大,也留過洋,看樣子心性倒是比委托者這個久居深閨的大家閨秀還天真。
但根據系統給的資料來看,這個攻略者顯然不是表面看着這般純真,而是和她一樣的渣浪,否則也不會在攻略祁舟辭的同時還和蕭今牽扯不清。那麽眼前的看似乖巧天真只剩下一種解釋——她在裝純。倒是裝得挺像。
有意思。
玉微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唇角揚起一個大家閨秀式标準的微笑:“舒曼今天怎麽來了?”
“今天去逛街剛好碰到表哥了,又想起表嫂一個人在家,舒曼怕表嫂一個人無聊,所以就想着來陪陪表嫂。”雲舒曼眨眨眼睛,笑得更甜美,伸手挽住了玉微的手臂搖晃,和嬌俏的少女無異。
若是真正的委托者應該會喜歡這般天真可愛的女生,撇去雲舒曼裏子有多黑不談,至少她的表面功夫過得去,看不出分毫破綻,但站在這裏,被雲舒曼挽着的,是和雲舒曼一樣放飛自我的玉微。
兩個裏子都黑透了的女人站在一起,比的自然是誰黑得更徹底。
玉微依然靠在祁舟辭懷裏,反握住了雲舒曼的手,剛想說話,卻是又止不住地低下身子咳嗽起來,握着雲舒曼的手也逐漸下滑,改為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咳嗽越來越劇烈,像是咳得要暈過去,過了好久才緩過去那股咳嗽的勁,玉微卻是腳下虛軟無力,再也站立不穩,連自己要和雲舒曼說的話似乎也全然忘記了,只抓住祁舟辭的手無意識地用着力。
劇烈咳嗽後,她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緋紅,眼中隐有濕意,淡化了那份端莊,倒是顯出幾分平時不曾見過的嬌憐來,比起雲舒曼的時刻扮演嬌俏天真,端莊的大家閨秀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嬌弱顯然更為吸引人。
祁舟辭一直神情淡淡,安撫地拍了玉微瘦弱的背脊兩下,等玉微緩過氣之後就直接攔腰抱起她往室內走去。
玉微乖巧地依偎在祁舟辭懷裏,頭也靠在他的胸口,雙手更是無比自然地環在他的脖頸。
她承認她這次咳嗽是故意的。
雲舒曼見兩人又已經與她拉開了一大段距離,暗恨的同時也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但到底高低有別,即使她一路小跑,等追上兩人的時候也已經是在客廳了。
客廳內,醫生正仔細地為玉微檢查着身體,詢問着她近來有哪些不适。
雲舒曼眼底滑過一抹冷笑,玉微這副病歪歪的身體,真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病死了。
不過也真是可惜,她可是聽說玉微曾為了不嫁給祁舟辭,就拖着這樣一副殘破的身體在雨裏跪了整整一夜,最後竟然沒能跪死她,倒也是命大。
想歸這樣想,雲舒曼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露水,踩着小步子就走近了玉微,在她身側坐了下來,貼心地詢問道:“表嫂最近感覺怎麽樣?”
玉微任由醫生檢查,對雲舒曼搖搖頭,無奈道:“還是老樣子。”
這個雲舒曼倒是很懂分寸,并沒有一來就逾越身份地坐在祁舟辭身邊,而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了她身側。看起來比上個世界的蘇沫段位高多了。
雲舒曼狀似不經意地安慰道:“最近天氣都不太好,表嫂少出一些門吧,特別是像昨天那樣的大雨天,還是能別出去就別出去了,太冷對你身體不好,要是真的冷着了,表哥可是會心疼死的啦。”
她說着,俏皮地對着坐在玉微右側的祁舟辭吐吐舌頭:“對吧,表哥?”
意料之中,祁舟辭沒回答。
雲舒曼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從祁舟辭臉上滑過,可惜祁舟辭一直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怒。片刻後,雲舒曼只得默默收回了視線,但心思卻是又轉了幾個圈。
昨天玉微還作天作地地跑去蕭公館找剛回北城的蕭今。雖然現在祁舟辭沒有什麽表示,但她看玉微遲早會被自己作死。有幾個男人能忍得了自己妻子心裏一直惦記着曾經的初戀?更何況是祁舟辭這種要什麽樣女人沒有的天之驕子。
不過玉微也是個可憐的,連婚姻都不能自主,被迫嫁給了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
雲舒曼憐憫地望了玉微一眼,但很快她就收起了那一抹憐憫,她做什麽憐憫玉微,她現在又能比玉微好得到哪裏去,攻略不下祁舟辭就要死。
所以,她也別怪她狠。
都是系統逼她的。
玉微敏銳地捕捉到了雲舒曼眼中一閃而逝的憐憫,雲舒曼的憐憫太過廉價,不過是閑暇時的消遣品。當生命被放在生與死之間權衡那一刻,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內心那多餘的同情心,選擇最直接也最殘忍,還不一定能見效的解決辦法——殺死委托者。
玉微低下了頭,臉色陡然變得蒼白,抓着大氅的手不自覺地用着力,聲音也低了幾分,全然一副心虛的模樣:“……謝謝舒曼的提醒,我最近都不會再出去了。”
最後一句話不像是回答雲舒曼的,更像是說給祁舟辭聽的,她睜着眼眸期待地看向坐在她身旁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男人。
其實她很清楚,祁舟辭根本不在意她愛誰,現在對她這麽關懷,只不過是出于對自己妻子的尊重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如果一定要算,也許有一點親情參雜其中。畢竟祁舟辭對她的初始好感度有四十,勉強能夠到朋友及格線的邊緣。不過比起蕭今的好感度,祁舟辭這四十的好感度的确有點不夠看。
昨天她回來之後,蕭今的好感度更是莫名其妙地從八十蹭地一下,直接蹦到了九十,一直維持到現在都沒有下降。難道他良心突然發現?但是也不太可能,按照蕭今那種性格,怎麽可能因為她去了一趟就突然悔過,漲了好感度,而且昨天他還拒絕見她。一定是她離開之後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只不過她并不知道。
但是不管怎麽樣,有這麽高的好感度基礎,玉微反而不急了,先晾着蕭今一段時間再說。
祁舟辭薄唇輕抿,沒有立刻接玉微的話,揮手示意檢查好的醫生下去為玉微配藥後,才溫柔地為玉微攏了攏因為例行檢查而有些散亂的衣服,囑咐道:“最近天氣是有些陰晴不定,你如果想出去就在附近的百貨公司逛逛也是可以的。”
“嗯,我記住了。”玉微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又問,“夫君什麽時候有空可以陪我一起逛逛嗎?”
玉微的語氣太過真誠,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期待,祁舟辭轉過眼眸,對上了那雙清澈無比的眼,思忖片刻,緩聲道:“過段時間吧。”
玉微的手不自覺地挽上了祁舟辭的手臂:“謝謝夫君。”
機械的電子音驀然在寂靜的客廳內響起:“叮——男主角對女主角好感度上漲4,目前好感度為44,請宿主不要洩氣,一定要加油哦~”
電子音尾音上揚的賣萌撒嬌聽着頗為違和,就像是一臉絡腮胡的糙漢突然軟萌地依偎在另一個男人懷裏嘟着香腸嘴撒嬌,那感覺,一言難盡。
玉微聽着這聲音,莫名抖了兩下,攀着祁舟辭的手也慢了半拍,她并沒有開設好感度提示,而且她的那個蠢貨系統向來喜歡叫她“粑粑”,語氣也不是這種機械的電子音,所以這好感度提示絕對不是她的。
那麽——
雲舒曼的聲音沒了那份嬌俏,微帶涼意:“才不到50的好感度,連有好感都算不上,男主頂多不過是把女主看做朋友,怕什麽?”
冰冷的電子音又響起,卻不再是撒嬌賣萌:“宿主切不可大意輕敵。”
雲舒曼道:“這個我知道。”有關她性命的事情,她當然不會掉以輕心,頓了頓,她有些疑惑地問:“但我不太懂,為什麽男主對女主的好感度明明只有四十多,卻還是對女主體貼入微,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主角光環?”
電子音的語調死板而又毫無波瀾:“并不,男主是一個責任心極強的人,他對女主的關心純粹是出于對自己妻子的尊重。”
雲舒曼冷笑了一聲:“果然是你坑我,男主責任心這麽強,你讓我附身在他表妹身上?我要是直接附身在女主身上,估計早就攻略完事了,哪還有這麽多破事兒?我就說我最近怎麽使盡了渾身解數勾引男主,他也不見得多看我一眼,原來問題出在這裏,到底是哪個垃圾智障創造出的你!”
電子音嚴肅地警告道:“宿主慎言!诋毀主人會遭到系統懲罰!”
雲舒曼雖然不高興,但也沒再說話,畢竟她不敢賭系統是不是真的會懲罰她。
……
果然,這提示音是雲舒曼的。
她特意看了一眼祁舟辭,毫無反應,應該是沒有聽見雲舒曼和她系統的對話,而且雲舒曼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在客廳和自己系統對話,想必也是篤定了他們聽不見,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聽見了。
玉微不敢現在找不知道蹲在哪個角落裏打游戲的系統問這是什麽情況,畢竟她不能确定她和系統的話雲舒曼是不是也能聽見。
雲舒曼見玉微對祁舟辭撒嬌,有幾分驚訝的同時,危機感極速上升,心裏一瞬間拉響了警報,女主是男主名正言順的妻子,如果不是女主心裏有人,兩個人早應該已經圓房了,之所以拖到了現在,不過是女主不願意。
而且她從原劇情得知,距離男女主圓房實際也不遠了,是在幾個月之後女主喝醉那次。
都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祁舟辭雖然冷靜理智到可怕,情緒也寡淡到極致,但他到底是個男人,但誰知道他會不會也在睡了女主之後突然就對女主好感度噌噌噌的上漲,她不敢賭這個萬一,看來她還是得趁早下手。
思及此,雲舒曼立刻危險地眯起了眼,待想起玉微和祁舟辭還坐在她身邊後頓時又笑了起來,建議道:“如果表哥最近真的忙得抽不出時間,我也可以陪表嫂一起逛百貨公司,反正我自留洋歸國以來一直都很閑,不像表哥這種大忙人,時刻都不得空。”
玉微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雲舒曼在暗諷她不懂事,不識大體,明知道祁舟辭忙還打擾他,想拖着他陪她逛街,她聽出來了,但卻假裝沒有明白,一臉驚喜的望向雲舒曼:“真的嗎?就是怕太麻煩舒曼你了。”
祁舟辭為玉微捋了捋她鬓角散落的碎發,淡聲道:“過些日子我親自陪你。”
雲舒曼剛要脫口而出的“不麻煩”立時被堵在了口中,只得咬緊了後牙槽,男主還真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明明對女主的好感度不過只有區區四十多,竟然還舍得下時間陪女主逛街。
“嗯。”玉微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又轉頭望向雲舒曼,“那我就不用麻煩舒曼了,不過要是舒曼無聊,想逛街,我可以陪舒曼一起。”
雲舒曼陪她逛街和她陪雲舒曼逛街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意思。
“那舒曼就先謝謝表嫂啦,就是到時候表嫂不要嫌我煩才是。”雲舒曼咬碎了牙應下。
玉微笑道:“怎麽會?”
下人站在三人身側躬身道:“少爺,少夫人,雲小姐,晚飯備好了。”
玉微站起身:“我們吃飯去吧。”
……
雲舒曼有了之前的被堵,一頓晚飯吃下來倒很是安靜,沒有再似有若無的作妖。晚飯後,雲舒曼就回去了,祁舟辭也照例去了書房處理軍務,玉微則是回了卧室。
玉微一邊翻翻找找,一邊問系統:【今天我聽見雲舒曼和她系統講話了。】
系統專心玩着游戲,正打得興奮,根本沒聽清玉微說什麽就敷衍的應了一聲:【嗯。】
玉微停下了翻找衣服的動作,站起身來,一把抽掉了系統手裏的手機,挑眉:【我為什麽能聽見?】
系統哇哇大叫着轉在玉微身邊,企圖拿回手機,但是奈何它化身的實體是個小蘿莉根本夠不到玉微高舉着的手機,只能撒嬌哀求:【粑粑,快給我啊啊啊啊!!!你這樣我就要死了,會被隊友罵死的。】
玉微瞥了一眼死了還被罵送人頭的游戲界面,無比淡定地把手機還回去:【吶。】
系統握着手機欲哭無淚,控訴地望着玉微,這是最後願意和他組隊的隊友了,粑粑簡直是憑實力坑的系統。
玉微忽視了一臉生無可戀的系統,反正系統對什麽事情的熱度不超過三天,三天之後它就會抛棄這個游戲另尋新歡了,完全不用擔心它會傷心哭泣太久,她重複問道:【我為什麽可以聽見雲舒曼和她系統的對話?】
系統心痛地抹了一把淚,傲嬌地道:【當然是因為我宇宙第一厲害!】
得了,不用再問她也明白了,又是系統賦予的特權,玉微鄙夷地掃視了系統一眼,轉過身,不再理會憤怒地控訴着她的系統,繼續找睡裙。系統見玉微一直沒回答,自顧自地抱怨了一會兒,也就不再自讨沒趣,又跑去角落掏出手機企圖尋找新隊友,但由于它水平太垃圾,最後也沒人願意和它組隊,沒辦法,它只好切號重來,換個號再去坑人。
最後,玉微在角落處找到了幾條淺色系的吊帶睡裙,說是吊帶,其實也很保守,兩根細長的絲帶繞過脖頸,胸前的布料完全可以遮住一片雪白,且裙長過膝。
有時候,欲遮欲掩的琵琶半遮面遠比露來得更有一種色氣感,很好,她很喜歡。
按理說,委托者這樣保守的大家閨秀是不會買這種對她來說算得上暴露的睡裙的,那這睡裙到底哪兒來的呢?玉微想了很久,終于想起來,這睡裙是委托者的母親在她成親前一天塞給委托者的。只是委托者不願意穿,所以這幾條睡裙便一直閑置了下來,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玉微挑了其中最為保守的一條。沐浴後,她先是穿上了那條睡裙又在外面披了一件極薄的同色系睡袍,仔細地把腰間的結牢牢打好,最後又确認了一遍自己是真的一絲不露才擡步走了出去,徑直朝書房而去。
“夫君。”玉微敲了敲緊閉的書房門就規規矩矩地站在門邊,直到聽到裏面的“進”後才伸手推開了沉重的房門。
書房很寬敞,明亮的光線灑落在室內,照亮了陳列的書籍,書架一分為二,左側書架精致的書脊上是燙金的花體洋文,右側書架上則整齊地排列着中文書。書很多,但看樣子都是祁舟辭經常翻閱的。
祁舟辭和蕭今一樣,曾留過洋,所以看洋文書倒也不奇怪。腦子中有個念頭一轉,玉微盯着那排列整齊的洋文書看了片刻,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淺笑。
不急,她有的是時間。
她的目光下移,祁舟辭正端坐在書案後翻閱文件,不時執起鋼筆在文件上寫字,似乎她進來并沒能驚動他。
從她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見他線條剛毅的側臉,祁舟辭認真處理公務時,周身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勢沒有刻意收斂,顯露無疑。
玉微很乖巧地沒有打斷他,尋了離他不遠處的沙發坐下。
過了不久,祁舟辭蓋上筆帽,擱下了鋼筆,擡起頭來看玉微,她依然坐在沙發上,眼睛也沒有四處亂看,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乖巧懂事得過分,他皺了一下眉,問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他擡頭的瞬間,冷意收斂了幾分。
玉微站起身,不答反道:“這麽晚了,夫君也該休息了。”
兩人成親後,因為新婚那晚委托者對祁舟辭多有排斥,自那之後,一般都是委托者先睡,祁舟辭刻意等到委托者睡了之後才回到卧室。
她這樣來書房找他,倒的确是第一次。但改變總是要慢慢有的,只有祁舟辭看見她一步步的改變才會覺得她在逐漸放下蕭今,至少是會覺得她在努力忘記蕭今,她現如今要的也不過只是這樣一個效果。